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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磬音
昨夜同游西子湖,画舫微风星河中。待离船,董梅莺才感受到奔波一天的疲累,不过想到她许久未见的小弟的心情,便也未开口同他说上些什么。
然而董云天是知其若知己的,一瞥见董梅莺那双眼,便明白了她心中细细小小想法,于是十分体贴地带她走近道回了菡萏楼去,轻手轻脚推开主楼闭上的后门,竟是同账房中踱步的华雷吟面面相觑了。
华雷吟身着件单薄白衣,外头披上天蓝色褙子,听闻开门声回头看去,只见董云天身影,一旁还站着一面容相仿的女子。
他事先放下手头东西,走上前去开口道:“董公子回来了,这位如何称呼?”
“董梅莺,直呼便可。”她淡淡笑了,“想必您便是花遥花掌柜,家弟曾同我提起过的。”
被二人夹在中间的董云天只品出句句人情世故,在一旁不敢开口。
“已过了亥时,何不在楼里空房留宿一宿?我这便去喊花鸿霖收拾个房间出来……”
花遥说的决绝,语毕立刻回身一阵风似的离开了,留下姐弟二人在未点灯的门口,仅仅有一点月光透过窗照地。
次日,董梅莺并未像平常在宅上那样起得极早,她推窗一看,似乎日出已过去许久了,于是梳洗后下了楼去。
听得楼底一片的铁器相击碰撞之音,董梅莺循声去看,只见门外是董云天与另一人在晨练。
——从前缠绵病榻的幼弟,竟也有这样真正能够施展拳脚的时日,董梅莺欣慰笑笑。
她时常以为,这天地间似乎只有她一人,盼望着小小的董三健康平安,笑口常开。
今日见到眼前此景,不由得身心舒畅起来,颇有些开花结果的意味了。
那持剑默默接着三弟招式的,应当便是他口中“夏浔”了,董梅莺暗想。
远远望去,只见那人生得一身正气,个头高,身材结实匀称,一身玄衣,很沉稳的模样。只左手持一柄剑,明显是十分轻松地接着招。
二人并未打个不停,片刻后便停了下来,董云天气喘吁吁的,面色白里透红,却还嘴硬说是怕牵动夏浔手上伤口,要喊停歇息下了,转而练起了内功心法,专心致志得很。
夏浔比起董云天敏锐得多,先前便早已察觉门边有并不熟悉的视线投来,待董云天简单调息完,便悄声对他说:“有人在墙边看,是熟识的?”
此时董云天正阖着眼,运功走了十个周天,被她这一开口吓的花容失色,手指忙欲捏住夏浔凑近的那一侧耳垂,似乎上面还残存了她独有的温热气息。
他总是羞赧得很直白,打了个颤后站起身道:“应当是我阿姐来找我了……我这就去看看……”
夏浔还盘着腿,稳稳当当坐在打扫过的地面上——此刻她心下有了一些细小的猜疑,却并不十分敢于肯定,便只好放任其自流了。
狼狈奔逃至后门,见到面上挂笑的阿姊,董云天才回过神来,问她昨夜一宿睡得如何。
董梅莺说,都好,你起得这样早,我便来看看。不同我介绍下朋友?她抬手向夏浔挥了挥,夏浔见状便也点了个头,挥手回去。
纵使董云天有万般不好意思,却还是领董梅莺到夏浔面前来,颇不自然地向她介绍道:“小夏,这位是我阿姐董梅莺,先前我同你提起过的。”
夏浔开口低低喊上一声“董娘子”,十分端正地作了揖,反倒是喊得董云天又不明所以地耳热起来,伸了手去轻轻扫过欲滴出血来的白嫩耳垂,悬着的珠玉被一抚,顿时叮叮作响起来,闹得他心痒。
他此般自乱阵脚的小动作,不知不觉间便由董梅莺尽收眼底了。
不过董梅莺仍是像对花鸿霖那样,笑言:“既然是云天的友人,一并喊我姐姐便好了。‘娘子’听来,反倒陌生。”
闻言,夏浔又是点点头,听话地道了声“董姐姐”,董云天又是立刻抿抿嘴,偏过头去不看两人。
董梅莺被这两人一搭一档逗得好笑,正巧灵光一闪地,提议道:“夏浔兄弟今日可有空?一道同我们姐弟二人去那灵隐寺拜一趟吧,我初到杭州,并不识路……”
“……好,还请待我收拾下……”
突如其来的邀约,噎了夏浔个措手不及。然而今日她属实得闲,何况前些日子掌柜的还让她择一日,帮忙到灵隐寺去跑个腿……此次初见董家二小姐,更是不好直截了当地回绝,于是只得从了她,要帮带路了。
董云天亦不敢开口同董梅莺道:好姐姐啊,我哪里又不识路了呢!
