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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道之道
慕玄黎循声望去,在月夜之下,一位女修稳稳地坐在树枝上,衣摆于半空荡动,唇角则有颗小小的黑痣。
……是先前颜氏山庄所见的那位魔修。
她契约的那只黑豹不像之前那样个头骇人,此时的黑豹变得巴掌般大小,乖巧地坐在她的腿上,一副任人揉.捏的模样。
像兽族的这些灵兽,平日鲜少在人族所居之处游荡,它们生性散漫,极难被人族修士驯服,这女修能驯养这金丹期灵兽,想必也是付了一番代价。
两人一时相视无言,慕玄黎也不主动开口。
僵持半晌,那女修指尖轻抚黑豹的脊背,让它舒舒服服地依偎自己,而目不转睛地看着慕玄黎,开口劝道:“别白费力气了,这种佛像的保护阵法一般人无能为力,即便你是元婴期修士。”
这话确实无可非议,方才慕玄黎尝试几次袭击,都对这佛像毫无用处,毕竟是迦蓝观建造的佛像,拂尘的境界在她之上。
“你为何在此?”慕玄黎反问。
她并未察觉到这女修的气息,想必她将灵力隐匿了。
不料想,那女修认真地与她对视,居然回答了:“我白日来求了根签,那时便看见你与一老头站在一起,所以一直没有露面,想看你到底作何。”
说完,黑豹攀上她的肩头,那女修从树枝上灵巧地跃到地面,向慕玄黎一步步走来,那神情是一览无余的兴致。
她的指尖轻轻卷起自己的发丝,对慕玄黎调笑道:“那些自视清高的正道修士见了我们都要喊一声‘妖女’,还时常放言要把我们捉拿处置,你倒好,居然对我没有敌意?”
慕玄黎淡然侧过身,语气也是同样淡然:“我对你并无兴趣。”
“啧,无趣。”
女修走到慕玄黎面前,跟随她的视线望向这寺庙,仔细打量,也不见什么端倪。
于是,她又扭头问:“你怀疑这寺庙有诈?”
“是,也不是,但此事现下与我无关,只是有人怀疑罢了。”
慕玄黎对她投去不经意的一瞥,“话说,你是哪个魔修门派的?”
那女修恍惚一瞬,目光闪过一丝难以言表的忧伤。
她低下头来,叹了口气,“在沧灵界各个地域,总会有异想天开的魔修想要开宗立派,但他们若被各大门派掌门人或正道家主们发觉,都会被毫不留情地镇压下去。”
慕玄黎点点头。
自以往来看,沧灵界的魔修若是多了,不免会暗中成立一些门派,以便他们联结起来,为非作歹。
而那些魔修要是不分是非地挑衅到沧灵界上位者头上,自然而然要被镇压下去。慕玄黎还记得,就连流月教历任教主面对魔修挑衅,也难免会亲力亲为。
“而我,并不属于那些门派。”女修补充道。
“你不也是魔修?”
女修声音低落下来:“嗯。像我们这种人,一旦染了魔功这种东西,便再也回不去了。”
听她这口气,像是无比惋惜过往一样。
慕玄黎淡淡“嗯”了一声。
“可是……”那女修话锋一转,柔软的眉毛被她拧到一处,“沧灵界有些人却是无意之中沾染魔功,变为魔修,甚至都不知为何。”
慕玄黎提起几分警觉,“何意?”
“近些年沧灵界的魔修越来越多,但有些是无奈踏入魔道的,甚至无缘无故便成了魔修。”
“比如你?”
女修摇了摇头,“不,我并不是,我确实主动修炼魔功,但我的功法只是不完善的译本,那种纯正的功法我从未接触过。”
“嗯。”
慕玄黎不以为意地应声,想不到连魔修的功法居然也搞这些主传和次传。
女修偏过脸来,先前对慕玄黎的那股强硬已经不复存在,月光晕柔了几分她的轮廓,眼神也清澈见底。
“总而言之,你是仙门正派之人,这些事与你毫不相干。哦,还有一事,小心那西洲的流月教吧,他们近日似乎有些动静,不知是要做些什么,连我的主子都要避其锋芒。”
慕玄黎往后退开两步,丝毫不怯地与面前女修平视,忽而,她笑了一下。
“你倒是好心,对我说这些?”
女修对她们这些修士的提防见怪不怪了,只自顾自说:“随你如何想,我只是好心提醒罢了,前几月有批投奔流月教的魔修不知去了何处,自那以后便没了下文,也不清楚流月教到底在密谋些什么。”
慕玄黎脑中忽然想到过往的一人,但很快被她用理智压了下去,她对女修说:“流月教家大业大,你和你的主子不去投奔流月教?”
