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棒槌

　　孟由青眨了眨眼睛，脑子里把徐启……喜欢……你，三个词又串了一遍。
　　徐启喜欢你。
　　徐启喜欢的人是你。
　　你？
　　我？
　　我。
　　徐启喜欢的人是……我！

　　孟由青从迷茫转为震惊，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面色却不显露丝毫情绪。
　　细看只有一双黑眸微微收缩一下。

　　楚凌看着他没多大反应的脸，说不来的憋闷，开始替徐启感到心酸。

　　既然秘密没有守住，他索性一股脑把徐启暗恋孟由青近十年的事情全倒出来。

　　然后默默等待，观察孟由青的反应，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一点对徐启来说的好消息。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
　　孟由青一直低着头摩挲手指。

　　楚凌忍了又忍，感觉一辈子都要过去了，他终于没忍住开口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
　　孟由青有些迷茫，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应付楚凌殷切的眼神，只能低头沉默，用徐启的那一套打败他的好朋友。

　　楚凌咬着牙狠狠问：“说你是怎么想的啊？能不能在他有生之年考虑考虑他？”

　　不合时宜的一句玩笑，让孟由青发紧的心一松，他慢慢收起嘴角，摇头低语：“我从来没有察觉到他喜欢我，也没想过他喜欢的人会是我，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好兄弟好朋友，你如果让我突然打破兄弟界限用其他眼光去看他，我做不到，我不知道要怎么去重新思考我们的关系，不知道给你一个怎样满意的答案，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从来不需要思考的命题。”

　　孟由青扭过头看着他：“你懂吗？”

　　楚凌迟疑地点点头，心里疯狂呐喊：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
　　冷静一下，他又多说了句：“如果有可能的话，考虑考虑他吧，我不是在强人所难，只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想回到最初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孟由青打断他的话：“太乱了，我得好好捋一捋，总之，今天的事情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楚凌淡淡回应，不知道还能再说点什么。

　　孟由青见他没了话说，打开门下车就要离开。
　　腿刚一落地又收了回来，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事联系。”

　　楚凌深深看了一眼他，从善如流打开手机，扫码添加：“私号？”
　　“是，对了，这找你这事，麻烦你不要告诉徐启。”孟由青跳下车留了一句：“开车注意安全。”

　　远远跑开。

　　楚凌眯着眼睛跟随他的步伐远去，直到看不见才收回视线，重重吐出口气，心里对这事的成功率不抱有希望。

　　他把思绪收回，注意力落到手机上，点开最近的聊天框，拨通语音电话。

　　“刚刚孟由青追过来了，我全说了，你暗恋的辛苦历程一字没落，接下来……你自求多福吧。”

　　楚凌心虚地捏捏耳朵，等对面来话。

　　徐启沉默两秒，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去，身体靠到一旁的花坛边，轻声说了句：“知道了。”
　　挂断电话。

　　心里杂乱无章，紧张、害怕统统出现在他的感官里。
　　但他无暇顾及，没有时间犹豫。
　　他压下嗓子边的呕意，电话拨给孟由青。

　　响动的铃声从身后传来，徐启回头看去，孟由青正好走到他面前，呼吸稍重。

　　“手机落上面了。”孟由青晃晃手机示意道。
　　徐启抿着嘴角，双手紧紧握了下又松开，抬头看向孟由青：“你……”

　　孟由青在他看过来的那一瞬间，眼神错开，抬腿朝前走去：“走吧。”

　　徐启跟上去站在孟由青身旁，压下那只打车的手，没看他：“这儿离酒店不远，我们走回去吧。”

　　“我吃的太撑，走不动，动一步肚子要裂了。”孟由青顺势放下右边胳膊，抬起左胳膊继续打车。

　　一辆出租车稳稳停在他们旁边，孟由青立刻打开车门，一个跨步坐上副驾。

　　徐启站在车旁顿时感觉有些手足无措，他目光灼灼盯着孟由青的侧脸，内心焦急。

　　司机“滴”了一声喇叭：“走不走？”

　　徐启再看他一眼，没有反应，只好妥协坐上后座。

　　过两个路口的距离，生生被司机多绕了两条街，孟由青沉默着没说话。

　　徐启急了：“师傅，咱能别绕了吗，肚子疼着急上厕所呢。”

　　孟由青头往窗外偏了偏，给徐启一个完美的后脑勺，连半张侧脸都看不到。

　　司机没再绕路，五分钟后停到目的地大楼前。

　　徐启着急忙慌付了钱，跟在孟由青身后下车，一路到上电梯始终落后半步。

　　孟由青今天的话极少，从那场聚会开始，他一直处于观察的状态，根本没有说话的状态。

　　他不说话倒不是因为生气，被人喜欢是一件挺美好的事情，只是这个人是徐启这个事实，让他多了些尴尬。

　　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孟由青觉得一旦他俩坐下来好好谈，他就得给徐启一个明确的答复，可现在他心中完全没了主意，像一个无头苍蝇，脑子混沌。

