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述其详

　　“那些事情，还是不能和我说，对吗？”
　　闻渊的脸颊被叶述霖温柔地抚摸。

　　“那你的事呢？我没听你聊起过曾栋这个人。”
　　他声音不大，正好能让两个人听见，又不会惊动外面路过的房客。
　　毕竟大多数酒店隔音都差得离谱，就像现在闻渊还能隐隐约约听见隔壁傅笺咒骂一些人的声音。
　　闻渊缩回手，下意识去口袋里，想摸打火机。

　　陈同州留给他的打火机和学习、叶述霖的接触一样，能带给他安全感。
　　可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摸打火机？
　　大概是闻渊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几秒后，他没有摸到，想起来打火机在外套口袋，白天沾了雪有点湿，被叶述霖挂在衣架上，位置几乎在房间的另一头。

　　“好啊，那我先和你说，”叶述霖的声音也很温柔，像是一块掉进蜂蜜里的糖，和平时的他不太相似，他眼睛里带着笑，“曾栋是吕泽的朋友，我是曾栋的朋友，我有一天和曾栋说，不想和你偷偷摸摸的了。”

　　他永远会记得更年轻的自己说过的话。
　　在前几天刚回顾过的走廊上，他穿着一件洗旧了的校服，靠在栏杆边上，欣赏不远处即将落下的金色光线。
　　光线被云层分离成很多束，其中一束打在他面前的瓷砖上。

　　他嘴唇一张一合，对身边的人说出一句话。
　　那时，他以为自己的无心之语会成为生命里转瞬即逝的、微不足道的尘埃。
　　或者像一支烟，抽完了就随风散了。
　　但他忘了，有些人对烟味过敏，有些人会以别人的话为借口，做一些不像人类会做的事情。

　　“你的事情呢？我说完了，你该说说你的了吧？”
　　叶述霖在故事里的确占比不多，只起到一个开头的作用。

　　闻渊却不愿意接续下文。
　　他沉默了，上下唇像被胶水黏住，一直没有分开。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担忧什么。

　　叶述霖眼里那点期待褪去，其中光亮也灭了。
　　就像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这个户主没发出声音太久，自己熄了。
　　“我其实只想听你说之前那些，似乎是由我引起的事，但好像偏偏你最不想说。”
　　“但是为什么呢？闻渊？我知道你告诉我了，你的痛苦也不会减轻，但多拉我一个陪你难过，你不觉得也挺不错吗？”
　　闻渊看他的目光里带了点不解，仿佛看见了陪伴自己的玩具的另一个功能一样。
　　虽然这似乎并不是个好功能。

　　“所以，还是不想说吗？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然后多责怪你自己一点？你想给我补偿还是什么？发现我对四肢接触、嘴唇接触、身体接触有瘾之后施舍一部分爱给我？”
　　闻渊盯着叶述霖，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很大。
　　一秒之后，他意识到不对，缩回了手。

　　很奇怪的一件事。
　　明明叶述霖不在他生活中的时候一切都是好好的。
　　叶述霖一来，他就莫名其妙想靠近他，真的像，有瘾一样。
　　这种瘾平时不大，用学习可以替换，见到本人了才会上来，每次都达到新的高峰。
　　他很敏锐地意识到，这是自己对叶述霖的瘾，不需要戒，却又很容易复发。

　　“我从没有这样想过，其实我也一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我一想到这段经历，或许你和以后的每一任都能轻描淡写地复述一遍，但就是不会告诉我。甚至我问傅笺，问张语洁，她们都能把事情完完整整告诉我，除了你，除了这个，我真正的男朋友。”
　　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闻渊听见叶述霖重新放低声音。
　　“你现在，愿意说了吗？”
　　语气几近祈求。

　　张了张嘴，闻渊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坦白的话在心里放久了，就像橡皮上的塑料尺一样。
　　粘在一起，要强行分开，就会撕下一块血肉。

　　“好吧，是我不对，我出门冷静一下，你好好休息。”
　　叶述霖拧动门把手，说完就走了。
　　好像在逃避什么。

　　门没被关进，门上警报灯发出红色闪光，也“滴滴”地响着。
　　像闻渊的脑子，有序且混乱。
　　他走到床边，拿起书，看了两页，一字不落地背出所有内容后就合上了。
　　时间过去了半小时
　　他给叶述霖打电话。

　　“你在哪？我去找你。”
　　他想清楚了，叶述霖想知道那就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吧？
　　如果想陪他一起痛苦那就陪，他不拦着了。

　　对面的人带了笑意。
　　“嗯，时代大厦，我给你十分钟时间，你过来吧。要是时间到了你还没到，我们就再分手一次吧。”
　　“再分手一次”这五个字让闻渊消化了很久。
　　他的脑子因为熬夜似乎有点迟钝了。

