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逢十三

　　迟霁怕十三还得寻自己，便站在了桃林外面，他借着月光望着山脚的石板路，可路上始终也不见有人过来。
　　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他一下，他一回头，却是十三正歪头笑看着他。
　　他不禁问道：“你怎么上来的，我一直看着路，没见着你啊。”
　　十三笑着说道：“会点轻功，路就多了。”
　　迟霁也笑了，他伸出一只手，十三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他的手中，二人便牵手一齐向山上走去。
　　十三问他道：“我看你午饭时，喝了不少的酒，醒酒了吗？”
　　迟霁：“我装醉的，我其实喝不了多少酒，安平和安富两个人这几年帮我换水可是有一套的。”
　　十三：“我猜着也是。这几年我早发现你酒量其实不大，不但有人帮你换水，你自己还会耍滑，喝酒的时候时不时洒一点，再剩一点，有时候还吐出一点，那点子酒也喝不进多少。”
　　迟霁：“你倒是看得仔细，是这几年特意留意我的吗？”
　　十三：“也不是特意，我们当院卫的眼睛里得有东西。”
　　迟霁：“我还以为我能特殊一点呢。”他侧头借着月光看向十三，“那你能告诉我，是什么时候我在你心里需要'特意'的吗？”
　　十三抬头似是想了想，说道：“说不好是什么时候，我来府里这几年，你的为人处事，我一直不讨厌，还算是欣赏吧。但我是院卫，你是少主人，我虽从不自卑自怜，但我知道身份有别，人如若去攀扯谁，则必得先仰人鼻息。我可以为护你周全而舍生舍死，但绝不会将自己置于如此卑微的处境之中。”
　　迟霁：“是你的性格。我也说不好是什么时候对你起了这样的心思。相处的这几年，我们年岁渐长，相知渐深，我先前只是发现我喜欢跟你说话，跟你相处，后来慢慢发现，我会心疼你，到后来知道姑母存了那样的心思，我想拒绝的时候心里想的竟是你。”
　　迟霁牵着十三的手漫步在桃林中，偶有几颗青涩的果实打在肩头，迟霁抬手帮十三挡住伸出的枝杈，他接着说道：“从小跟父亲学做生意，我也算见识了一些人和事儿，也不算是个毛头小子了，我那天说要娶你，绝非一时性起，你信吗？”
　　十三：“我信。我这些日子也在想，我从小在男孩子堆里长大，从未对谁有过这样的心思，来府里这几年，我也从未想过会跟你有过什么，你那天的话虽让我意外，却没有吓到我，就像这条路，一直走，一直走，那尽头的景致就必然会看到。”
　　迟霁：“我说我现下还娶不了你，你会怨我吗？”
　　十三：“不会，我们自始身份有别是改变不了的，我要面对的是我必然该承受的，你要面对和去解决的事儿只会更多。你有父母、亲族、朋友，还有声望、钱财许多东西，我不是你全部的来时路，你现下想要和我这样一个无权无财无颜，甚至连姓都没有的人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迟霁：“也没有你想得那样难，人不可能什么都要、什么都有，任何事儿也就是取舍之间罢了，只要敢取舍便没有什么难的。你能懂我，这些事儿就更不是什么难事儿了。还有，”迟霁停下来，看着十三说道：“我说过你便是最好的你，没有什么都无所谓，你能贯我的姓，今后别人叫你迟夫人，这是我的福气。”
　　十三停下脚步望着迟霁。
　　月光明亮如炬，映得二人的眼睛里全是繁星点点，月光又这样的柔美，使得浩瀚星空下的这二人不沾一点凡尘。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二人就这样牵着手面对面的站在了桃林里。
　　过了一会儿，十三小声说道：“我没有的那些是向来就没有的，我从没怨过恨过，更没自轻自贱过，但一听你这样说，我心里对过往竟觉得有一点点的委屈。”
　　迟霁心疼的将十三揽入怀中，柔声说道：“今后再不是你一个人，是我们两个。”
　　十三将头搭在迟霁的肩头，侧脸挨着他的肩窝，迟霁身上的淡淡的香气让她心安得竟有了乏意，闭着眼睛竟要睡着了似的。
　　迟霁低头看十三如婴儿般恬静的脸，忍不住用下巴轻轻的挨了上去。二人这样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迟霁松开十三，说道：“我们去山顶看月亮吧。”
　　十三笑着点了下头，又从怀中拿出了那根簪子，迟霁笑着接过来，给十三插在发髻上。
　　迟霁左右端详了一下，连说了好几个“好看”，十三微微笑着说道：“我自知长得并不出挑，只是你觉得我好看罢了。”
　　迟霁看着十三：“我说你好看还不够吗？别人不重要，别人说什么更不重要，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看的。”
　　二人又牵起手互相依偎着往山顶走去。
　　迟霁：“万一父母将我撵出迟府，我怕我会委屈你。”
　　十□□问迟霁：“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迟霁：“我知道你不会。”
　　十三：“我不想让你因为我就扔了你身后所有的人和事儿，需要我和你一起承担的，我不会躲。出不出迟府，我都会和你一样善待他们，你始终是迟家人，你只是多有了个我，不是背弃他们。”
　　迟霁紧握了一下十三的手，“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我有多幸运，能跟你相识相知，我想这一生都这样握着你的手，一直走下去。”
　　十三：“我虽是师傅捡回去的，连亲生父母也不知晓，但师傅疼我护我，同门都亲如兄弟姊妹，这些年虽不免打打杀杀，但我还活得好好的，现在又有了你，我觉得自己真是命好。”
　　迟霁：“你知道这是多难能可贵的品性吗，我自认我没有。汲汲人生，世人都是想要得到更多，能有几人会想自己已经有了什么，你的眼神就像你的心一样，清澈，纯净，还有圆满，看见你就让人心安。”十三听着，微微笑了笑，二人的手又攥得紧了些。
　　到了山顶后，正好看见圆月己升至半空，十三仰头望着月亮，“长这么大，我竟头一回发现，八月十五的月亮果然是与平日不同的。”
　　迟霁笑着搂过十三，二人就这样依偎着一齐看着月亮。
　　不一会儿，府内放起了烟花，声音虽远，但烟火炫烂的颜色却正好全部尽收眼底。这一刻，皓月、烟火和一对璧人组成了一幅水墨丹青，立于天地间，悬于人世中，纵有世事沉浮，此时此景亦己永恒。
　　二人在山顶看完烟花，迟霁觉得风有些凉，便要脱下外面的长衫给十三，十三拦住道：“习武的人，没这么怕冷。”
　　迟霁：“那我们回去吧。”
　　十三点头，便转身要往回走去，迟霁拉住十三：“我们这样相处的时间太少了，我好像还有些话没有说。”
　　十三：“我也是，来之前我就有许多话在心里，想要告诉你，现在，好像也没有说完。”二人相视一笑，牵手一起下山。
　　走到山脚处，十三看了看来时的路，说道：“你顺着路回去吧，我换条路。这回，我看着你走。”
　　迟霁松开十三的手，下了下狠心，才转身离开。刚走出几步，十三唤他“迟霁！”迟霁回头，又开心的快步回到十三身边，问道：“怎么了？”
　　十三：“也没什么。”
　　迟霁低头在十三的唇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十三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轻轻推了迟霁一下，迟霁才又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再回头看，十三的身影还在山脚桃树下。
　　十三回到小院时，秦长泽几人还在月下聊着天，十三打了个招呼脚步却没有停，她想自己的脸怕是已经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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