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春辞乐续
三月的风带着潮湿的暖意,卷着满城玉兰花的甜香,从落地窗的缝隙里钻进来,落在叶笙摊开的速写本上。
笔尖悬在半空,墨色在米白色的纸页上洇开一小团模糊的痕迹,像她此刻混沌的心绪。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两下,屏幕亮起时,一行烫金似的电子请柬预览图刺得她眼睫轻颤。
发件人备注是“沈翊鸣”,那个她在心底默念了无数次,却在现实里连直呼其名都需要鼓足勇气的名字。
点开消息的指尖有些发凉,电子请柬的封面是简约的香槟色底纹,烫金字体印着“沈翊鸣先生 & 林晚女士婚礼请柬”,背景隐约是教堂彩绘玻璃的图案,圣洁又遥远。
叶笙的目光停留在“沈翊鸣”三个字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那里的触感光滑冰冷,和记忆里他手掌的温度截然不同。
“叮咚——”微信提示音接连响起,叶笙划开屏幕,看到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许妍发了个抓狂的表情包:【!!!笙笙你们看到没?沈翊鸣的婚礼请柬!下个月中旬,在城郊的圣玛利亚教堂!】
段嘉言紧随其后:【刚收到,正准备问你们。这速度也太快了吧,去年冬天他说要在春天结婚时,我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是真的。】
许妍:【联姻嘛,效率当然高。林氏集团那位千金我见过一次,上次商业酒会上,穿一身红裙,气场超强,跟沈翊鸣站在一起确实登对。】
段嘉言:【@叶笙 叶笙你看到了吗?你去不去?】
叶笙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去不去?”这个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
去年十二月的跨年夜,他们几个人在段嘉言的酒吧里守岁。
窗外是绚烂的烟火,室内暖气融融,沈翊鸣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当时许妍打趣他老大不小该成家了,他闻言笑了笑,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方向,轻声说:“快了,家里已经在安排,大概明年春天吧。”
那时叶笙正低头喝着温热的果酒,听见这句话时,喉咙像是被果酒里的气泡堵住,半晌说不出话。
她记得自己强装镇定地抬起头,笑着说了句“恭喜啊”,可声音里的微颤大概瞒不过任何人,尤其是坐在对面的沈翊鸣。
他当时的眼神沉了沉,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可最终,他只是举起酒杯,淡淡地说了句“谢谢,借你吉言”。
原来他说的春天,真的这么快就来了。原来他说的“家里安排”,就是这场轰动全城的商业联姻。
叶笙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两个字:【不知道去不去。】
许妍立刻打来了语音电话,铃声尖锐地划破室内的寂静。
叶笙犹豫了两秒,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夹在耳间,目光投向窗外。
玉兰花苞在枝头微微摇晃,像无数个悬而未决的心事。
“笙笙,你别傻了,当然要去啊!”许妍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你不去才显得心虚,咱们大大方方去,看看这场世纪婚礼到底有多风光。”
“我……”叶笙咬了咬下唇,声音有些发闷,“我怕尴尬。”
“尴尬什么?”许妍提高了音量,“你是他的朋友,收到请柬去道贺天经地义。再说了,段嘉言也去,温逸潇估计也会收到邀请,到时候我们几个坐一起,谁也别想冷落你。”
提到温逸潇,叶笙的心头又是一涩。
温逸潇是跟叶笙同公司的歌手,但她看得出来,温逸潇对她是有点儿意思的,但她却只能装作不知道。
温逸潇阳光开朗,待人周到,可她心里那扇门,早就被沈翊鸣占据了,再也容不下别人。
“可是……”叶笙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怕看到他和林晚站在一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许妍的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你难受,笙笙。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总得亲眼看到,才能彻底死心,对吧?再说了,我们都陪着你呢,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扛。”
叶笙望着窗外飘落的玉兰花瓣,那些洁白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最终还是要落到地面。
或许许妍说得对,有些事总要亲眼见证,才能画上句号。
“我再想想。”她轻声说,挂断电话时,眼角有些发热。
客厅传来开门声,哥哥叶高泽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玄关的衣架上,带着一身淡淡的烟草味走进来。
他看到叶笙坐在沙发上发呆,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一个人在家?妈今天炖了汤,让我回来接你过去吃饭。”
叶笙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勉强笑了笑:“刚练完歌,有点累。”
叶高泽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了然地叹了口气:“收到请柬了?”
