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囚夏

　　上午第三节，2班正在上体育课。

　　张凯一群人缩在操场角落颠唇簸舌，他们坐在草地上，树影筛下的光斑跟着冷风晃悠。

　　李豪晃着手里的树枝，扭头问张凯：“谈尧不会发现是你发的帖子吧？”

　　他们在帖子里没少煽风点火，听惯了谈尧的凶狠传闻，这会儿心里直发怵。

　　“放心。”张凯靠着树干，胸有成竹道：“那号是初中注册的，他查不到我头上。”

　　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方子博吐了口吐沫，讥笑着说：“瞧他那副目中无人的德行，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正好趁这个机会收拾收拾他。”

　　三人越说越得意，大有一副报复后的快感。

　　操场带起一阵冷风，渗骨的凉意从衣服纤维透进皮肤里。

　　“就这点下三滥的本事？”

　　一道沉冷的声音突然从树后传来，三人顿时僵在原地，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

　　谈尧从阴影中走出来，校服袖子随意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看着他们惊恐的表情，谈尧歪着头，不屑地冷嗤，“网上不是挺能叫唤的，现在抖什么？”

　　张凯脸色瞬间惨白，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强撑住理智，声音发虚：“什...什么帖子？”

　　其他两人低着头默不吭声，都不敢直视那双黑沉的眼睛。

　　“怎么？”谈尧半垂着眼帘，“敢做不敢当？”

　　“既然敢惹我，就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谈尧向前逼近一步，眉目间蕴着近乎暴怒的冷光，浑身气息极度危险。

　　张凯死不承认，声音发颤：“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发的。”

　　“不需要证据，”

　　谈尧猛地把人拽起来，狠狠掼在树干上，“我现在要打你，更用不着任何理由。”

　　“砰——”

　　一声闷响。

　　张凯脸色铁青，疼得表情扭曲，尖锐的痛感猛地从胸腔内蹿出来，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震碎了。

　　另外两人吓得双腿发软，僵硬的肢体像是被钉在原地，想跑又不敢跑。

　　谈尧缓缓俯身，阴森森地盯着人，“是先拔你的舌头，还是先折你这双腿？”

　　他像是在看案板上的鱼，漫不经心地挑远哪一块肉下刀。

　　张凯脊背僵硬，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在剧烈的恐惧下，张凯像是要鱼死网破一般，突然歇斯底里，“你动手啊，只要没把我打死，我就向学校举报你霸凌，还有你的班主任许志。”

　　“他这样纵容你为所欲为，根本不配做老师。”

　　张凯汗毛倒竖，声音不由自主地发抖，语速越说越快。

　　这话一落，谈尧黑沉的瞳孔顷刻间颤了颤，被愤怒包围的理智似乎开始有了一丝突破口。

　　张凯死盯着谈尧，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转瞬即逝的迟疑。

　　张凯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逐渐强硬，“你能在学校这么嚣张霸道，还不是因为有人在校长面前替你说情。”

　　“因为有他的纵容，才会有你这种败类，许志根本就是共犯。”

　　张凯面部表情紧绷，连呼吸都在簌簌发抖，虽然话说得十分硬气，但始终无法抑制身体的自然反应。

　　周围凝滞的这几秒时间，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紧张和不安。

　　这番话像是一盆冷水，让谈尧怒火中烧的脑袋冷静了些。

　　男生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最终狠狠砸在张凯耳侧的树干上，干枯的树皮迸裂，震下几片落叶。

　　拳风与脸颊极速相擦而过。

　　张凯瞳孔圆睁，扑面而来的恐惧感让心脏停滞一拍。

　　他四肢浮沉，有些腿软。

　　这一拳要是砸在脸上，感觉骨头都会碎掉。

　　张凯不自觉吞了吞唾沫，心里在此时冒出一个笃定的念头，谈尧可能真的会打死人。

　　“张凯，你以后最好绕着我走。”

　　谈尧绷起眼皮，声音冰冷：“出了这校门，我从来不顾及什么后果。”

