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唇

　　夜晚无声，一门之隔，沈簇在药物滥用的昏厥中渐渐入睡，窗帘把卧室遮得严实，唯一闪过的光，没想到是脚镣上面那个没有亮起的指示灯。

　　沈簇觉得，当务之急是预留足够的隐私空间，给自己注射信息素抑制剂。然而，对于遐想过无数次，第一次来到沈簇家的秦沨孑。

　　这扇门就变成了秦沨孑最好的遮羞布。

　　他一边参观这座秘辛博物馆，一边反复观察、抚摸，无声地嗅着房间里的一切。

　　房间的摆设并不温馨，只能说满足日常建设。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桌子沙发都是基础款，甚至有的是有些年头的二手货。

　　然而秦沨孑就是拿着手机，和两只眼睛一起乐此不疲地上下扫描。

　　沈簇在上面休息过的沙发，沈簇抱过的抱枕，沈簇在上面吃过饭的桌子，沈簇用过的碗筷，最后一路来到了卫生间。

　　秦沨孑第一眼看到了被封罩的镜子。他摸了摸米白色麻布上面落的一层浮灰。

　　他的视线刚刚落到一边脏衣篓里，沈簇换下的贴身衣物，手里的电话就震动起来。

　　【少爷，这是沈簇少爷的检查报告单。】
　　【图片......】

　　秦沨孑本不抱着窥探的出发点去调取检查结果，却不承想，这个举动还是让他知晓了沈簇有意隐瞒他的隐私。

　　报告单从头到尾，足足8页。

　　秦沨孑所没有看到的有三页。
　　第一页【创伤性应激障碍】【建议脱敏治疗】
　　第二页【腺体缺陷】【建议长期信息素接触滋养】
　　第三页【信息素应激症】【对标记外信息素过敏反应】

　　在医院时，他捏着五页的大小问题报告单，看得触目心惊。
　　他犹难忘记，在温城仓库破门而入时，沈簇那燃烧着的白蜡烛一般身影。他所有的心胆从那时便长了出来。
　　被沈簇的一举一动所牵动。

　　但此时此刻，秦沨孑关了手机，看着屏幕上自己脸庞的倒影。
　　他仅仗着腺体留在沈簇身边，依靠相貌、身体，还有眼泪博得沈簇的喜爱。

　　这被沈簇藏下的三页，是沈簇不愿示人，也不愿让他看到的伤痛。换而言之，沈簇不信任他，不想依赖他，更不想因为身上那块犄角旮旯疼而向他撒娇示软。

　　秦沨孑借着卫生间昏暗的灯光，靠在瓷砖墙壁上，摸着脖颈上的黑色的项圈。他倒是希望这电极贴下面会放电，电到他生疼，喘不上气，这才真实。

　　最后，秦沨孑循着房子里稀薄的味道，一路循着，到了卧室门口。

　　圆形的门扳手，秦沨孑只轻轻一拧就开了。于是，摸着黑，秦沨孑走到了床边。

　　沈簇睡像乖巧，卷着被子缩成一团。秦沨孑弯下腰，怕惊醒沈簇便不敢抱他，轻轻亲他的眉眼，脸蛋和颧骨上那颗小痣。

　　他像个幽魂，在黑暗里，盯着看着沈簇，一动不动。良久，他掖了掖沈簇的被角，悄无声息退出了房间。

　　*

　　闹钟准时响起，沈簇睁眼划闭。身上的薄汗有些黏腻，他微眯着眼睛，拧开房门向卫生间走去。
　　然而刚拧开房门，刚迈出两步，鼻尖就闻到一股饭菜的油香味，再一抬头，厨房那一个赤臂美男穿着围裙正在翻着平底锅上的煎蛋。

　　听到关门声，饱满肱二头肌和正直脊骨旁边，系着蝴蝶结状围裙带子的窄腰微微一拧，秦沨孑扬起一个甜蜜的笑容“老公早上好~洗漱后早饭马上就要好了~”