“我主子高傲,不愿屈膝于人。”
慕玄黎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冷硬尖锐,似乎要透过那层澄澈,直达她的眼底。而女修即便被她注视,也面目坦然,泰然自若。
风过林动,树叶响起“沙沙”的擦碰,慕玄黎的神识察觉到远方似曾相识的灵力,对那女修道:“你走吧,那老头回来了。”
闻言,女修也发觉到异样,随即笑了笑,“日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说完,她转过身去,瘦削的身影随风声飘散于天地间,下一刻,另一道身影又化现在慕玄黎面前。
正是徐道子。
只见他一脸严肃地对慕玄黎说:“丫头,魔修似乎又有了动向,老夫要与懒子去西洲,你先回天云山去。”
西洲……
慕玄黎闭上眼睛,默默攥紧手指,从唇中舒出一声轻叹。
半晌,她看向徐道子带着沟壑的脸庞,神色坚定,“若是与陆青时有关,一定要告知我。”
徐道子郑重其事地点头,“好。”
*
慕玄黎这次听了徐道子的话,连夜赶回天云山。
而徐道子这边,正与一位穿着褐色道袍的女修悬浮在西洲的上空。
半空的冷风接连不断,两人借着月光望向远方。
他们的所在之地按理说与流月教相隔不远,但由于各门派的大门和护山大阵比较隐蔽,不易察觉,两人一眼望过去则是空空如也。
“啧啧啧,怎又没了踪影。”女修一只手摸着下巴,另一只手则夹着一张纸符,脸上满是不解。
“即便这些魔修被陆青时私藏起来,亦或是被他杀害,按理而言,以你我的境界也应该能够寻到,毕竟他也不过才化神巅峰。但此事实在古怪,难道说,他的境界……”
徐道子嘴里念念有词,眸里闪过一道晶亮的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与身旁女修相视一眼。
而对面女修一脸愤然道:“本人已经合体后期了,他不可能比本人境界高!”
徐道子将拳头攥到唇边,轻轻咳了一声,“好好好,既然没了线索,那我们还是去沧灵界各地查探查探,找找新线索吧。”
*
慕玄黎一直都没等到徐道子的见闻,在内门的这些日子里,她倒是渐渐听说了另一位熟人的传闻。
“听闻流月教主陆青时已经突破到合体期了?”
“真的吗?他先前不是还化神巅峰?才四百岁居然……”
那两位女弟子议论起来目无旁人,而且还是凌水姬座下弟子,慕玄黎在一旁听了这番话,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怎么呼吸都不顺畅。
她有些疲惫地敛眸。
现在陆青时已经合体期了,而她才刚踏入元婴初期,等她步入合体期,都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师父一仇,她要何时才能了结?
慕玄黎油然而生的挫败感一连多日,直到春日拂野,积雪消融,内门绿芽破土,遍地暖光,慕玄黎的心绪才随之渐渐淡了下去。
这一天,她用神识将那《太初问道》仔细扫了一遍,在湖边静心打坐。
不知不觉中,远处传来一阵几不可闻的交谈之声,听起来十分熟稔。
慕玄黎睁开眼睛,把那本功法收入兜里,往声音的源头信步寻去。
“师姐,你省些灵力,我来帮你打水吧。”
那被叫做“师姐”的女修柔声说:“不必了,你去修炼吧,这些事我自己来就好。”
慕玄黎悄悄拨开草丛,不远处溪水边站了两位弟子,一男一女,男的瘦弱清秀,女的则是高挑温婉,男弟子双手与她抢夺木桶,女方有些尴尬地回绝。
慕玄黎一眼认出了两人,原来是许澜和沈宴如。
她四下一瞥,确认祝姓的那厮不在此后,抬步往两人走去。
沈宴如眼里的余光触及到慕玄黎渐近的身影,对她抬首笑起:“玄黎,好久不见。”
许澜松开双手,也向慕玄黎看去,激动道:“老大!”
慕玄黎对两人微微颔首,尤其对沈宴如,慕玄黎使了个让她离开的眼色。
沈宴如如愿得回自己的木桶,将她的示意收入眼中,赶忙与许澜拉开距离,面带笑容:“我还要给师尊送水,你们先谈吧。”
言罢,立即转身离去。
“师姐!”
