你这鬼怎么一问三不知啊

　　或许是水无可水，会议难得在六点准时结束，待到二人吃上火锅时，却已经九点半了。

　　期间经历堪称波折。

　　萧烬羽怎么都没想到，恒达商场离他家足足二十公里，开车少说得一小时。这就罢了，偏偏天公不作美，这个点还是晚高峰，导航又播报了前方路段有交通事故，三重buff叠加，他们直接在暴雨如注水泄不通的路上堵到地老天荒。

　　林洄之起初还叽叽喳喳，兴致很高的问他问题，或者看到好玩的指给他看，等到后来也打蔫了，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缩在副驾上当鸵鸟，嘴里念叨着“看来科技发达的时代仍然存在自己的问题”，顺带抽空问了ds老师解决方法。

　　ds老师说堵车是正常现象，路怒症不好，叫他心平气和，放点舒缓音乐调理一下。
　　于是他又拉着萧烬羽捣鼓车载蓝牙车载大屏捣鼓了半小时，把舒缓摇滚R＆B各种类型的音乐全放了遍才消停。

　　等他们终于抵达商场，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恒达由ABC三座商场构成，每座对标的消费人群不同，与江北广场一起构成正方形，坐落在江北发展新区核心地段。
　　广场平时会接一些商演、举办大型活动，等到类似跨年等具有重要意义的节点，还会放烟花礼炮气球庆祝……种种活动使得这片儿十分热闹。

　　此时却因为下雨，广场上并没有多少人。楼身生长出的广告牌有部分还通着电，一闪一闪的。光穿过细密雨幕，色彩被晕开，整个区域好似蒙上了层迷离幻影。

　　林洄之费尽千辛找到的火锅店在C座美食城顶层，停车场却在广场下面，正好与C座成对角。

　　雨大，风狂，一把伞聊胜于无，进入商场时二人多多少少都湿了身。除了有点冷，无伤大雅。

　　林洄之自打进了商场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拉着萧烬羽找直梯，嘴里念叨着“商场好大好暖和，我好饿我们快去吃饭吧”。

　　结果电梯门一打开，面带微笑的服务员热情迎上来，给了他当头一棒：
　　“先生您好，是来吃火锅的吗？那可能要稍微等一会儿哦，前面还有60桌。”

　　多少？？

　　林洄之表情瞬间凝固，怕是刚刚的雨溅到耳朵里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恐怖的数字。
　　他难以置信的向店员又确认了遍，得到确实如此的答复。

　　这一副被雷劈的模样看的萧烬羽笑出声，他火上浇油，开始阴阳怪气：“你找的，这么多人，这家肯定很好吃。”

　　林洄之被噎了一下，小声辩解道：“……也算一种新体验吧，外边儿下雨，可能大家都觉得吃火锅暖和？”
　　他眨巴着眼睛拽住萧烬羽袖口晃了晃说：“来都来了。”

　　萧烬羽：“……”
　　好家伙，C国人的四字箴言也是被这鬼活学活用了，看来适应的很好。
　　“不是饿么？”他问。

　　林洄之：“你说的，这么多人肯定很好吃，而且我们都费这么大功夫来了，这不得尝尝。”

　　萧烬羽淡淡道：“有句话叫沉默成本不参与决策。”

　　林洄之：“……什么意思？”

　　“自己查，”萧烬羽在心底叹了口气，推推他，“去拿号吧，你的话，来都来了。”

　　林洄之一听弯起眼睛，雀跃道：“那等我拿完，我们先去逛商场吧！”
　　然后满面春风风风火火就去找前台要号了。

　　萧烬羽站在原地盯着那花蝴蝶一样飞走的背影，心里想着，这家伙明明是只鬼，是怎么做到活人感这么强的？

　　**
　　窗外大雨瓢泼，如瀑般砸上玻璃，噼里啪啦的。

　　一个半小时后。
　　火锅店内热气腾腾，室内的喧闹盖过雨声。

　　“终于……”林洄之落座，长舒一口气。
　　萧烬羽跟着坐他对面，拿过平板习惯性的点了鸳鸯锅，然后丢给林洄之让他自己选菜。

　　看见萧烬羽勾的锅底，林洄之疑惑：“你不能吃辣吗？怎么不点全辣，我看他们的招牌是全辣九宫格。”

