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江河

　　“真儿，快来见见你江北哥哥，”江夫人揽住小姑娘的肩，“以后便都是一家人了。”

　　吴真悄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轻唤了声“江北哥哥”。

　　江北身为家中年纪最小的那个，总是惦记没在李月柯那听到这声“哥哥”，谁知今日竟当真有了个妹妹。

　　有下人来收拾桌上的碗碟，江北往后靠了靠，在母亲瞪来的目光下，还是开口：“真妹妹。”

　　“真儿还听说过你呢，刚到江家时还问，你是不是活捉了木连列的那人。”

　　“哦？”江北闻言认真了些，“外面都传了些什么？”

　　吴真想了想，将自己这一路听来的都说给他听。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有条理，瞧得出来是个聪慧的。

　　见二人有来有回地说起了话，江夫人才放下心。

　　大儿子及儿媳都是随和性子，对待这个失了双亲的小姑娘都很和善，江夫人并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有小儿子乖张些，而吴真刚没了父亲，此刻又寄人篱下，想来必然惶恐多虑，她怕江北无意间说错话，叫吴真误会，以为江家人不喜她，这才特意挑了江北的事提起，希望他能对这个妹妹多几分关心。

　　江北却是不在意，这种事父亲母亲决定了便是，他如今并不在家久留，家中多个人，于他倒也无碍。

　　民间传言总是会夸张些，这成国猛将江北大战北国大将木连列的传奇编得有头有尾，叫江北这个正主都听得叹为观止。

　　新妹妹说了这么一堆夸他的话，江北听得满足，笑了一声，倒杯水送到她眼前，“说这么半天了，口渴了吧。”

　　吴真摇了摇头，但还是乖乖接过杯子喝水。

　　“我在军营不常回京，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真妹妹尽管说。”

　　吴真眼睛一亮，放下杯子，“真的吗？”

　　江北就是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吴真还真有事，但他还是应下：“真的。”

　　“那……你可以教我练武吗？”她眼底满是期冀，说完顿了顿，又唤了声，“哥哥”。

　　着实没想到是这事，江北惊讶挑眉，“练武？”

　　他看向母亲，可江夫人显然也才刚听说，只朝他摇头，示意她也不知。

　　江北再次上下打量起吴真，虽然她此刻坐着，但不难瞧出她的四肢纤细，一看便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娇弱女子。他不由又想起吴副将那魁梧的模样，真不知道他们父女俩相处时是个什么样。

　　吴真却像是明白他的想法，跳下了椅子，有模有样地摆出个两手握拳的姿势，“哥哥别看我这样，我多少也是学过一些的。”

　　她姿势的确摆得不错，江北来了兴趣，坐直身子，“真妹妹若不介意，可否打给我瞧瞧？”

　　吴真解了身上的披风，紧抿着唇，深吸了口气，就像她每一次练习时那样，认真地挥拳抬腿。

　　已经有些时日未练过了，她手上的力度虽不够，但脑中每个动作都还记得清楚。

　　江北越瞧越眼熟，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这不是幼时学武，他爹教他的第一套拳么。

　　“这是我爹以前教我的，”收了动作，吴真仔细地盯着江北脸上的表情，紧张发问，“江北哥哥觉得如何？”

　　这套拳，小儿用来强身健体倒是不错，想来吴副将教女儿时也是这样想的。

　　江北想了想，没有评价她的拳法，却问：“真妹妹为何想练武？”

　　吴真握紧垂在身侧的双手，“我爹希望我学琴棋书画，做个知书达理的闺阁女子，可我学了这么些年，才发觉多么无用。我出生就害死了娘，还保护不了我爹……如今我爹也没了，我甚至连自己也护不住……”

　　说到后面，她声音开始哽咽，江夫人心疼地将人往怀里揽，连忙安慰起来，又瞪了儿子一眼。本来好好的，都怪他，问的什么问题。

　　吴真却不如江夫人想的那样娇气，她只是轻轻在江夫人怀里靠了一下，随即又转过身看向江北，红着眼眶，努力没让眼泪留下来。

　　“江北哥哥这样厉害，一定能教会我的，对不对？”

　　江北脸上的笑早已没了，他微垂下眼，想起自己也曾因母亲不让他从军而这样挣扎过。

　　只是吴真如今的境况更难，唯一的亲人走了，以后都只能靠她自己一人。

　　或许她便是靠着这股韧劲，从卫州走到京城来的吧。

　　——不，她还有江家。

　　江北上前，在她灼热目光中，抬手轻抚过她的头，“好，我答应你。”

　　*

　　江府并不大，除了江将军夫妇俩的正院，正好够三兄妹每人一个院子，于是吴真被安排住在了前院客房。

　　昨日江萱回来，江夫人便同她商量过，之后把她的院子收拾出来给吴真，江萱倒也不介意。

　　花厅中总还是施展不开，二人到了院中，江北让吴真重新打了一遍拳法，有不对的就停下纠正。

　　江夫人站在门边，瞧着院里的两个孩子，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懂得长辈的良苦用心，偏就一心往这更难更险的路上走呢。

　　她忽地想起前些年，因她不允江北参加武举，他闷闷不乐的样。

　　江北虽然比起兄姊顽劣了些，骨子里到底还是个不愿让母亲为自己担心的好孩子，她不允，他便当真没再提，只是练武却也没放下过。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留在京中，江夫人便满足了，故也对他躲在自己院子里练武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

　　只是江舟和江萱兄妹俩，一个做了官一个成了家，眼瞧着日子越过越好，江北却什么都没个着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她这个做娘的看着也有些不忍心。

　　连江将军也劝过她几次，直道江北这孩子从小便在武学上颇有天赋，若放手让他去闯一闯，说不定能做个比他还厉害的将军。

　　却不料这话让江夫人更加不敢松口，武官不似文官，军功封赏那都是要拿命去拼的，命硬的能活下来做大将军，运气差些的……她都不敢去想。

　　可时隔几年，江北最后还是执拗地投了军。

　　虽说当时有些郡主的缘故，但她心里也明白，小儿子这些年并未彻底放弃。

　　罢了，她何须插手太多，就让孩子们随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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