虽说是带路,可此行并不需董梅莺亲自走去:原来一早,那董宅的车马一行人便已在楼底候她多时了。
领头的那丫鬟忙小步跑来,搀她上了车,只留下夏浔愕然,被董云天拉着,于是并肩走在马车之后。
丫鬟见到从前病恹恹的小少爷出落得愈发精神起来,便好奇地同平日里待她极好的董梅莺接连问道:
“娘子,为何昨夜不叫萍儿一道服侍你住店,萍儿担心了一晚上呢……又为何公子不上车来?反倒是我在此闲坐着,多不像话呀……”
“呵呵,萍儿且在此坐着陪我便是了,你三少爷他可乐意着呢……”董梅莺掩面,神秘笑笑,只留得一旁萍儿云里雾里地点点头,倚在她一旁。
“小夏,你傻!怎的还真带上路了,我阿姐逗你玩呢!”董云天悄声在后头同夏浔抱怨道。
“……正巧得闲,想起手头也有件小事,要到那儿办。”夏浔哑然,良久后答道。
董云天哭笑不得的,心想:这傻小子,好似也同我一样怕女子了。日后恐怕不是要被骗得连亵裤也不剩了!
他又转念一想来:自己不怕阿姊,小夏怕,此为一胜;自己有胆承认,小夏没胆子,此为二胜……痴痴比试了半天,直把自己逗喜上眉梢了,意欲笑出声呢。
夏浔见他孩子气悠哉模样,亦是弯了唇角——同董云天一道的时日,她发觉自己笑得更多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一笑,侧过半张脸那高挺的鼻梁,可是好看的紧,又是把一旁偷瞄的董云天看得呆了,登时便不再傻乐,收敛了唇角,面上微红地垂头走着,很快心如擂鼓。
罢了罢了,小夏笑或不笑,都这样的俊……索性都算他胜好了。
待行至灵隐寺外,已然是正午时分。
董梅莺见车停,便怜爱地叫醒了靠在她肩头打盹的萍儿,那丫头醒后才红了脸,做下人的怎么好如此疏忽,连忙同她董娘子赔了不是。董梅莺却摆了摆手,又是招呼他们几人在寺外等便可。
董云天同夏浔先阿姐一步,进了寺外一素面铺子中。夏浔揣了本簿子到衣兜里,董云天好奇问那是何物,她答道:
“是掌柜要的秘方,他同这店内僧人软磨硬泡了许久才求来的,托我替他带回去。”
华侠士这茶楼生意当真是用心做的,董云天暗道。
忽的,他肚腹不争气地鸣了一声,于是红着脸,望向夏浔轻声道:“小夏,素面好吃么……”
后脚,董梅莺亦踏进那铺间,掏掏荷包,叫来了三碗素面,鲜香的浇头码在细面上方,清淡却实在馋人。
董云天第一次吃这素面,只觉得稀奇得很,也清淡适口,很快便一碗下了肚,又看看夏浔,她却是早已吃得干净,在一旁揩嘴呢。
起初有些过意不去的,是董梅莺来做客,反而要让她掏腰包,自己拉不下这个脸来。可董梅莺软磨硬泡的,说是自己也饿了,要一道吃,只得被董云天拉到石桌旁坐下,默默把面吃了……
“林下昼焚香,桂花同寂寂。吾以清净心,祈祷世间安宁。”
董梅莺在寺前,持香虔诚拜了又拜,呢喃着祷词。二小辈跟在她身旁,亦是无言照做。
语毕,她静静将几支细细的香插在储有香灰的半人高大香炉中,一趟下来,衣物上早已浸满了香火气味。
从前董云天总是以为,阿姐是不乐意来烧香拜佛的,今日竟见她如此模样,不免猜想着她在汴京有何要事了。
可反观他心里,却真真是有事堵着——日后回京试剑大会一行,到底该不该同阿姐打声招呼?若是说了,她心疼自己,定然是不许的;倘若不说,万一在街头巷尾的碰上她了,又该如何解释才好……
还是夏浔推了他一把,问道:“你有想法?”
董云天没料到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可很快便也妥协了,向夏浔求助:
“小夏,我究竟该不该告诉阿姐试剑大会的事呢?”
“说吧,莫要让她担心你了。”
夏浔低着头,一面净手一面回答,看不见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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