　　孟由青按了五楼，顺便替徐启按了他的楼层。
　　还是沉默，这次连徐启也没了话。

　　万幸他自己开了房间，而不是等徐启回来和他住一间。
　　电梯一到五楼，孟由青便快步走出，直直走向走廊尽头。

　　徐启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去，他没有跟，电梯门缓缓合上，门口的鱼在冷风里渐渐被封住呼吸，游动在冰层下面。

　　他知道他得走了。

　　孟由青是第二天早上看到的信息，凌晨五点，徐启给他发了一条自己回去的信息。

　　短短四个字，没加表情，也没加徐启平常爱用的标点符号，光秃秃地像窗外掉光叶子的树，冷硬没有生机。

　　【等我工作完回去，我们好好聊聊。】
　　孟由青戳了条信息，几经确认后，发了出去。

　　心有些慌，他反反复复确认发出的信息没有问题，又给王超打了个电话。

　　“你十二月初有时间吗？”孟由青一上来直奔主题，抛个问题过去。
　　王超一时没跟上孟由青的思路，仔细推演一遍自己的安排，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不确定，看到时候有没有急活。”

　　“不管怎么样，给我留一天时间，我有些事想不明白。”孟由青要求。

　　“我尽量。”王超仍没有给一个准确答复：“有时间我找你。”
　　“嗯。”孟由青应了一声。

　　心里藏着急事，时间就会变得很慢。
　　从D市回来的一周里，孟由青天天待在那个一片白的雪村，吃喝玩乐都在这里，这里能够满足他大部分的需求。

　　可他着急回去，可他工作还没有做完。
　　但困在这里不是没有好处，孟由青当天的工作一结束，他就拖着杯花茶或者一杯热咖啡去村头的小广场发呆。

　　这个天儿坐在外边很冷，但也能让他大脑保持清晰，想一些平常他想不明白的事情。

　　茶很早就凉了，夜晚来得很快。
　　五点刚过，星星已经飘了满头，星星点点，明明灭灭。
　　孟由青寻找了半天牛郎织女星，都没有找到，倒是等到齐迎找来。

　　“老大，连哥找你。”齐迎站在孟由青的右前方，仰头跟着他的视线在茫茫夜空里乱窜。

　　“找我干嘛？”孟由青问。

　　“还能干嘛，明天要走了，给你送别呗。”齐迎说。

　　孟由青没立即起身，他继续坐在原地找星星，直到连清卿的电话打来，他才倒掉凉掉的茶，离开小广场。

　　“心里有事？”连清卿在其他的人推杯换盏的松懈里，把孟由青拉到院外的小厨房，指挥他扒下午埋在土灶里的红薯。

　　孟由青摇摇头，用铁铲扒开灶里的灰，从里面掏出五个大小不一的红薯，递给连清卿一个。

　　连清卿将手中的烟摁到门框旁的一个小坑里熄灭，接过红薯，径直蹲到地上，开始剥皮，没继续朝深了问，还是孟由青吃完红薯没忍住开的口。

　　他看着连清卿慢条斯理剥着红薯皮，一圈接着一圈愣是没断，眼睛盯得发直。

　　一直到连清卿剥完皮，留下一个手拿的小底，把红薯递到他眼前。

　　“干嘛？”孟由青扫一眼面前橙红色的红薯肉，看向连清卿。

　　“你不是想吃？给你。”连清卿说着又朝他的方向送了送。

　　“我不吃。”孟由青往后一躲，直接坐到地上：“刚刚那一个吃撑了，不想吃了。”

　　“那你一直盯着我的红薯干嘛？”连清卿问。

　　孟由青一愣，咧开嘴笑出声：“没见过能把红薯皮剥一条不断的，惊奇。”

　　连清卿歪着脑袋看看自己的杰作，挺满意地点点头，慢慢地边吹边吃。

　　孟由青盯着看了一会儿移开眼，看向别处。
　　隔壁热闹的声音一直没有断过，一阵大一阵小，吵吵嚷嚷唤起了他说话的欲望。

　　“我有一个朋友……”孟由青试探地抬头看了一眼在场唯一的听众：“他……”
　　“嗯。”听众笑着应声，表示在听。

　　“他被一个认识很多年的朋友表白了。”孟由青垂下头，用手指划着地面：“他们关系很好，可以睡一张床穿一条裤子的那种，我这朋友得知自己被好哥们儿喜欢了很多年，一时陷入了慌乱。

　　他想当不知道吧，但现在事情发生了，想装也装不过去。

　　扯开谈吧，他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场突如其来的告白。”

　　孟由青抬头看看连清卿：“连哥，你说这应该怎么办？”

　　连清卿没急着说话，他把手里的红薯吃干净，拢起红薯皮扔进灶门，从门后面的布袋子里掏出一盒湿巾，擦干净手，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我也要。”孟由青指指湿巾。
　　连清卿连盒递给他，看着他一根根擦手指的动作，直接了当地说：“喜欢就接受，不喜欢就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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