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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贺杉回家,站在卧室面前敲了敲门。
“请进。”
季知砚正坐在他的床上,用他的电脑处理文件,神情专注恬静。
正午的太阳透过窗帘洒下来,照在季知砚脸上,显得这间陈设简陋的卧室有生气了许多,他恍然间想,要是季知砚能一直留下就好了。
这套了无生气的房子会因为季知砚沾染一些明媚的风光,而他住在这里,也可以跟着沾一点光。
他不贪心,一点点就好。
季知砚能在这里住两三周,他已知足。
“贺先生终于回来了,”季知砚放下电脑,望着贺杉笑,“谢谢你,昨晚忙活那么久来照顾我。”
贺杉抬头看了眼时钟,已经接近十二点。
说好不会让季知砚久等,可张航那边的工作临时出了点事,他实在腾不开手。
拖来拖去,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
又让季知砚等了这么久。
“抱歉——”
这句抱歉说了一半,被季知砚截胡打断:“我刚刚对贺先生说了谢谢,贺先生现在应该说什么?”
“......不客气。”贺杉回答。
“如果是等贺先生,我很愿意,还很开心,”季知砚拍了拍床,“所以,即使晚一点,也没关系喔。”
窗外的风刮了刮,刮得季知砚头上的呆毛立起来,显得意外可爱,贺杉一时间迷了心窍,不自觉上手,轻轻摸了摸那一小撮头发,最终没舍得拂下去。
直到季知砚笑起来,贺杉才反应过来自己手快,立马垂眸敛神。
“贺先生又做了什么坏事?”季知砚挑眉。
挑眉瞬间,季知砚的呆毛晃了晃,好像晃片羽毛晃进心口挠了挠。
贺杉心下一痒,矢口否认:“没有。”
“嗯?”季知砚轻笑,笑得不怀好意,“贺先生确定?”
季知砚弯起来的眸子全是笑,语调慢悠悠,眼尾往上勾,勾的他心魂不宁,忘记了上次医院的教训。
贺杉说:“确定。”
季知砚捏了捏贺杉的无名指骨节,冲对面的墙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往那边看。
是......一面镜子。
镜子正对他和季知砚,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包括那撮不太乖顺但很可爱的呆毛。
“贺先生糊涂了?”季知砚揶揄道,“是不是上班太辛苦,连自己房间的镜子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
说话时季知砚歪了歪头,那撮呆毛也跟着歪,因为重力变成一个圆弧,天线宝宝似的——
当然,季知砚的眼神毫不含糊,一万只天线宝宝的智商也比不过一只季知砚的智商。
或许不能这样比较?天线宝宝是给小朋友开发智商用的,跟季知砚不在一个层次,没法比。
但是退一万步来说,单论可爱,一万只天线宝宝依旧比不过一只季知砚。
贺杉想的太专注,以至于没顾得上回答季知砚的问题。
“贺先生怎么在走神?”季知砚委屈脸,“要是实在辛苦,可以躺下,我给贺先生揉揉肩捶捶背,放松放松,好不好?”
等来等去,没等到贺杉接这句话,他略微疑惑,抬头去看贺杉的眼——
刚巧那双眼睛抬起来,撞上他的视线,神湖似的眸子里盛满阳光,一如四年前灿烂热烈的夏天。
贺杉望着他,牛驼不对马嘴接了上上个话题,笨口拙舌,却让他心中那只早就被一箭射死的小鹿起死回生,重新蹬蹬蹬蹦跶起来。
贺杉说——
“不会让你再等了。”
贺杉这顿午饭做的很快。
前后不出二十分钟,饭和菜就被端了上来。
两菜一汤,还很香。
季知砚夹了一筷子尝,笑着夸:“贺先生厨艺又进步了,怎么做到又好吃又迅速的?”
贺杉被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解释:“怕你饿,所以早上起床就备好菜了,现在只需要炒好就可以。”
这顿饭贺杉吃的很快,但即使狼吞虎咽,还不忘给他夹菜:“这个嫩豆腐多吃一点。”
“这个开背虾也很好吃喔,蛋白质含量很高。”
“喝点汤,补营养。”
一顿饭吃下来,季知砚被贺杉投喂的很撑。
肚子被填饱,季知砚坐在椅子上犯困,懒洋洋打趣道:"贺先生什么时候变成王婆了?我是不是该改口叫贺婆婆?"
贺杉愣了愣,哭笑不得:“只是想让你多吃一点,吃不下就算了,别勉强自己。”
季知砚胳膊撑着脑袋,望着贺杉笑:“贺先生做的东西,我当然会全部吃完,一点都不浪费喔。”
“想现在去笔录还是先休息休息再去?”贺杉问。
思索片刻,他回答:“现在。”
“一会儿笔录的时候不要害怕,如实说就是了,我就在你身边陪你。”贺杉为季知砚拿来拖鞋,蹲下握住他的脚帮他穿上。
做个笔录而已,他是受害者,怕什么?