　　萧烬羽闻言顿了一下，两秒后回神，缓缓道：“能吃。习惯了。”
　　他能吃辣，而且是喜欢吃辣的。但他弟弟吃不了辣，以前萧时跃又喜欢磨着他一起去吃火锅，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顺手勾鸳鸯锅的习惯。
　　他装模作样补充了句，“我怕你吃不了辣。”

　　林洄之十分自信：“我觉得我能吃，辣条都吃了。”

　　这两者差别很大吧，他腹诽道。

　　待到锅底端上来时，萧烬羽以为林洄之拎着筷子拎那么久会迫不及待开始下菜，结果这人只是睁着琥珀色的眸子，一脸无言的审视，模样有点像评估铲屎官加的新餐是否能吃的豆包。
　　萧烬羽把脑海里豆包的模样赶出去，问他，“怎么了？”

　　“好像跟图片不太一样，”看着油里沉浮的气泡，林洄之怀疑道：“有点冲击，这么红，这真的能吃吗？”

　　“你试试呗。”

　　林洄之闻言就想下菜，被萧烬羽拦下，“煮滚了再放。”

　　“哦……”他放下筷子，乖巧端坐，开始找话题：“话说你们开会开这么久，开了一天啊，都在说什么啊？”

　　“也没什么，”萧烬羽回想了一会儿，总结道：“基本就是工作回报、安平市的异常、以及中元节的工作安排。”

　　“这算机密吗？可以详细说说不？这样以后我帮你打怪目的性会强一点，也比较方便。”

　　辣锅开始鼓泡，愈来愈剧烈，逐渐有热气漫上来，横在两人之间。林洄之眼睛睁的圆圆的，望过来，隔着雾气显得有些湿，里面是不加掩饰的好奇。

　　“真想知道？”

　　林洄之用力点头，又盯着翻滚的红油看了半天，拿起筷子加了片毛肚，有模有样的开始七上八下。
　　然后他略微起身，把涮好的毛肚丢萧烬羽盘里，巴巴地说：“请你吃，告诉我呗。”

　　萧烬羽：“......”
　　他把那片毛肚夹回去，“自己吃吧，没什么不能说的。”

　　相处到现在，他觉得林洄之这人没什么坏心眼，爱憎分明心思单纯，骨子里透着一种未被污染过的天真。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副样子真是这小鬼装出来的，反正针对安平的异常那群人确实没商量出什么有效措施，告诉他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挂着红油的毛肚周身冒热气，林洄之夹起来，吹了吹，下定决心咬了一小口。

　　一些习性早已刻在骨中，他连吃东西都是优雅的。
　　如果忽略他一口直接被呛的连连咳嗽的话。

　　萧烬羽正在心里琢磨着从何说起能说清，看他这样，顺手倒了杯水递给他。

　　本来就辣，被热水这么一冲，林洄之舌尖顿时传来一阵灼痛。
　　他眉头都拧在一起，抖着声音问：“你这……又是故意的？”

　　“不是，你能不能想我点好？”萧烬羽找店员要了杯冷柠檬水推过去，“我想着帮你解辣来着。”

　　“是，然后你火上浇油。”
　　林洄之放下筷子审视两眼，还是接过来小口小口喝，默默转战骨汤，边下菜边问，“话说中元节是什么日子？很重要吗？我之前搜节日的时候只看到说比较重要的是春节，国庆节，带中字的也就中秋节，没听说过中元节，这是你们灵师内部的节日吗？就像三月三这种，是某个地方特有的节日？”

　　萧烬羽心说你都扒到三月三了，扒不到中元节？
　　但看他满脸求知欲，萧烬羽还是解释道：“中元就是C国的传统鬼节，西方叫亡灵节.....也就是你们的节日。这天阳间阴气最盛，那些在阴界不愿投胎的人可以返回阳界探亲访友，但前提是阳间得有人供奉他们。”