　　这些字眼犹如一块块尖锐的重石，如有实质地砸在听者的胸口上。

　　三人面如土色，连大气都不敢出，这场对峙最终以沉默收场。

　　午休时分，操场上的冲突被远处观望的同学偷偷拍下。

　　陈嘉南当初为了“巩固成绩”常年混迹在各班混子的群里，一个名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微信群弹出消息。

　　七班的刘呈发来一段几秒的视频，附言道：“张凯胆子真肥，敢惹这位爷。”

　　陈嘉南正刷着朋友圈，点开视频后顿时一声惊呼：“卧槽，这不是尧哥吗？”

　　他急忙把手机递给周亦哲，“完了完了，尧哥找张凯算账被人拍到了。”

　　周亦哲抬眼看向屏幕，同一时刻，谢书衍的目光也不着痕迹地扫了过来。

　　视频是远距离偷拍的，呼啸的风声盖过了对话内容。

　　画面清晰地捕捉到谈尧砸在树干上的拳头，最后是男生携着一身戾气离去的背影。

　　即便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股毛骨悚然的气息，

　　两位女生看得心惊肉跳。

　　陈嘉南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还好没真动手，不然又得被大作文章。”

　　“谁发的视频？”周亦哲说：“让他别乱传。”

　　“明白。”陈嘉南立即在群里敲字警告。

　　下午第一节课铃响，谈尧才沉着脸回到教室，周身散发着颓败阴冷的气息。

　　周亦哲察言观色，识趣地保持沉默。

　　神经大条的陈嘉南凑上前想关心几句，却连一句“闭嘴”都没等到，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状态明显不对。

　　陈嘉南把满肚子话咽了回去，默默转回身去。

　　谈尧拽开椅子坐下。

　　谢书衍微微侧目，探究的视线从上至下，最后停留在对方泛着血迹的手背。

　　谈尧冷冷地瞥来一眼，那眼神仿佛受伤的困兽，平静中透着孤绝。

　　不到半秒，他趴下将脸埋进臂弯。

　　这一眼太过反常，

　　既没有平日的厌恶，也没有宿主的烦躁，只剩冷到极致的无畏。

　　谈尧受伤的是右手，手背刚好搭向左边，潋滟的红与皮肤的白形成强烈反差。

　　谢书衍那双沉静的眼睛罕见地放空了，眼底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滋长，连他自己都捉摸不透。

　　下课铃响。

　　谈尧睡了一节课，没动。

　　教室内喧闹嘈杂，谢书衍依旧安安静静看着书，偶尔会扫过那道伤口，

　　却始终没有出声。

　　陈嘉南壮着胆子翻过身，低声道：“尧哥，醒醒。”

　　谈尧缓缓抬头，凌乱的黑发下，那双眼睛清明得不见半分睡意。

　　“奈姐给的创可贴，”陈嘉南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目光浅浅下移，“处理下伤口。”

　　谈尧看都不看，又要趴回去。

　　陈嘉南知道劝不动，准备转身时，虚晃的目光注意到站在窗外的身影，

　　“尧哥，大志来了。”

　　话音未落，

　　许志的声音就骤然砸下来，“谈尧，你怎么又趴上了。”

　　“早上旷课，现在又睡觉，你是越学越回去了。”

　　谈尧有点烦，应声抬眼。

　　许志把窗户打开凑近些看，忽然皱眉问：“怎么无精打采，人不舒服吗？”

　　他伸出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目光扫过男生的手背，严肃责问道：“手怎么了？”

　　“你又打架了？”

　　许志苦恼，这兔崽子怎么老是学不乖呢。

　　谈尧既不烦躁也不反驳，只是冷着脸一声不吭，周身气息很消沉。

　　学校贴吧的八卦向来传不到老师耳中，许志只当他身体不适，没继续追问。

　　他不容置喙地下命令，“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下，再去厕所洗把脸提提神。”

　　“上课得认真听，不然坐这儿有什么用。”

　　谈尧面无表情撕开创可贴，随意往伤口上一按。

　　许志无奈地摇摇头，走时嘱咐一句关心，“要是真不舒服得告诉老师，别硬抗。”

　　听着这话，谈尧心里划过复杂的情绪。有被关心的温暖，有难以言说的别扭，更多的是面对善意时的无措。

　　他什么都懒得想，继续把自己藏进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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