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又冬

　　“这会儿老陈头不在店里，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过你确定这么做？”于宁手里拿着根木棍挥了两下，挑眉看向周琼。
　　周琼没说话，抬起手打了个手势，显得非常专业。
　　倒是让于宁有一种在打反恐精英的感觉，有点儿无奈的摇了摇头。
　　幼稚鬼，又有点想笑。
　　试完木棍的长度之后抬脚绕了个远路，从狗肉店侧面的草坛上渡过。然后后背贴着白墙往房顶上正对着狗笼群的摄像头挪过去。
　　摄像头不是广角的，于宁跟个细狗似的钻过去正好那个位置是摄像头死角。周琼看她身手敏捷的像个豹子，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于宁余光看到后回敬她一个中指。
　　她还是人生第一次这么……偷鸡摸狗。
　　也不算是第一次。
　　也不知道这词儿够不够适用，毕竟老陈头这都是不义之狗。寻思了好一会，于宁才捏了捏有些发酸的后脖颈，左手提着长棍猛地一戳。
　　这动作潇洒利落中又带着一丝慵懒感。
　　像极了熊二桶马蜂窝。
　　摄像头被这一棍桶的在空中顺势往上弹了一下后摔在地上滚了三圈，连电线都扯断了。
　　“这质量不行啊。”周琼走过来蹲在地上给摄像头翻了个身说：“看样儿就不是中国制造，不够结实。”
　　“结实了你又不乐意。”于宁把木棍一扔，拍了拍手心并不存在的灰尘：“就戳个摄像头么？你怎么不干？”
　　“给你点参与感。”周琼一脸老奸巨猾的笑了两声后起身径直走向铁笼子，边走边说：“这样你就是我的帮凶了。”
　　周琼纯属就是想逗逗她，总觉得于宁挺好玩儿的。
　　打开铁笼子，周琼皱起眉头揉了揉苹果的脑袋。苹果今天出奇的安静，不太对劲儿。
　　于宁站在她身后双手抱胸盯着她的后脑勺。
　　“有点儿发抖，可能受到了什么惊吓。”周琼边给苹果顺毛边说。
　　就在这时，于宁的胳膊从她耳边掠过，揉着苹果的毛发。周琼感受到于宁整个人就很近的距离贴在了她的后背上，于宁若有若无的呼吸像放大了无数倍贴在她的耳边。
　　心跳声再次不合时宜的剧烈跳动起来。
　　嘭嘭嘭。
　　今天一整天心跳总不太对劲，说不定是得了冠心病、心肌炎之类的。周琼努力想拉回自己的思绪，视线却一直放在于宁揉苹果狗头上的手。
　　不是第一次这么注意她的手了，不是变态，而是想不注意都难，手背青筋微微凸起，手指又细又长。
　　让周琼这个手控很难拒绝。
　　“你妈来救你了，还有我这个二妈。”于宁说。
　　声音在周琼耳边跟个响雷似的，把她吓了一大跳，好一会才噌的一声站起身：“你怎么就成它二妈了？”
　　没给它洗过澡也没照顾过一时半会儿的。
　　怎么就二妈了？
　　“你刚刚不还说么？我是你的共犯。”于宁也跟着起身。
　　“这俩之间有什么关联？”周琼愣了一下。
　　于宁挑了下眉，看着周琼弯腰打开剩下的狗笼堆，没有说话。
　　铁笼子被周琼一个又一个打开，那些关押许久的流浪狗先是迟疑的探出脑袋用鼻子嗅闻着。随后呜咽了几声，撒开腿往外猛扑，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
　　有些掉毛期的狗跑的急，留下一地狗毛。
　　周琼呼吸一下差点儿吸鼻孔里。
　　于宁蹲在最后一个铁笼前试图把哆嗦着的小土狗从笼子里薅出来，那条狗崽子腿软的跟面条似的，直乱扑腾，往她裤腿上蹭鼻涕。
　　“操！”于宁头皮一麻，眉头一瞬间皱成疙瘩，下意识就想把狗塞回笼子里。
　　周琼看着于宁僵硬的胳膊，憋着笑：“于姐，你还挺有爱心的来着。”
　　于宁刚把狗往里塞的动作停了下来，停顿了一小会儿又往外拔。
　　感觉自己快被周琼哄成胎盘了。
　　小土狗被放在地上夹着尾巴站在那突然显得有些茫然，三秒后立马撒丫子瘸着条腿跟着已经跑远的狗群跑了。
　　“行了，琼姐，活儿干完了，该撤了。”于宁站起身拍了拍裤腿。
　　现场只剩下苹果一条狗还缩在周琼脚边吐着舌头微微发抖。周琼环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端倪，带着丝老母亲的担忧：“它不太对劲儿，是不是吓坏了。”
　　“在狗肉店门口呆着，能对劲才怪。”于宁轻叹一声：“等会儿带回去喂点好的压压惊，狗记吃不记打。”
　　这话说的，周琼不太乐意了，骨子里的护犊子体制让她刚想开口反驳，眼角余光猛地瞥见街角晃过来一个人影。
　　周琼的话像灌了中药似的咽了回去。
　　那人不高，明明是中年的样子却已经有些佝偻着，梳着中分。手里还拎着个油腻腻的白色塑料袋。
　　正是于宁嘴里说的老陈头。
　　就这么六目相对，时间跟停滞了似的。
　　周琼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侧过头看一脸云淡风轻倚在三个大狗笼堆在一块儿的于宁。
　　得，一股装逼气势。
　　老陈头显然没缓过来劲儿，盯着她们背后已经跑的只剩狗毛的铁笼子快盯出花了。还有另一边地上的摄像头正摔在地上，电线像肠子似的耷拉着。