叶笙点点头,没说话。
“沈翊鸣这小子,动作够快的。”叶高泽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林家和沈家联姻,商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定了日子。”
“哥,你说我该去吗?”叶笙抬起头,眼底带着茫然。
叶高泽看着妹妹泛红的眼眶,心里有些不忍。
他从小看着叶笙长大,知道她对沈翊鸣那点心思,只是这层窗户纸谁都没捅破,如今沈翊鸣要结婚了,最难受的莫过于她。
“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没人逼你。”叶高泽的声音很温和,“但哥得告诉你,逃避不能让你心里的坎消失。去了,或许会难受一阵子,但至少能让你彻底清醒。不去,这个疙瘩可能会在你心里留很久。”
叶笙低下头,手指抠着沙发的缝隙。
哥哥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里最纠结的那把锁。
是啊,她需要一个彻底清醒的理由,需要亲眼看到他属于别人,才能把那些藏在心底的奢望连根拔起。
“我去。”她听到自己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婚礼定在四月十六日,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六。
叶笙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 outfit,打开衣柜翻了半天,最后选了一条藕荷色的连衣裙,长度及膝,领口缀着细碎的珍珠,既不会显得过于随意,也不会抢了新娘的风头。
许妍特意从外地赶来,前一天晚上住在叶笙家。
两个女孩挤在卧室的梳妆台前,许妍帮她化着淡妆,看着镜子里眼窝有些凹陷的叶笙,忍不住叹气:“你这半个月都没睡好吗?黑眼圈重得遮瑕都盖不住。”
叶笙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有点失眠。”
“别想太多了。”许妍用粉扑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就当去看一场盛大的演出,演完了咱们就回家,该干嘛干嘛。”
叶笙没说话,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女孩眉眼清秀,只是眼底的落寞藏不住。
她认识沈翊鸣七年了,从高中时在校园门口上第一次见他,那个穿着黑色风衣,坐在座椅上看书的男生,就成了她歌声下永远的主角。
她看过他在图书馆看书的侧脸,看过他在篮球场上投篮的背影,看过他在雨夜撑着伞等她的模样,却唯独没看过他穿着西装、牵着别人的手走进教堂的场景。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叶笙睁开眼时,许妍已经醒了,正在给段嘉言发微信确认时间。
“段嘉言说他九点到楼下接我们,温逸潇也会来,他刚好顺路。”许妍挂了电话,对叶笙说,“快起来收拾吧,圣玛利亚教堂离市区有点远,路上要一个多小时。”
叶笙慢吞吞地起身,洗漱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她要做一个合格的观礼嘉宾,要笑着祝福他,要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底。
九点整,段嘉言的车准时停在楼下。
黑色的轿车擦得锃亮,叶笙拉开车门时,看到温逸潇已经坐在副驾驶上。
他穿着浅灰色西装,转过头对她露出温和的笑:“笙笙,早。”
“早。”叶笙在后排坐下,许妍挨着她坐,段嘉言发动车子,后视镜里映出他关切的目光。
“紧张吗?”段嘉言通过后视镜看着叶笙。
叶笙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
“没事,有我们在呢。”段嘉言笑了笑,“温逸潇,待会儿你多照顾点叶笙,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温逸潇从后视镜里看了叶笙一眼,认真地点头:“放心吧。”
车子驶出城郊,沿途的风景渐渐变得开阔。
玉兰花已经谢了,道路两旁的樱花正开得绚烂,粉白色的花瓣随风飘落,像一场温柔的雪。
叶笙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
圣玛利亚教堂坐落在一片开阔的草坪上,哥特式的尖顶直插云霄,彩色玻璃窗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芒。
教堂前的广场上铺满了白色的玫瑰花瓣,来宾们穿着得体的礼服,三三两两地寒暄着,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和花香的味道。
叶笙下车时,脚步有些虚浮。温逸潇很自然地扶了她一把,低声说:“别怕,我陪着你。”
叶笙抬头对他说了声谢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索。
她没看到沈翊鸣,想来新郎此刻应该在休息室做最后的准备。
签到台旁,穿着礼服的伴娘正在引导来宾签名。
叶笙拿起笔,在签到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触到纸面时微微发颤。
旁边的许妍已经签好了名,拉着她往教堂里走:“快进去吧,仪式快开始了。”
教堂内部比想象中更宏伟,高高的穹顶垂下水晶吊灯,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红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宾客席已经坐了不少人,叶笙跟着许妍他们找到中间靠后的位置坐下,刚坐稳,就听到管风琴奏响了悠扬的乐曲。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投向教堂的大门。
叶笙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攥着裙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大门缓缓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白色婚纱的林晚。
她挽着父亲的手臂,头纱下的脸庞精致明艳,嘴角带着得体的微笑,一步步沿着红毯向圣坛走去。
婚纱的裙摆很长,拖在铺着玫瑰花瓣的红毯上,像一朵盛开的白色牡丹。
叶笙的目光越过新娘,落在圣坛前等待的那个身影上。
沈翊鸣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的领口系着领结,身姿挺拔如松。
他站在神父身边,目光望着缓缓走来的新娘,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七年了,他好像没怎么变,又好像变得很陌生。
叶笙记得他以前笑起来时,眼角会有浅浅的纹路,记得他思考时会习惯性地轻敲桌面,记得他喝可乐时喜欢加两块冰。
可眼前的沈翊鸣,周身散发着疏离的气场,像一尊完美却冰冷的雕塑。
管风琴的旋律变得庄严起来,林晚走到圣坛前,沈翊鸣伸出手,接过她的手。
当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时,叶笙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到许妍正担忧地看着她,段嘉言的目光也带着关切,温逸潇则悄悄递过来一张纸巾。
叶笙摇摇头,对他们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示意自己没事。
神父低沉的声音在教堂里回荡:“沈翊鸣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晚女士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爱她、珍惜她,直到永远?”