许澜下意识地探手追去,刚没走出两步,身后伸来的一只手忽然搭在他的肩头,将他生生按在原地。
许澜被迫回身直视慕玄黎。
他委屈巴巴道:“老大……”
“你心悦沈宴如?”
慕玄黎上下打量他一番,面对她投来的目光,许澜局促不安地整理衣角,“嗯……”
“你放弃吧,她不会喜欢你的。”慕玄黎冷不丁地开口。
“老大……为何连你也要这样说?”
“她是大家小姐,自然要往上寻个好夫家,再不济,也会纳赘其他门当户对的少爷。”慕玄黎理所当然道。
许澜听了这话,不受控制地沮丧起来,脑袋也跟着垂去。
慕玄黎发觉自己似乎说得用力过猛,便开始不自然地挽回:“…我只是猜测而已,说不准,你努努力,或许她能把你当小弟呢。”
许澜:“……”
这番话好像对他也没有什么作用,慕玄黎认真想了想,此刻还是闭嘴好了。
*
两日后,慕玄黎的门前迎来一位旧人。
叶婉儿站在门外,亭亭玉立。
她看到面前为自己开门的慕玄黎,笑容浅浅,“玄黎,闲来无事,我来看看你,能与你一起在院里喝杯茶吗?”
见她态度真诚,慕玄黎点了点头。
“嗯,可以。”
慕玄黎让她坐到院里的石桌前,从屋里取来一壶茶水,为自己和她各倒上一杯,而后坐在她的对面。
叶婉儿的胳膊支起自己的脸蛋,注视慕玄黎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玄黎,我听说你居然是元婴期修士,你知道么,内门有很多人仰慕你,昨日还有女修向我打听你的身世。”
“嗯,人之常情。”
慕玄黎对此已经屡见不鲜了,她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
叶婉儿稍稍凑近她,睁着亮亮的眼睛,放软声音问:“玄黎,你到底是以何等修行之道,将境界突破到元婴期的?
谁知慕玄黎“砰”一声将茶杯放下。
“霸道。”
“这……也不算是修仙之道吧。”叶婉儿讪讪一笑。
“的确。”慕玄黎云淡风轻地收回方才的口气,“玩笑话,别当真。”
“原来如此。”叶婉儿舒了口气。
“叶婉儿,”慕玄黎轻唤一声,抬眸投去视线,“你近日可曾听过流月教的动向?”
叶婉儿眨了眨眼睛,指尖漫无目的地戳弄脸颊,认真回想起来,“我好像听别的弟子说,流月教与魔修勾结起来了,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
“…嗯。”
杯子被慕玄黎出神地摩挲起来。
原来这事已经被诸多弟子得知了,想必沧灵界那些大能也几乎无人不晓了吧……
叶婉儿神色露出几分古怪,喃喃道:“可我怎么记得,流月教常年镇压魔剑和魔玉?”
“虽说流月教弟子生性善斗,战力比仙门正派的修士强很多,但长久以来,也不怎么见他们滥杀无辜,更不要说与魔修勾结。况且,我还听闻当初十七任教主慕景之在世时,流月教还收敛了许多呢。在我眼里,流月教也并非如此不堪。”
慕玄黎眼中隐隐泛起波澜,“嗯。”
叶婉儿接着说:“就连我们叶老祖也说过,正邪之分只因人心有异,人不可貌相,但家族里无人听劝罢了。许是那魔剑威慑世人,让人们不得不恐惧吧。”
“嗯。”
叶婉儿反倒更为不解了,“可流月教几千年都不曾与魔修有过牵扯,如今陆青时却与魔修勾结,他为何要这样?”
“我也不知。”
慕玄黎回忆从前,似乎从小到大,她都从未真正懂过陆青时。
他究竟在想什么……她也不清楚。
*
夜,流月教桃林。
一抹浓艳的红绸撞进月光,随着男修的步伐轻柔摇曳,如同夜中荡开的血色涟漪。
那男修停到一棵桃树底下,斑驳的碎影洒在他略显薄凉的脸上,而在他对面的,也是一位身形颀长的修士。
“先前收拢魔修那事,是你所为?”
男修薄唇轻言,声音如同落在紫檀上的珠玉,磁性而又冷漠。
那人回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表情却是肆无忌惮的狡黠,“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看。”
男修的神情倏然冷了下来,“还望你能信守承诺,否则我绝不姑息,定让你的家族灰飞烟灭。”
那人露出阴柔的笑容,在风声渐起的桃林中,像是融入暗夜的鬼魅。
“美人嗔怒,真是让人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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