　　闻渊默默思考。
　　时代大厦，离他们订的酒店打车需要半小时。
　　只给闻渊十分钟，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不想见闻渊所以限定了这个时间，第二种——

　　叶述霖根本不在那。
　　到现在为止叶述霖正好离开半小时整，而酒店的位置有点偏，很难打到车，更别说是在半夜十二点。
　　叶述霖是临时起意出门的，显然也不可能提前叫车。
　　那么，他就一定是在附近。
　　半个小时能到的附近地点，也太多了。

　　闻渊从衣架上取下外套，在玄关拿了伞，打算出门逛逛，至少碰碰运气。

　　踏出酒店的旋转门，外面街上一辆车都没有，黑暗和寒冷包裹住城市一角。
　　于是显得马路对面，昏黄路灯下的人格外显眼。
　　他冒着雪抽烟，衣服穿得很单薄。
　　每呼吸一次，白雾和烟气一起从他的口腔里被吐出。

　　那个人笑着歪头，向闻渊招手。
　　闻渊的心跳猛然加速，像被什么击中，差点闯了红灯，最终堪堪在路口刹住车。
　　见叶述霖并不需要半个小时。
　　只要闻渊想，甚至不需要三分钟。

　　闻渊又想给他打去电话，发现前一通根本没挂。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听见同样举着手机的叶述霖说话。
　　他说：“我也有瘾吧，现在好想抱你啊，闻渊。”
　　语毕，他掐灭烟头，丢到边上的垃圾桶里，抱着手臂，等待闻渊。

　　叶述霖说过不止一次闻渊的眼睛好看，会发光。
　　但现在的叶述霖，全身都在发光。

　　信号灯换成了绿色，小人在圆形的黑框里跑动，但是原地踏步。
　　叶述霖看见闻渊也朝他跑过来，移动很快，速度可能比得上两百米冲刺。
　　他的脸被灯染上一点绿色的光，姿势很像安全通道标志上的小人。
　　闻渊就很像他的安全通道。

　　那是一个私密的地方。
　　和爸妈不能说的话可以和闻渊说，累了可以挂在他身上。
　　医院的安全通道里，他等闻渊抽烟，家里的安全通道——
　　他可以抱闻渊，亲闻渊，和他在做一些不太好的事。

　　没等他细数闻渊的全部优点，脑子里的人就撞到了叶述霖怀里。
　　他搂住闻渊的腰，后退两步，自己退到了路灯找不到的地方，而闻渊在他原先的位置。
　　就像被舞台的聚光灯打在身上，闻渊抬眸和叶述霖长久对视。
　　他脖颈上围着自己织的那条红色围巾，和闻渊身上纯白的羽绒服其实不太搭，但他还是戴了。

　　可能是察觉到叶述霖有点冷，闻渊居然拉开了羽绒服拉链，把叶述霖也包进去。
　　长款的，带着闻渊的体温，从下肢到心口。
　　接着闻渊吻他，嘴唇上带着化掉的雪水，湿润而温暖。

　　“你在外面站了半小时？”
　　“准确来说，是在大堂坐了二十五分钟，然后想抽烟，就出去了，结果抽到一半你给我打电话。”叶述霖就坏心眼地想逗逗闻渊。
　　叶述霖看着闻渊刷房卡，跟着闻渊进房间。
　　闻渊这回没像上一次，把他按在门板上亲。

　　他直接来脱叶述霖的衣服。
　　“你……”叶述霖瞪大眼睛看他，“虽然但是，现在不合适吧？”
　　对面那个人淡淡看瞥一眼。
　　“湿衣服贴在身上不难受吗？你头发也都湿了，再去洗个澡吧。”
　　说完，闻渊面不改色继续伸手，然后把他推进浴室，当然，他自己也一起。

　　“闻渊。”叶述霖喊他。
　　“叶述霖。”闻渊眼带笑意，咬了一口他滚动的喉结。

　　很快，闻渊的腰就被叶述霖扣住，两个人的唇舌也几乎没有分开过，所以很多没有意义的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在花洒里水声的掩盖下，惊动不了隔壁房客，和走廊路人。
　　大概两个钟头以后，他们浑身湿透地，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滚到了其中一张单人床上。
　　这时闻渊上半身几乎都有青紫的痕迹了，全是叶述霖咬的。

　　“够了吧，明天你还你去玩吗？”闻渊喘了一口气，生理性眼泪溢满眼眶，叶述霖的脸就变得模糊，遥远。
　　“不够。”叶述霖言简意赅，撕开一个套，“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
　　话少的居然变成了他。
　　闻渊眨了眨眼，泪水就从脸颊滑下，他认真端详着叶述霖的表情、五官。
　　把面前的情景牢牢记住，无论是光线不怎么充足的酒店房间，还是空气中飘着的香氛味道。

　　换了个姿势，嘴空出来，闻渊终于可以开口，在并不清醒的情况下，说一些仿佛在梦里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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