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星合

　　车子驶离市区时，夏星辞正低头给山区的孩子们回信。信纸上画着简易的后羿射箭图，箭头歪歪扭扭地指向月亮，旁边用彩笔写着：“等你们考上重点中学，就带你们打真正的5v5。”

　　砚舟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打了个转，目光扫过副驾座位上的背包——里面装着二十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是阿哲公司追加的捐赠。“孩子们收到电脑会疯的。”他说，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你比他们还期待。”夏星辞合上信纸，看见砚舟的耳尖红了红。上次离开山区时，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偷偷塞给他张纸条，上面写着“舟哥的猪妹最厉害”，被他压在手机壳后面，现在还能看见边角的褶皱。

　　车窗外的风景渐渐褪去城市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青山和成片的油菜花田。夏星辞打开车窗，风带着花粉的甜香涌进来，呛得他打了个喷嚏。砚舟伸手替他关上窗时，指尖擦过鼻尖，像羽毛轻轻扫过。

　　“还记得第一次去青训营吗？”夏星辞忽然问，指尖在膝盖上画着当年的路线图，“也是这样的春天，你坐我旁边，一路都在看战术分析。”

　　砚舟的方向盘打偏了半寸，车轮碾过路边的石子发出轻响：“那时候觉得你吵，总爱问东问西。”他顿了顿，侧过脸看过来，眼底的光比油菜花还亮，“但又怕你真的不问了。”

　　夏星辞想起那个拘谨的自己，抱着键盘坐在砚舟旁边，连呼吸都怕打扰到对方。是砚舟先开口问“会玩后羿吗”，也是他把自己的鼠标垫分了一半过来，说“这个防滑”。原来有些缘分，从一开始就藏在笨拙的试探里。

　　抵达希望小学时，孩子们正在操场上列队。看见他们的车，队伍瞬间炸开了锅，小跑到车边围了个圈，手里举着画满英雄的纸牌——有后羿的大鸟，有露娜的月光，还有歪歪扭扭的猪妹，肚子上都画着颗红心。

　　“星辞哥！舟哥！”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张全家福跑过来，照片里的她站在崭新的电脑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这是我弟弟，他说长大了要当辅助！”

　　砚舟蹲下来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去：“辅助要保护射手，知道吗？”

　　“知道！就像舟哥保护星辞哥一样！”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引得周围的孩子都笑起来。夏星辞的耳尖发烫，看见砚舟正望着他笑，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捐赠仪式简单而热烈。夏星辞教孩子们开机时，发现每个电脑桌面都设成了WFG的队标，是校长提前找人设置的。“孩子们说，这样就像你们一直在身边。”校长递过来杯热茶，眼底的红血丝里藏着感激。

　　砚舟正在操场教孩子们画峡谷地图，用白色粉笔画出的河道蜿蜒曲折，像条银色的带子。他的手腕转动得很灵活，粉笔灰落在袖口，像落了层雪。夏星辞走过去时，听见他在给孩子们讲露娜的连招：“大招要等二技能结束前0.5秒放，就像……就像你们跳皮筋时，要踩着节奏才能不摔倒。”

　　孩子们听得入了迷，小脑袋凑在一起，像群好奇的小麻雀。夏星辞忽然觉得，砚舟天生就该站在这里——不是聚光灯下的赛场，而是这样阳光明媚的操场，用最温柔的方式，把热爱传递给更多人。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土豆炖粉条的香气漫了满屋子。夏星辞刚坐下，碗里就被堆了座“土豆山”，是那个想当辅助的小男孩踮着脚放进来的。“哥哥吃，吃了有力气打游戏。”小家伙的脸颊沾着粉条，像只花脸猫。

　　砚舟笑着替他擦掉脸颊的污渍，把自己碗里的肉夹过去：“多吃点，才能长高高，才能保护队友。”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肉又夹回砚舟碗里：“舟哥的手要快点好，才能教我们玩猪妹。”

　　夏星辞看着砚舟低头吃肉的侧脸，忽然想起他刚做完手术的日子。那时他的手连筷子都握不稳，却总在夏星辞喂他吃饭时说“我自己来”，倔强得像头不肯低头的小兽。而现在，他愿意在孩子面前露出柔软，愿意承认“手还需要养”，大概是因为身边有了可以依赖的人。

　　下午的电脑课，夏星辞教孩子们用画图软件画英雄。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把后羿的箭画成了彩虹色，举到他面前问：“这样能射中月亮吗？”

　　“能。”夏星辞帮她把箭尾补了片羽毛，“只要心里有光，什么都能射中。”

　　砚舟在旁边教孩子们打字，手指搭在一个小胖墩的手上，逐字逐句地教他敲“团队合作”。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砚舟手腕的疤痕在光影里若隐若现，像条温柔的丝带。

　　下课铃响时，孩子们排着队给他们送礼物——有晒干的野花，有写满祝福的纸条，还有个用泥巴捏的猪妹，虽然歪歪扭扭，却能看出用心的痕迹。夏星辞把礼物都放进背包，沉甸甸的，像装了整个春天。

　　离开学校时，孩子们追着车跑了很远，直到变成小 dots 才停下来。夏星辞打开车窗，看见那个想当辅助的小男孩还举着猪妹纸牌，在风中摇摇晃晃地挥手。

　　“明年还来吗？”他问，声音有点发哑。

　　“来。”砚舟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带他们打真正的5v5。”

