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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轨·猫痕
阮遇晴的笔尖在模拟卷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
高三的教室总是弥漫着咖啡与风油精的气息。
"阮神,最后一道大题借我看看?"后桌男生戳了戳她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她头也不回地把卷子递过去,目光仍黏在错题本上。
那里记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只有边角处画着个小小的火箭图案——笔法笨拙,和满页的严谨格格不入。
林夏晚咬着草莓牛奶的吸管凑过来:"晴晴,顾言澈这次比你低两分诶。"
她的发卡换成了樱桃形状,随动作一晃一晃,"不过他说下次一定能反超。"
阮遇晴转着笔笑了。
顾言澈坐在教室另一端,正低头演算什么,镜片后的眼睛专注得发亮。
自从高二文理分班,他们就成了彼此最强劲的对手,分数像两株较劲的竹子,你追我赶地往上窜。
"对了,"林夏晚突然压低声音,"我昨天整理相册,翻到高一运动会照片..."
她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动,停在一张集体照上——江烬站在最后一排,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阮遇晴的笔尖顿了一下。
"你说他当时为什么不告而别啊?"林夏晚嘟囔着,"连张明信片都没寄过。"
窗外玉兰花被风吹落几瓣,粘在玻璃上像褪色的蝴蝶标本。
阮遇晴伸手把照片划走,语气轻得像在讨论天气:"可能伦敦的邮费太贵?"
所有人都笑了,包括刚走过来的顾言澈。
他手里拿着本《天体物理导论》,书页间夹着张对折的纸条——阮遇晴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他给林夏晚整理的英语语法重点。
放学时下起小雨。
阮遇晴站在走廊等雨停,听见路过的学妹窃窃私语:
"那就是高三的阮学姐..."
"听说她竞赛保送云大了..."
"好厉害..."
雨丝在水泥地上画出蜿蜒的银线。
她忽然想起两年前某个傍晚,也有人这样站在她身后议论,只是主角是另一个名字。
除夕夜的广场人潮汹涌。
阮遇晴裹着驼色围巾,呵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冷空气中。
林夏晚拽着顾言澈在卖糖葫芦的摊位前讨价还价,两人的手上戴着同款羊毛手套——圣诞节礼物,阮遇晴挑的。
"喂?"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在屏幕上闪烁。
她缩到广告牌背后接听,听筒里传来遥远的喧嚣声,像是某个热闹的宴会。
"抱歉,打错了。"男声带着电流杂音,却让阮遇晴的指尖瞬间冰凉。
那声音像极了记忆里某个清晨,有人隔着课桌问她借橡皮,语调里藏着克制的温柔。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广场大屏幕开始倒计时,人群欢呼如潮水。
"十、九、八..."
"新年快乐。"电话那头突然说。
"三、二、一!"
烟花在夜空炸开的瞬间,通话戛然而止。
阮遇晴站在原地,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映出她冻得发红的鼻尖。
林夏晚举着糖葫芦跑来,糖壳在路灯下闪着琥珀色的光:"刚谁的电话呀?"
"打错的。"阮遇晴把手机塞回口袋,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
山楂太酸,激得她眼眶发热。
阮遇晴的笔记本被传阅成了年级里的"圣经"。
那些曾经被江烬用红笔圈出的重点,现在被她用荧光笔重新标记,边角折起的页脚写满批注,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阮姐,这题能讲讲吗?"课间总有男生红着脸来请教,手指紧张地抠着试卷边缘。
她接过笔,解题步骤行云流水,粉笔灰簌簌落在袖口,像细雪。
没人知道她深夜做题到凌晨三点时,总会无意识地转笔——那是江烬的习惯,笔尖在纸面悬停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顾言澈是唯一能与她较量的对手。
他们常在图书馆的角落相遇,两杯美式咖啡在桌上氤氲出热气,谁先抬头谁就输。
顾言澈的草稿纸永远干净得像艺术品,而阮遇晴的笔记边缘总画着些小涂鸦——有时是打瞌睡的猫,有时是歪歪扭扭的火箭。
"你故意的?"某次模考后,顾言澈突然拦住她,指着并列第一的成绩单。
阳光穿过他镜片,在鼻梁投下两道细窄的光痕。
阮遇晴把橡皮小猫摆正:"怕晚晚为难。"
远处传来跺脚声。
林夏晚抱着一摞作业本经过,草莓发卡歪在耳边,故意把本子摔得啪啪响。
顾言澈嘴角抽了抽,转身时却顺手捞走了她怀里摇摇欲坠的化学作业。
高三的五月,连空气里都飘着试卷的油墨味。
林夏晚趴在课桌上,草莓发卡歪在耳边,正用红色水笔在日历上划掉又一天。
距离高考还有23天,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数字被值日生擦得锃亮,粉笔灰落在她翘起的发梢上,像一层薄雪。
"喂。"顾言澈突然用物理课本敲了敲她桌面,镜片后的眼睛盯着她发间的粉笔灰,"放学别走。"
林夏晚的圆珠笔在模拟卷上划出长长一道:"干嘛?又要我给你抄实验报告?"
顾言澈没回答,转身时白衬衫后摆蹭到她的橡皮,那只画了三年都没画完的小猫终于有了胡须。
放学铃响得猝不及防。
阮遇晴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三拍,直到林夏晚拽着她的手腕抱怨:"顾冰块又发什么神经..."话音未落,教室前门出现一道身影——顾言澈罕见地没穿校服,浅蓝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天文台的铁楼梯生着锈,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声响。
林夏晚数到第47阶时,顾言澈突然停住脚步。
暮色从圆顶观测窗灌进来,给他侧脸镀上毛茸茸的金边。
"北斗七星第三颗,"他指着玻璃穹顶外刚刚亮起的星辰,"阿拉伯语叫Merak。"
林夏晚的草莓发卡滑到颈边:"所以呢?"
顾言澈从裤袋掏出个绒布盒子。
里面不是戒指,而是一枚古铜色星盘,指针停在夏至日的刻度上——那是三年前天文社野营,林夏晚裹着他的外套睡着时,天上银河的形状。
"它的意思是..."顾言澈的喉结动了动,镜片起了雾,"我可能比想象中更早喜欢你。"
楼下突然爆发欢呼声。
高三生们正在往楼下扔卷子,雪白的纸页纷纷扬扬,像一场迟到的春雪。
有张物理试卷飘到观测窗边,隐约可见顾言澈的字迹——在最后一道大题空白处,有人用铅笔补了行小字:
「引力常量G=6.67×10??? 而我对你的偏心是这个值的∞倍」
林夏晚的耳尖红得滴血。
她伸手去抢星盘,顾言澈却突然抬高胳膊。
"顾言澈!"
"嗯。"他低头给她戴星盘项链,呼吸扫过她锁骨,"在呢。"
暮色渐浓时,阮遇晴站在教学楼拐角。
她怀里抱着林夏晚落下的复习资料,抬头看见天文台玻璃穹顶映出两个依偎的影子。
更远处的夜航机掠过天际,红灯闪烁如心跳。
手机在这时震动。
朋友圈弹出一条新消息:顾言澈上传了张照片——林夏晚睡在天文社活动室,脸上被画了六道猫胡子。
配文只有三个字:
「我的猫 」
阮遇晴笑着锁屏。
风掠过她手中的笔记本,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那是一年前秋游的合影,照片边缘有截模糊的衣袖,袖口黑曜石纽扣反着光。
青春就像他们解过的物理题,有些答案要等到写满整个夏天才会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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