　　“灵师要做的就是梳理秩序，保障鬼魂还阳时的交通情况，确保那些鬼走了一圈，再老老实实、一个不落的全回去。”
　　“不过这活儿和组长关系不大，一般交给刚入职的灵师练手、积累经验用。”

　　林洄之闻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从骨汤里捞了一片肥牛开始嚼嚼嚼，边吃边消化知识，腮帮子微鼓，一动一动的，像只小仓鼠。

　　两片肥牛过后，林洄之视线又飘回到辣锅上。裹着红油的食材频繁被萧烬羽夹出，顶灯一照，闪出可口的光，他终于忍不住了，筷子伸进辣锅捞了片肥牛，打算蘸麻酱吃。

　　萧烬羽：“不是吃不了辣么？”

　　“刚刚我只是吃太猛被呛着了，”林洄之翻了个白眼，嘴硬道：“谁说我吃不了......而且我沾了麻酱，网友说麻酱有一定的解辣作用。”

　　“嗯，那你试试。”

　　结果刚放进嘴里还没嚼两下，林洄之表情瞬间石化，两秒后被辣的剧烈咳嗽，满桌子找柠檬水喝，脸都涨红了。

　　萧烬羽强压嘴角，找到刚那杯柠檬水推过去，问：“这下老实了？”

　　“老实了......果然川味儿火锅会惩罚每一个不能吃辣但跃跃欲试的人。”

　　萧烬羽闻言直接笑出声，眉眼舒展，绯红泪痣在暖黄光的照射下若隐若现，仿佛要融化，为他锋利的轮廓平添上了几丝温柔。

　　还没见这人这么笑过。林洄之有一瞬间的怔愣。
　　讲真的他总觉得这人平时的笑都假假的，一点不真诚，更多时候是为了迎合。

　　花了一番功夫找回自己的神，林洄之又问：“那安平市的异常呢？那天晚上被控制的老者......”
　　“等下，”说着他一拍脑门话锋突止，“这些天玩太嗨了，我们好像把老者忘了。他不会一直呆在你那葫芦里吧？那会不会闷死啊？我们快去救他！”

　　眼看这人就要蹦起来，萧烬羽忙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回座位。
　　他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慢条斯理道：“是忘了。所以你这风风火火的......是打算现在去送？”
　　“那你还真是热心市民，该给你颁个奖。”

　　林洄之看萧烬羽说的这么轻松，便知道这家伙又在逗自己了，好吧，就算他刚刚笑的很好看，人依旧恶劣。

　　柠檬片在玻璃杯里上下浮动，他盯着看，翻出心里的记仇小本本，又画了一笔，打算写满就找个时间报复回去。
　　比如以后切一堆柠檬片儿泡进去骗他喝酸死他。

　　“你是不是已经处理完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林洄之控诉道：“你竟然不带我，我还没见过化工厂长什么样。”

　　萧烬羽：“没有不带你，是给青琅了，大概是在你还在配合舒灵做身体的时候。”

　　“哦......”他闻言乖乖坐回去，“那中元节讲完了，你给我讲讲安平的异常呗。”

　　萧烬羽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缓缓道：“报告人说的太复杂了，乱七八糟的，其实基本上就在说两点。”
　　“其一，一周前开始，大概就是我们刚从清河村回来的时候，安平市的中高级任务数量变多了，虽然算不上海量，但对比以往差不多翻了一倍。而且，这地方的测阴系统也出了问题。”

　　林洄之听的十分认真，放下筷子也不吃了，问他：“什么样的问题？清河村那样的吗？高级报成了中级？”

　　“嗯，除了这个，还出现了检测紊乱，”萧烬羽说，“比如经常有灵师接了任务，循着指引来到事发地，却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相反的，有些阴气弥散的地方，测阴系统却毫无显示。”

　　“你们灵协不是有技术部吗？专业人士怎么说？”

　　“他们查一周了，没找到原因，说系统运行一切正常。”

　　林洄之摆出柯南思考的姿势，盯着火锅里上下浮动的肉类出神。
　　半分钟后他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出问题的不是你们的系统，而是这个世界，是安平市。”
　　“系统运行正常，说明那地方确实有怨气，检测结果却报错，如果是阴气的存在本身有问题呢？”