叶笙屏住了呼吸,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沈翊鸣。他沉默了几秒,声音清晰而坚定:“我愿意。”
简单的三个字,像三把重锤,狠狠砸在叶笙的心上。
她看到他微微垂眸,看着身边的新娘,眼神里没有她期待的爱意,却也没有厌恶,只有一种平静的接受。
“林晚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沈翊鸣先生为夫,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爱他、珍惜他,直到永远?”
“我愿意。”林晚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交换戒指的环节到了,伴郎伴娘递上戒指盒。
沈翊鸣拿起那枚铂金戒指,执起林晚的手,将戒指轻轻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却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精准,仿佛在完成一项早已排练好的任务。
当林晚为他戴上戒指时,叶笙看到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那一瞬间,她几乎产生了错觉,觉得他或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他是沈翊鸣,是那个永远理智、永远掌控一切的沈翊鸣,怎么会为了一场早就安排好的联姻而动摇?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神父微笑着宣布。
沈翊鸣微微低头,轻轻掀起林晚的头纱,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礼貌性的吻。
没有缠绵悱恻,没有深情款款,只有恰到好处的距离和尊重。
教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宾客们纷纷起身祝贺。叶笙也跟着站起来,拍着手,脸上努力维持着微笑,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她终于亲眼看到了,看到他属于别人,看到他成为了别人的丈夫。
那些藏在心底的奢望,那些写在速写歌里的秘密,都该随着这个吻,彻底结束了。
仪式结束后,宾客们移步到教堂旁的宴会厅参加婚宴。
宴会厅布置得奢华而浪漫,水晶吊灯下悬挂着无数白色的气球,餐桌上摆放着香槟塔和精致的花艺,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华尔兹舞曲。
叶笙和许妍、段嘉言、温逸潇坐在一桌,桌上还有几个他们认识的朋友。
大家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叶笙努力融入话题,可心思总是飘忽不定。
她看到沈翊鸣和林晚穿着礼服,在父母的陪伴下逐桌敬酒,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沈总真是好福气,娶了林小姐这么漂亮的太太。”邻桌有人举杯笑道。
沈翊鸣的父亲沈董哈哈大笑:“都是缘分,孩子们能走到一起,我们做父母的也放心了。”
叶笙端起面前的果汁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酸涩。
缘分?他们的缘分,大概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商业交易吧。
轮到他们这桌时,叶笙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沈翊鸣和林晚走过来,林晚先开口,声音温婉动听:“谢谢大家来参加我和阿鸣的婚礼。”
沈翊鸣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每一个人,当他的视线落在叶笙身上时,停顿了半秒。
他的眼神很深,像平静的湖面下藏着暗流,叶笙看不懂里面的情绪,只觉得那目光烫得她脸颊发热。
“谢谢你们能来。”沈翊鸣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却让叶笙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段嘉言举起酒杯:“沈翊鸣,恭喜你。”
“恭喜。”许妍也跟着举杯,目光在沈翊鸣和叶笙之间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温逸潇端起酒杯,对沈翊鸣和林晚笑了笑:“祝两位新婚快乐,永结同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叶笙身上,她深吸一口气,端起面前的果汁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沈翊鸣,林晚,祝你们……新婚快乐。”
沈翊鸣看着她,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他举起酒杯,对她微微颔首:“谢谢。”
那声“谢谢”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搔刮着叶笙的心尖。
他终究还是叫她的名字了,不是“叶小姐”,也不是其他客套的称呼,而是“叶笙”。
这个细微的差别,让她刚刚平复的心绪又泛起了涟漪。
敬酒的队伍很快移到了下一桌,叶笙看着沈翊鸣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许妍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没事吧?”