　　咔嚓，脑袋里的弦这才连上，睡衣下面挠肚子的手猛然一顿，而后啪地甩出来撞到门边。
　　“...早...早上好。”沈簇三步并两步窜到了卫生间，关上了门。

　　拧开花洒，凉水兜头而下，冰得他一激灵，而后才又拧了拧温度阀。

　　老房子身上的隔音墙皮捉襟见肘，沈簇耳边听着热水的淅沥声，和厨房的煤气锅铲声。一直冰冷的房子里升腾起一股子人气儿。

　　关了花洒，拿着大毛巾从头到脚擦一遍，临了要出门，他才想起来自己没有拿换的衣服。
　　一拍脑门，沈簇回身去抓洗衣机上面脏衣篓里的衣服，一爪子下去却摸了个空。

　　他将衣篓拿下开，看着里面空空如也。他衣服呢？

　　厕所门被敲响，沈簇冷不丁一个激灵。
　　“早饭已经好了，亲爱的不要空腹洗太长时间的澡。”秦沨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沈簇抓着毛巾，多此一举地挡在身上，第一次希望自己不了解这个几平方米的厕所，左右来回打量，却没有另一块足够蔽体的布料。

　　“怎么了？”长久的安静让秦沨孑察觉一样，像是担心他在没有浴缸的瓷砖地上溺水，秦沨孑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沈簇眼睁睁看着圆把手转动，而后终于一咬牙，在门打开一个缝隙后，他裹着毛巾，歪着脑袋，在门缝里露出脸，看着地面“我..忘拿衣服了。”

　　狭小的空间，水汽温度都无法散去，开门一瞬间，混着沈簇信息素和浴露味道的软风扑面而来。
　　门缝中间，一颗湿漉漉饱满的白脑袋探着，发丝的水掉在耳垂，嘴边，锁骨，仗着身高，秦沨孑看着沈簇粉白的肩颈和紧紧扣着毛巾的手指骨节。

　　几番吐息，终于在沈簇犹犹豫豫，抬起看他的那双一澄如洗的眼睛和颧骨黑痣下，犹如悍匪一般，一把扣门扳着抢推开了门。

　　沈簇：！？
　　饶是秦沨孑早就给自己换过衣服，两人也不曾肌肤相贴，但都是在神志混沌之时，现下他无比清醒，两人也没有发热期和易感期，沈簇猝不及防被秦沨孑包围。

　　“你...我..”沈簇憋了半天来了句“我要吃饭上学。”

　　秦沨孑轻嗤一笑，随后掐着沈簇背后的抱紧，把他抱着举起来，沈簇双脚腾空，秦沨孑抱着他往卧室走。

　　偏不好好走路，一瘸一拐，起伏不定，颠来颠去。鼻子在沈簇脖颈下拱来拱去闻来闻去。
　　进了卧室，秦沨孑将沈簇安安稳稳放在了床铺上，顺手拿过一开始挂在门把手上的衣服。

　　“衣服在这里~”

　　皮肤一时泛痒，沈簇拽过衣架道“你，出去。”

　　秦沨孑这才笑眯眯走出了卧室，顺便带上了卧室门。
　　他靠在门板上，脑袋里一遍遍回放刚刚的所看所感，最后依旧深吸一口气，前夜的憋闷烟消云散。
　　沈簇这番旖旎光景，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看见，这样的沈簇，理应提防身边的人，即便是他这个死皮赖脸的Alpha。他早就明白这些。

　　沈簇穿好衣服，一开门，就看见秦沨孑正在摆放碗筷。

　　是咖喱肥牛饭，沈簇闻着香味，一时间有些感慨，许久没有在家吃到活人做的饭了。

　　然而视线一瞟，沈簇就看到自己阳台上面挂着洗过的衣服，一块白色的三角布料迎风飘扬。
　　沈簇顿时血气上涌，三两步过去，将其拽了下来，攥在手心。

　　“这些都是你洗的？”沈簇问道。
　　秦沨孑倒着橙汁道“昨天晚上太闲了，看到有衣服就想帮你洗了。”

　　“不是有洗衣机？”
　　“嗯。”秦沨孑点了点头，将倒好的橙汁放在碗边“是我想手洗。”

　　沈簇不再问了，回到房间，将布料塞塞进了衣柜下面的抽屉里。
　　他扶了扶额头，抑制剂和药瓶就放在书桌下面的抽屉里。
　　不能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发现。

　　掩好房门，沈簇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坐好。

　　他拿着勺子，在秦沨孑期待的目光下挖了口饭。
　　而后眼睛一亮。

　　“好吃吗？”秦沨孑问。
　　“嗯。”沈簇默默点头，又挖了一勺。

　　*

　　鹿佑回坐在座位上左思右想“你说....我觉得...不太对。”

　　傅天也拄着脑袋“肯定不对啊。你说，小花有多少是被信息素影响的？”
　　“这不好说，小花之前一直都是Beta，换句话说，分化成Omega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去接触接触其他Alpha呢，秦沨孑不就是抢了个先机？”
　　“不止，他们两个对彼此的了解也根本不够......”