　　于宁轻笑一声，抬起手打了个招呼：“陈叔。”
　　周琼沉默了，她感觉于宁这语气下一秒就要问老陈头吃了没。
　　然后俩人再唠会儿家里长家里短的。
　　老陈头也差点被绕进去，刚想开口回个招呼，脑筋才转了回来。
　　怒气一瞬间填满了胸膛，脑子气的有些发昏，踉踉跄跄的冲过去，目光近距离的扫过地上的一片狼藉。最后死死盯在周琼和旁边倚着空狗笼的于宁脸上，那眼神跟眼珠子快掉出来似的。
　　“你们两个！我就知道是你们！”他气的剧烈咳嗽了起来，脸都咳红了。手颤颤巍巍指着她们：“都得给我赔，我的钱我的狗，赔钱！一分也跑不了！”
　　周琼看他咳这么狠，感觉下一秒他就要背过气去了。
　　想给他买瓶水顺顺气，毕竟怕背上命案。
　　又怕真买了他更气。
　　“陈叔。”于宁开口了，声音不高，正好等老陈头刚吼完就接了上去：“火气别这么大，年纪大了，血压高，不好。”
　　老陈头被这么一憋噎，猛地抽了一口气，怒火烧的更旺了：“你个从小就不老实的，这会儿带个生面孔来砸我的店了是吗。”
　　生面孔周琼差点气笑，往前踏了一步：“你还好意思说是店么？你有证么，笼子里关的狗又是哪儿来的？”
　　老陈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一说狗的来历就变得支支吾吾的。
　　“咱们来点实际的，你不是想要赔偿吗？”于宁站直了：“可以。”
　　这话一出，老陈头脸上瞬间挂起了笑，眉眼伴随着鱼尾纹都有点翘起来了：“哎，小宁，我就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这孩子明事理……”
　　“谢谢叔。”于宁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配上拳峰破皮后干涸的那一点血，显得有点发邪气：“那我就报警来解决了，到时候我就照价赔偿，可以么？”
　　刚刚还积攒怒气值的周琼一听这话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确实挺明事理的。
　　于宁说完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把往前移挡着视线的发丝往后捋了捋。
　　老陈头脸上的愤怒忽然定格了，往那一站就不吭声了，冷汗往下直流。
　　毕竟以前邻里有事儿都会帮衬着，就算警察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于宁如果报警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这勾当本身就是犯法的……
　　他一直都知道于宁是个混不吝的，没想到做起事这么阴。
　　“等等，我就自认倒霉，不跟你们计较了。”老陈头看着于宁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急忙阻止。
　　周琼眉心挑了一下。
　　于宁也跟着挑了一下。
　　“不报警也行，就是我觉着你这店没法开下去了。说不定警察叔叔忽然三天两头过来检查了……”于宁说着停顿了一个音：“况且最近这片儿不怎么太平。”
　　于宁忽然轻笑一声，语气变得有些懒：“万一哪天有几个混子什么的心情不好就来砸你的店了。”
　　这话听得老陈头浑身发寒，他说话干巴巴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恐和一闪而过的恶毒，语气压低带着警告：“于宁，你这么做有点坏规矩了，我外甥可没我那么好说话。”
　　对方发来一句威胁，却被于宁无视了。
　　“我也没跟他说话。”于宁牵起周琼的手转过身，边走边说：“总之我已经提醒过你了，怎么做是你的事。”
　　周琼跟着她走出一段距离，捏了捏于宁的掌心，听到背后老陈头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的声音，皱着眉低声问：“你就这么确定他会听你的？”
　　于宁这副十拿九稳的样子让周琼忍不住好奇。
　　毕竟这种店就该关门。
　　“他挺识大体的。”于宁笑了笑：“人年纪越大的时候就会越惜命。”
　　说的有点道理。
　　直到走出那条街，路灯齐刷刷开了，有些闪眼睛。于宁这才松开了握着周琼的手，抬头看了眼天色：“时间不早了，你带苹果回去吧。”
　　苹果……每次于宁喊起来就觉得绕口，以前在路边见它都是要么就嘬嘬嘬，要么就直接喊狗子。
　　没想到这只流浪狗有一天会被差点吃不起饭的周琼给收养了。
　　穷穷联合。
　　脑袋里这么想着，视线却不受控制的定格在周琼低头看苹果的侧脸上，于宁有些不自在。
　　她发觉自己好像对这个容易心软的炮仗有一种浓烈的、不可抗拒的、卑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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