但望着贺杉担忧的神情,他还是笑着点头:“有贺先生在,我当然是什么也不怕。”
出门时贺杉弯腰,冲他伸手,还是问了和昨晚一样的问题:“要背还是抱?”
犹豫片刻,季知砚讨好地笑了笑:“能不能我自己走?”
这次贺杉拒绝得斩钉截铁:“不行。”
啧。
季知砚勉为其难接过贺杉的手:“背。”
贺杉的手依旧绅士,小心翼翼扶住他的大腿根,没有一丝冒犯的意思,背着他走路依旧很稳。
季知砚趴在贺杉的背上,用手去勾贺杉的脖子,却没摸到四年前贺杉胸前的那只嘎乌盒。
季知砚吃了一惊,皱了皱眉。
当初转山时贺杉背过他,他摸到那只嘎乌盒时,贺杉虔诚的表情仍历历在目,这对于藏族人来说,大概是很重要的东西。
贺杉一向细心,绝对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
怎么回事?
季知砚正思索呢,被贺杉背上了车,发动机启动,贺杉放了他喜欢的歌,顺手接了个电话。
季知砚调小音量,听见贺杉跟电话那头人的对话:“你先自己在外面住吧,我家里有人要照顾,不是很方便。”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话,贺杉很放松:“你想太多,不是女孩儿。钱给你转过去了,跟你大学新交上的朋友好好玩玩。”
电话那头是谁他不清楚,大概是个跟贺杉关系亲密的人。
季知砚的注意力并不在这儿,而是在贺杉刚才说的话上。
家里有人要照顾......
贺杉汉语那么好,却还是没理解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一时间他居然分不清,不知分寸的人究竟是他还是贺杉?
“贺先生家里有人了?”季知砚笑,“我怎么不知道?”
贺杉“嗯?”一声,面带疑惑:“不就是你么?”
季知砚哼笑声,凑近,在贺杉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嘘——”
贺杉紧张的眨了眨眼睛,一动不动了。
“贺先生不知道,家里人,这个说法是不能随便说的哦。”季知砚随意玩弄了下贺杉的领带,“说了要负责的。”
那条领带用料上乘,手感舒服,季知砚忍不住多摸了会儿。
原本整整齐齐的领带被他这样一搔弄,弯了一点,皱了一点。
贺杉咬了下唇:“我会负责。”
季知砚心一动,拽着那条领带的手顿了顿,顿觉车里有些热。
太热了。
贺杉嘴上说着要负责,其实根本连他想要什么关系都不知道。
季知砚没当真,扯了丝笑来,漫不经心将那条领带轻轻抚平:“那请贺先生记住这句话。”
“希望等你彻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时,它还没过期。”
————
笔录很快结束,这件事的真相也很简单。
口罩男叫秦山,是秦川同父异母的弟弟,明盛集团CEO的私生活混乱,秦川算是私生子,为人不正直,能力不强,成绩也不好,不得明盛CEO的宠爱,并且让秦川闹得很僵。
秦川给他喝的那杯酒,只是普通的龙舌兰日出,没有任何药物成分,甚至秦川还特意调低了度数,奈何季知砚酒量实在太差,那么点酒精都扛不住。
至于秦山,寻衅滋事和故意伤害,但未造成实际伤害,被判拘留。
警察还告诉季知砚,调查秦山时,意外发现,之前造谣他的人,就是秦川。
至此,这件事暂告一段落。
季知砚不想去了解秦川为什么要对他做出这些事,嫌麻烦,也懒得管,秦川这种人,他多给一个眼神都是浪费。
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秦川为什么会这么清楚他从小到大的家庭情况。
秦川就像是只阴沟里的老鼠 ,无足轻重,但一想到被这只老鼠盯了这么多年,他就浑身不自在。
太恶心了。
尤其是秦川靠过来时叫他的那一声“砚砚”。
砚砚。
这是父母给他的小名,只有他喜欢的人才能叫。
明椿从立冬那一刻就彻底冷起来。
他这几天几乎一直待在有暖气或者空调的屋子里。
走出警察局时,他被迎面迫击过来的寒风冻的一哆嗦——
衣服还没干,只好暂借贺杉的,但贺杉的冬衣对来来说略显宽大,风顺着洞口灌进去,刮得人骨头缝都冷。
季知砚轻轻在贺杉耳边蹭了蹭,默不作声凑近,渴求贺杉的体温。
贺杉背着他,脚步一顿,小心翼翼勾他的小拇指,面带犹豫:“知砚......”