叶笙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
温逸潇给她夹了一块甜点:“尝尝这个,他们家的提拉米苏很不错。”
“谢谢。”叶笙低下头,用叉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甜点,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带着一丝苦涩。
婚宴进行到一半,叶笙借口去洗手间,想透透气。
她沿着走廊慢慢走着,宴会厅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走到尽头的露台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栏杆上,指间夹着一支燃着的烟。是沈翊鸣。
叶笙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可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沈翊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到她时,指尖的烟微微一顿,烟灰簌簌落在锃亮的黑色皮鞋上。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叶笙的心跳骤然失序,转身逃跑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叫嚣,可双脚却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露台的风带着春日的凉意,吹起她散落的发丝,也吹散了沈翊鸣指尖的烟圈。
“你怎么出来了?”最终还是沈翊鸣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平日里沉稳的语调截然不同。
叶笙攥紧了裙摆,指尖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声音:“里面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她的目光落在他指间的烟上,那是支细长的雪茄,和他以前偶尔抽的薄荷烟完全不同,“你……很少抽这种烟。”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种带着熟稔语气的关心,在今天这个场合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果然,沈翊鸣的眼神暗了暗,他熄灭烟头,将烟蒂扔进旁边的烟灰缸:“今天特殊,应景。”
应景?是为了这场盛大的婚礼,还是为了这场身不由己的联姻?叶笙不敢深问,只能低下头,看着自己鞋尖上沾着的一小片玫瑰花瓣。
露台上陷入沉默,只有风穿过栏杆的呜咽声。
叶笙能感觉到沈翊鸣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带着探究,带着复杂,让她浑身不自在。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相视一笑时,空气中的尴尬消散了些许。沈翊鸣做了个“你先说”的手势,眼底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温和。
叶笙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祝你新婚快乐。”这句话她说得比刚才在酒桌上真诚,也更艰难,“林小姐……很好。”
沈翊鸣的嘴角扯了扯,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自嘲:“是吗?”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远处的草坪,那里有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她是个很优秀的女孩,适合做沈家的儿媳。”
“适合”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叶笙的心里。原来在他眼里,这场婚姻的本质就是“适合”。
她忽然想起高中寒假那年,她鼓起勇气问他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伴侣,他当时笑着说:“没想那么多,顺眼、舒服就好。”
短短几年,他的标准就从“顺眼舒服”变成了“适合”。
叶笙不知道该为他的成长感到欣慰,还是该为那份消失的纯粹感到难过。
“你的专辑准备得怎么样了?”沈翊鸣忽然换了个话题,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上次你说在筹备新专辑,进度还顺利吗?”
叶笙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
那是去年冬天,他们在音乐颁奖礼后台偶遇,她随口提了一句自己在筹备新专辑,当时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她还以为他没放在心上。
“还好,过几个月发布,到时候会有线上发布会。”叶笙轻声回答,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耳边的碎发。
“到时候我会关注。”沈翊鸣说得很认真,眼神里没有半分敷衍。
叶笙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又沉了下去。他关注又能怎么样呢?以朋友的身份,还是以沈太太丈夫的身份?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鼓起勇气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沈翊鸣显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他沉默了几秒,眼底的温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叶笙,有些事不是想不想,而是必须。”
“必须?”叶笙的声音有些发颤,“因为家族联姻?因为沈氏需要林家的支持?”
她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些,这些话太尖锐,太不合时宜,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想知道,在这场看似完美的婚礼背后,他是否也曾有过一丝犹豫,一丝不舍。
沈翊鸣的脸色微变,他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香槟的味道,萦绕在叶笙鼻尖,那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如今却让她感到窒息。
“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婚礼已经结束,我现在是林晚的丈夫。”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彻底斩断了叶笙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念想。
她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是我逾矩了,对不起。”
说完,她转身就想走,手腕却被沈翊鸣一把抓住。
他的手掌温热有力,带着熟悉的温度,和电子请柬上冰冷的触感截然不同。
叶笙的心跳瞬间失控,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微颤,也能感觉到他指尖的用力。
她猛地回过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挣扎,有痛苦,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眷恋。
“笙笙……”沈翊鸣的声音低得像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这样。”
这声“笙笙”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叶笙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她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放开我,沈翊鸣,你现在是别人的丈夫了,你不能这样!”