　　正说着，沈簇两个人就从后门进了班级。

　　两人一转头，猛然一顿。
　　沈簇穿着全套校服，里面穿了件黑色中领T恤。

　　而后缓缓走到了位置上，坐在了座椅上，并从书桌里，拿出了数学书和试卷。

　　“小花！？”鹿佑回赶紧伸着脑袋凑近去看沈簇“你没事吧？”随后和傅天两个人捂着嘴道“秦沨孑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不对的事？”
　　傅天频频点头“是啊是啊，大腿以上，肩膀以下的地方都不可以随便让人碰，更不能给他看......”

　　“我没事。”沈簇挠了挠眉毛“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噫!”鹿佑回一拍桌“那能一样吗？”
　　“你生理课全部都没上，你能知道到哪去？”

　　这一拍，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而后鹿佑回又道“而且，你都没接触接触其他的Alpha，那不是太亏了！天儿认识很多体队儿的Alpha，回头就介绍给你......”

　　咔嚓。
　　断裂声传来，三人回过头，看着秦沨孑手里断掉的笔，黑笔油溅了对面两人一身。

　　“啊！！！秦沨孑！！！！！”鹿佑回尖叫，傅天伸手一摸，脸上顿时一个□□子。

　　秦沨孑缓缓道“手滑了一下，很是不好意思。”

　　“你就装吧，谁不知道你打的就是.......”傅天捂着鹿佑回的嘴，拿过酒精湿巾“抢救一下吧。”

　　上任市长倒台，新任市长快速被提拔上位，尤其关于学校管理强度再次增加。
　　加之学校对学生安全内部重视，桑城一时间颇有严谨风范。

　　早上不少人看见校霸穿着全套校服，但都归咎于环境所迫。
　　还没等贴吧里关于沈簇中领黑色贴身T恤的讨论盖上几层，就有高二十一班的同学发出了另一个惊天大帖。

　　偷拍的图片中，沈簇不再逃课睡觉，正襟危坐认真听课，并且站起来回答了问题。
　　【这道超纲题，我们点点特意提问的沈簇，校霸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不是吧？校霸啊，总共在学校上过几节课？这算什么,我努力这么多年算什么？】
　　【人和人的差距往往比人和猪的差距都大】
　　【没这么离奇吧，你们忘了沈簇中考省第一跳级来的咱们学校啊】

　　【这传言是真的？】

　　然而重新学习，却没有论坛里讨论得那样简单。

　　过往的天赋废弃太久，再次捡起时才发现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数学，许多公式也变得晦涩难懂。
　　下了课，沈簇还未从公式里回过神。

　　沈簇坐在座位上，桑城的夏天逐步到来，温度逐渐上涨。同学们打开了墙边的风扇，操场上声音喧闹。

　　秦沨孑温热的手指贴在他掌心旁。
　　“累了吗？”

　　沈簇转头，看着自己身上和秦沨孑完全一样的蓝白校服，窗外刮来一阵风，卷子蓦然被吹飞。

　　沈簇抓回卷子，拿出下节课的教科书，两人的小拇指轻轻交叠在一起。

　　“小心我抢走你的年级第一。”
　　说出口后，连沈簇也觉得一阵新奇。这两年来，他挂在嘴边的，无疑是一些混话，或者打架前用来嘲讽的孬种等等。
　　又无比久违。

　　期中考试这一天。
　　考试前，沈簇在手机论坛上，无意间看到一个论坛。

　　【五一文艺汇演，请回了咱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其中那个温宁，和咱们高二的那个秦沨孑，是竹马啊！】

　　附图，是一张坐在轮椅上盖着乳白毯子的男生，气质入眼，眉眼俊秀。

　　【你们不知道？小道消息，京城秦家温家有意撮合啊，而且据说秦这个顶A腺体，能匹配的Omega很少，但是温宁就是其中之一啊】

　　沈簇一愣。
　　走出厕所，又迎面遇见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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