“怎么了。”季知砚弯着眸子笑。
“......没什么,走吧。”贺杉笑了笑,“回家。”
“家”。
好久没听见的词。
一股热流涌进季知砚心里,暖烘烘的,顿时把那点郁闷烤的干干净净,顺着脖子灌下去的风霎时少了许多,他正惊讶于一句“家”能有这么大的魔力,毕竟生活又不是热血剧——
转眼就看见自己脖子上多了条围巾。
热的,还带有贺杉的体温。
哦,原来热血剧没骗他,但前提是背后得有个人愿意充当你的魔法。
季知砚笑着把手也埋进那条温暖的围巾里:“嗯,回家。”
贺杉照旧背季知砚上车,到家,为他穿上拖鞋,抱着他去沙发坐。
“要不要看电视?”贺杉调好空调。
“不了。”季知砚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整个人都陷进去。
说不清楚是陷进沙发里,还是陷进贺杉的温柔里:“想借一下贺先生的电脑,还有些学校的事情,没有处理完。”
贺杉二话不说搬来电脑,罢了又问:“要不要录一个你的指纹?”
“不用,只暂借一天就好,我明天让我朋友帮我搬一下东西,包括电脑。叨扰一下贺先生,希望贺先生不要嫌弃我喔。”季知砚笑了笑。
这是贺杉的电脑。
季知砚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也从不需要通过在对方物品上烙下痕迹的方式,来找安全感。
“我明天陪你搬,”贺杉站在沙发背后,俯身靠在沙发上,气息拂在他耳畔,“东西太多,开车会方便一些。”
“贺先生这个老板,是不是有点闲?”季知砚转过去,仰头望贺杉,“要忙工作的话也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我今晚早点回来,把明上午的工作处理掉就好。”贺杉不赞同地摇头,“你朋友也是学生吧?不方便。”
仰头视角下,贺杉的喉结很性感,说话吐息时轻轻滚动的样子,很有力量。
季知砚不自觉扬起嘴角,乖乖应“好”。
“贺先生要午睡?”想到贺杉下午要工作,季知砚问。
“嗯。”贺杉靠在沙发上躺下。
“不去卧室吗?”他摸了摸贺杉的头。
“卧室给你睡,现在是你的房间。”贺杉侧身,正对他,躺着对他笑。
他睡卧室又不影响贺杉去卧室......
脑子转了一圈,季知砚才反应过来,贺杉家也许只有一间卧室。
顿悟时他拍了拍脑门,头一次觉得自己简直愚蠢。
上一次来贺杉家不是逛过了吗?
他怎么就给忘记了。
他占用了贺杉的卧室,那么贺杉一米八几的个子就只能睡沙发了。
昨晚估计就是睡的沙发。
面对贺杉时,他总是下意识忽视掉所有的不方便,因为他习惯了,潜意识知道贺杉都会为他解决。
贺杉也确实这么做了。
匆匆忙忙因为他一句“很想见你”而卷入这件麻烦事,牺牲掉休息时间陪他检查,委屈自己强忍着他醉酒后的轻慢,花费精力来照顾他的伤,推掉工作陪他笔录。
甚至把卧室也让给他。
但是习惯后,他就迷迷糊糊忽视,贺杉会解决问题,但从不会主动开口说以怎样的代价解决了这个问题。
比如,他拥有卧室的代价,是贺杉两三周都要睡沙发。
季知砚低头,发现贺杉早已闭上眼,睫毛轻颤,呼吸均匀安详。
与四年前的午后小憩重合。
换了季节,换了地点,换了姿势——
以往都是他睡,贺杉坐。
但心情没变。
宁静而悠远,像是这一刻能绵延到永远。
相机不在手边,但他用眼睛摄影,在心里默默按下快门,“咔嚓”一声,与许多年前的影像重合,贺杉微微颤抖的睫毛,恍惚是记忆中的模样。
二次曝光。
回神时电脑屏幕一闪,从简单的黑白背景闪成了一片茶花花田,鲜艳热烈,像铺展了一片天边的霞光,微风拂过,霞光星星点点飘动起来,美得失语。
季知砚愣在电脑面前。
误触了么。
每一朵茶花花梗上都有着日期,密密麻麻衬着花瓣,他大致扫了几眼,判断出这片茶花花海,大概由上千朵茶花组成。
日期跨度很大,时间从四年前的九月开始,一直截止到今年的......十月初。
这片花海最末尾的那一朵茶花,尚且年幼,尚未绽放,颤巍巍地伸着花苞,层层叠叠裹着艳色。
季知砚凑近看了一眼。
日期是十月十七号。
他们重逢的前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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