　　车子驶上山路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夏星辞靠在椅背上打盹，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头枕在砚舟肩上，对方正低头看着手机相册，屏幕上是孩子们的笑脸，一张接一张，像串起的珍珠。

　　“阿哲说，他公司想在这建个电竞教室。”砚舟把手机递过来，“让孩子们能随时打游戏，还能学编程。”

　　“那你岂不是要常来当老师？”夏星辞的手指划过照片里那个泥巴猪妹，忽然觉得这才是电竞该有的样子——不止是赛场上的输赢，更是把光撒到更远的地方。

　　砚舟没说话，只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车过山顶时，夏星辞看见山脚下的学校亮起点点灯光，像撒在黑夜里的星星。他忽然想起公益海报上的话：“电竞是翅膀，能带着梦想飞。”而他们，大概就是那个递翅膀的人。

　　回到市区时，张哥的电话已经打了八个。夏星辞回过去时，背景音里混着庆祝的欢呼：“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俱乐部要扩建青训营了，让你们俩当荣誉教练！”

　　“荣誉教练？”夏星辞的手顿在砚舟胳膊上，“我们哪会教青训生？”

　　“就教他们怎么打配合。”张哥的声音带着笑意，“当年你们俩可是从青训营杀出来的神话，现在该带带新人了。”

　　挂了电话，砚舟正望着车窗外的青训营旧址，那里已经围起了施工挡板，上面印着新的规划图。“还记得吗？”他忽然开口，“你第一次跟我组队，就在那间训练室，输了比赛哭鼻子，被我笑话了半个月。”

　　“哪有哭鼻子。”夏星辞反驳，却想起自己当时确实躲在楼梯间掉了眼泪，是砚舟把外套披在他肩上，说“哭解决不了问题，赢回来才是本事”。

　　那时的砚舟像座沉默的山，用自己的方式教会他成长。而现在，他们要一起站在青训营的新起点，把这份成长传递下去。

　　青训营的奠基仪式办得很隆重。夏星辞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砚舟身边铲土时，铁铲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记者的闪光灯不停闪烁，他忽然看见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是山区那个想当辅助的小男孩，被校长抱在怀里，正举着猪妹纸牌朝他们挥手。

　　仪式结束后，校长笑着解释：“孩子非要跟着来，说要看看星辞哥和舟哥工作的地方。”

　　小男孩挣脱校长的怀抱，跑到砚舟面前，把一张画塞给他。画上是五个手拉手的英雄，后羿和露娜站在中间，猪妹的肚子上依旧画着颗红心。“老师说，这叫五人组。”小家伙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星星。

　　砚舟蹲下来，认真地把画折好放进西装口袋：“等你长大了，就来这里，我们一起组五人队。”

　　小男孩用力点了点头，攥着砚舟的手指不肯放。夏星辞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仿佛昨天自己还是那个跟在砚舟身后的青训生，今天却要和他一起，迎接新的开始。

　　晚上的庆功宴，张哥喝多了，拉着他们讲当年的糗事：“你们不知道，砚舟第一次带夏星辞打比赛，紧张到在后台吃了三碗牛肉面，结果上场时肚子疼……”

　　夏星辞的耳尖发烫，看见砚舟正望着他笑，眼底的光比酒杯里的酒还亮。他忽然想起那天的后台，砚舟把最后一口面分给自己，说“多吃点，等下才有力气carry”。原来有些关心，从一开始就藏在笨拙的分享里。

　　宴散时，砚舟牵着夏星辞的手走在江边。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人很舒服。江面上的游船亮着彩灯，像座移动的城堡。

　　“青训营建成后，我们每周来两天？”砚舟的声音在风里显得格外清晰，“教他们后羿和露娜，教他们猪妹和大乔，教他们……”

　　“教他们怎么相信彼此。”夏星辞接过他的话，指尖在对方手心里轻轻画圈。

　　砚舟停下脚步，转身时带起阵风，江风吹乱了他的发梢。“夏星辞，”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郑重，“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远处的烟花打断。绚烂的光在夜空炸开，像无数朵盛开的花。夏星辞仰头看时，砚舟的吻轻轻落在他的唇角，带着点酒的醇香和晚风的清冽。

　　“我想说，”砚舟的额头抵着他的，呼吸交融在一起，“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烟花还在继续，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一直延伸到江的尽头。夏星辞想起所有走过的路——青训营的雨，季后赛的泪，手术室外的等待，领奖台上的欢呼……原来最好的故事，从来不是一帆风顺，而是跌跌撞撞中，总有个人牵着你的手，说“别怕，有我”。

　　青训营建成那天，夏星辞和砚舟站在崭新的训练室里，看着新学员们好奇地摸着电脑，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已经长高了些，穿着崭新的校服，正给学弟学妹们讲“舟哥的猪妹有多厉害”。

　　“看，”砚舟的手指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片温暖的光斑，“我们的故事，正在被续写。”

　　夏星辞望着他眼底的光，忽然觉得，他们的故事其实早就写满了——写在青训营的战术板上，写在峡谷的河道里，写在山区孩子的画纸上，写在彼此紧握的手心里。而未来，不过是在这些故事的基础上，再加一笔温暖的注脚。

　　就像此刻，新学员们的笑声漫了满屋子，砚舟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团火。夏星辞忽然想起拼图最后那块碎片背面的字——空白是为了让未来填满。而他们的未来，正如此刻的阳光，满得快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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