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33 第三顿
在鬼疆我没下船,到了晚上才有点后悔,风雨桥前那间小吃铺的麻辣鸡和清汤抄手味道其实很不错,这回错过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缘再尝。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时看见手机上来了条消息,谢春风让我去六楼甲板。
甲板微雨,人不算多。我看见谢春风坐在雨棚下的圆桌边,朝他走过去。
桌上摆着的东西还冒着热气,谢春风抬眼看我:“刚才在鬼疆我下船去买了点吃的,重新热过了,一起吃点。”
推到我面前的是一碗飘着葱花的清汤抄手,边上还有一碟颜色彤红鲜亮的麻辣鸡。
“你怎么知道我正想吃这个呢?”我胃里正空,美食当前,香气腾空飘起来,心情都跟着轻快了不少。
提起筷子正想对那碟麻辣鸡下手,谢春风又忽然把碟子从我眼前撤走了。我看他,他顿一下,说:“我忘了,你脸上有伤,这两天别吃辣的。”
谢春风看看我的那半张脸,“后来又冰敷过了?”
我点点头,眼神却跟着那碟麻辣鸡一起走了。谢春风想了想,终于还是拆了双新筷子,夹起一块鸡肉放进我面前那碗清汤抄手里:“涮涮再吃,就吃一块。”
我生怕他反悔,赶紧把鸡肉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这么管着我的感觉竟然莫名很像蓝松。
谢春风说:“刚才的事,对不起,我替她向你道歉。”
鸡肉咽下肚子,我愣了愣,谁?她?那个领舞吗?
“是她打人,你为什么要道歉。”我有点不高兴,“你为什么要‘替她’向我道歉。”
“因我而起。”
“你别替她道歉。这样搞得好像你们两个才是一边的似的。”我嘟哝着吃抄手。心里的那点不痛快来得明明白白,远近亲疏,我不想做谢春风心里“疏”的那一个。
谢春风笑笑,没再应声,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我搁下筷子问:“你们经理没找你麻烦吧?这事儿本来和你没关系,要有错也是我的错,要不我去找你们经理说说?”
“你有什么错?”谢春风问我。
我愣了一下:“我不该把你叫到我房间去,害你被人误会,还在走廊上搞出闹剧。”
“你让我去你房间,是怕我被赵礼的人找到有麻烦;闹剧也不是你造成的,你反倒是受害者。所以,你有什么错?”
谢春风一本正经地把我说得一愣一愣的,我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可是没词儿了。
他这算是在……感谢我吗?
“快吃吧,经理没找我麻烦,我跟他解释过了。”他把碗又朝我推了推,又补上一句,“少喝汤,汤里有辣椒了。”
“……会不会影响你以后工作?”我垂下眼去。被同事找麻烦、看笑话什么的,这对谢春风来说并不能算好事吧。
谢春风自嘲地笑:“我本来也没打算在船员这条职业路径上晋升。”
我想想,倒也是。
我只和谢春风一起吃过两顿饭,这是第三顿。
第一次在宜浔的小馆子里,第二次在豆溪李姨家,每次他吃饭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只要嘴里有东西就再也不说话了。
他这习惯很好很板正,甚至有点板正得过分了。我偷眼瞥着他,电光火石间想到,这倒像是纪律部队的习惯。
“谢春风,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呀?”我试探着问。
他筷子一顿,眼光垂下去,自然是没有回我。我也就是试着问问,得不到答案倒也是情理之中。我低头继续默默吃抄手。
肚子吃饱了,我畅快地出了口气,站起来靠到甲板的栏杆边上伸了个懒腰,回头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那次晚上在甲板上遇见你?就是在这儿。”
那算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半夜醒了睡不着,一个人上甲板瞎溜达时遇见的他。当时甲板上就没什么人,和现在差不多。
谢春风应了一声。
“那时候我跟你还不熟。”江面在夜里起了雾气,我试图用目光穿透这些迷雾,“其实我现在和你还是不熟。尽管你勉强同意和我做朋友。”
“早知道那天在宜浔去你家的时候,我就应该勇敢一点把你睡了。”我笑着说,这话说得其实是七分戏谑三分真心,我心里是有一点遗憾,一点后悔的,“也好过像现在这样,白白喜欢你一场。”
这话是背对着谢春风说的,我不知道他听了会作何反应,我也不敢回头看他。
“明天上午到子规江,傍晚就能到山城的码头了吧?”
“对。”
“明天下船前还会有演出吗?你还会去跳舞吗?”
“会。”
我点点头。谢春风答话还真是惜字如金。
不一会儿后面有艘船赶了上来。两船并排时,前后差着几秒,各自拉响一声长笛。
我这些天闲着无聊也查过这不同汽笛声的含义,比如一短声是船向右转,两短声是向左转,长笛或三声短笛代表着友好的招呼。
江上的世界,自有自己的规矩。
这世界是谢春风已经熟悉的,我对它却很生疏,也许往后也不会再有机会熟悉起来了。等明天晚上到了山城、下了船,我和谢春风可能就是真正的“分道扬镳”了。
万吨的游轮拉出低沉笛声,厚实却生动的声音像是能穿透江上的雾,我看见对面船上房间的灯渐次亮起,那些橘黄色的灯给人一种漂泊中的温情。
心像被一双柔和的手捧着,江风拂过,雾气里的细小水珠坠落在睫毛上,我感到一种释然。
我不应该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他的救世主。也不应该奢望他改变他的生活轨迹、放弃他要做的事。其实如果我不贪心,那么我有过去这些天和谢春风的回忆就已经足够了。
我喃喃开口,这最后一次告白的话,就说给江上春风听吧。
还有,祝他诸事顺利。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