沈翊鸣的手松了松,却没有放开。他看着她流泪的眼睛,眼底的痛苦更甚:“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叶笙打断他,眼泪流得更凶了,“你只是对不起你自己!你说过要在春天结婚,可你说的春天,应该是和喜欢的人一起,而不是为了家族利益,娶一个你不爱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把积压在心底多年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这些话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她的喉咙,也灼烧着她的心。
沈翊鸣怔怔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震惊,有痛苦,还有一丝释然。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松开了手。
手腕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叶笙却觉得浑身冰冷。
她胡乱抹了把眼泪,转身就跑,不敢再看他一眼。
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舍不得离开,就会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毁掉这场他“必须”完成的婚礼。
她一路跑回宴会厅,许妍看到她通红的眼睛,立刻明白了什么,赶紧拉着她往洗手间走:“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他了?”许妍焦急的问。
叶笙靠在洗手间的瓷砖墙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没事。”
许妍递来纸巾,轻轻拍着她的背:“哭吧哭吧,笙笙,哭出来就好了。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以后就再也不为他掉眼泪了。”
叶笙咬着唇,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出喉咙。
她哭了很久,从一开始的撕心裂肺,到后来的抽抽噎噎,直到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眼眶通红,鼻尖泛酸,嘴角却慢慢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哭够了,也该醒了。沈翊鸣有他的“必须”,她也该有自己的“以后”了。
“走吧,我们回家。”叶笙擦干眼泪,对许妍说,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许妍点点头,扶着她的胳膊往外走。
经过宴会厅时,叶笙没有再看向沈翊鸣的方向,只是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地走出这个见证了她七年暗恋终结的地方。
温逸潇和段嘉言已经在门口等她们了,看到叶笙红肿的眼睛,两人都没多问,只是默默地为她拉开了车门。
车子驶离教堂时,叶笙回头看了一眼。
圣玛利亚教堂的尖顶在夕阳下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依旧圣洁而遥远。
草坪上的白色玫瑰花瓣夹杂着红色玫瑰花瓣被风轻轻吹起,像无数个破碎的梦,最终还是要归于尘土。
“都过去了。”温逸潇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温和而坚定,“以后会有更好的人在等你。”
叶笙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嘴角轻轻扬起。
是啊,都过去了。
那个在春天结婚的承诺,那个藏在旋律里的秘密,那个让她唱了无数次的名字,都随着这场盛大的婚礼,留在了这个春天。
她的新专辑如期在五月发布,上线那天,阳光明媚,许妍和段嘉言守在屏幕前第一时间打榜,温逸潇包了整版的电子广告牌为她宣传,配文是“新生与星光”。
叶笙坐在录音棚里,看着后台不断攀升的播放量,接受着团队的祝福,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
专辑的最后一首歌,叫《春日终曲》。
旋律里有教堂的钟声,有风吹过草坪的声音,歌词写着:
“白鸽掠过尖顶”
“花瓣坠入尘埃”
“春天结束了”
“但歌声还要继续”
“生活还要继续。”
上线那天,沈翊鸣没有在社交平台点赞,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叶笙没有失落,反而觉得松了口气。或许他真的明白了,有些距离,是对彼此最好的尊重。
半个月后,叶笙在专辑庆功宴上,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沈翊鸣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歉意:“专辑很成功,歌也很好听,恭喜你。抱歉专辑上线那天没能及时祝贺,公司临时有急事。”
“谢谢。”叶笙的声音平静无波,“没关系。”
“我听了《春日终曲》。”沈翊鸣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你说得对,春天结束了,生活还要继续。”
叶笙握着手机,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这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
晚风拂过脸颊,带着夏夜的凉爽,她轻轻地笑了:“是啊,我们都要继续往前走。”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嗯”。
“那我先挂了,沈先生。”叶笙的声音礼貌而疏离。
“好,叶小姐,再见。”
挂断电话,叶笙看着窗外璀璨的灯火,心里一片平静。
而那个在春天困扰她的问题,也终于有了答案。
去不去那场婚礼,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学会了爱自己,和过去告别,学会了在失去后,依然有勇气让歌声响彻新的季节。
夏天悄然而至,城市里的蝉鸣渐渐响起。
叶笙开始筹备下一张专辑,主题是“夏夜星光”。
她知道,属于她的春天已经结束,但更璀璨的舞台,更热烈的夏天,才刚刚开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