　　这人的想法竟与自己不谋而合，萧烬羽点头肯定，“有东西在放烟雾弹，混淆干扰了测阴系统的视线。”
　　就像水能掩盖怨气那样，这世界上真正存在怨气的地方被以某种手段遮蔽，没有的地方则被伪造。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林洄之两眼放光，好像很开心。

　　测阴系统稳定运行少说也有十几年了，从未出错过，没道理突然偏差这么大，技术员找了一周都没找出问题。
　　除非刻意为之，存在人为干扰。

　　不过......舒涵怀疑现在灵协内部有内鬼，具体理由他还不知道，今天的会议太水了他也看不出什么。如果技术部的人没有谎报或掩盖，那林洄之说的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也解释得通。

　　假设这个猜测成立，那始作俑者的目的是什么？一整片区域都出现了问题，恐怕不是一两只鬼能办到的。
　　舒涵对灵协的疑虑也是基于此么？

　　萧烬羽想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思考，就听林洄之问：“其二是什么？”

　　他止住思绪，解释道：“其二就与你捉到的老者有关了。这类事件其实并非个例，最近频繁出现新生鬼魂被无名怨气操纵、袭击灵师的情况。”
　　灵协本来人就不多，一些灵师又因阴气入体病倒，简直是雪上加霜。

　　“是只袭击灵师吗？”林洄之问。
　　“嗯。”

　　“那就对了啊，”林洄之往后一靠，满身轻松，“目的性这么明确，这还不是有东西想搞你们？话说你们有应对措施吗？”

　　“很遗憾，并没有，这事儿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太散了。”

　　林洄之：“那你们开会效率也太低了吧，一整天就说这么点事儿，感觉成因也没搞清啊。”

　　萧烬羽：“......”
　　萧烬羽：“您是有什么高见？”

　　“呃...没有。”林洄之乖巧道。

　　那您在这儿评价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事情挺严重的，你们不赶快调查，还要开这种无意义会，这不浪费时间吗？”

　　萧烬羽：“给领导看的。”

　　话音刚落，就见林洄之一脸纯真问他：“领导能帮你们捉鬼吗？”

　　“......”着实犀利。

　　“那不就得了，”林洄之摊手，“这种会有什么好参与的，本来就是休息时间，还不如我们出去玩，说不定还能顺道捉几只鬼呢。”

　　“我要不去听，那你刚得知的信息是哪来的？”
　　林洄之噎了一下：“......哦，确实。”

　　“现代社会工作就是有很多形式，避免不了的，看你怎么去听了。”

　　林洄之点点头，随后激灵一下。
　　不对，他们不是在聊异端吗，怎么到这个话题上了。
　　他思考两秒扯回话题：“测阴系统出了问题，那咱们以后怎么出任务？”

　　“随缘吧，”萧烬羽说，“无非比以往忙一点，多跑几个地方，灵师多少都是易撞鬼体质，且对怨气都有点感知能力。”
　　他盯着林洄之看了几秒，“而且不是有你么？你不比我们感知能力强？”

　　“嗯嗯嗯，我给你当导航。”
　　说罢林洄之不再理他，又拾起筷子上锅里逮了个丸子放盘里吹，吹凉了小口小口吃。

　　萧烬羽盯着埋头吃东西的林洄之出神，心思却飘远了。

　　他想，如果这些异象真是蓄意的，那始作俑者是新生厉鬼，还是本就存在于阴间的厉鬼，借中元鬼门规则力量薄弱这一敏感日子，打算到阳间搅出点风浪？

　　他其实更倾向于后者，毕竟有鬼界深渊这一定时炸弹存在。且现在是和平年代，说实话还挺难出现大规模报社鬼的。

　　不过......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依然存在问题。

　　存于阴间的厉鬼想要还阳，为什么选择在安平，而不是其他地方？这地方也不方便啊，连门都没有。
　　难道是别市的鬼门出现了问题，厉鬼从别的地域入侵，再到安平的地界作祟？那也太波折了，图啥呢。

　　还是说......
　　萧烬羽突然有了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想法。

　　......安平真的没有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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