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政敌逢场作戏(双重生)

作者:洇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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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3 章


      开庭重审的那天日光朗朗,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也被映得金光流转。

      而公案之后是沈栀禾冷淡清艳的侧颜,她整个人都被隐没在屋檐投下的阴影里。堂下两侧则站着陈氏与她的叔伯一行人,正在面红耳赤的争吵孰是孰非。

      其实承台上供的证据就证明了此案的走向——与少女当初预想的结果并无差别。

      她将惊堂木一拍,开口定论:“陈康安、陈康贵兄弟借宗族内务之名恃强凌弱,侵吞孤寡,着仗三十,另归还财产并……”

      “殿下!”
      哪知她话还未说完便被突然从围观人群里冲出来的妇女给打断了。

      来人行事风风火火,衙役的水火棍拦都拦不住,一时之间让她争了空子。

      和沈栀禾的视线对上后,她便开始焦灼陈情,言辞激烈:“草民有冤启奏!”

      一旁的陈氏却在看见她的瞬间变了脸色,手指慌张的揪紧了自己的衣角。她对面的陈家两兄弟则无奈的低下了头,似乎不愿意面对这个突如其来冒出来的妇女。

      逃避的样子像是遇见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难堪之事。

      但那妇女信誓旦旦,面上不见半分说谎心虚神情,原本要将她拉下去维护公堂秩序的衙役也收回了手,站在她身后犹豫的望向沈栀禾。

      少女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无碍:“你想说什么?”

      那妇人连忙正了神色,娓娓道来:“草民林瑾年,扬州人士,也是陈康安的妻子,薛红的大嫂。”

      薛红——告案陈氏妇人的真名。

      眼见事情又有了新的转机,少女来了几分兴趣:“继续。”

      林瑾年会意,还从衣襟处掏出了一张泛黄的宣纸,四角都有折皱,看起来便颇有年头。

      她恭谨的双手呈上:“这是当年家父死后立下的遗嘱,民妇想检举弟妹薛红瞒天过海,侵吞家产一事,还望殿下为民妇做主!”

      她言之凿凿,站在一旁的陈康安却彻底坐不住了,慌忙起身想堵住林瑾年的嘴,让她不要开口:“你简直是胡闹!”

      “家丑不可外扬,陈家祖宗的荣光与脸面还要不要了!”

      面对枕边人的控诉,林瑾年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你守着那些虚无的东西是能填饱肚子还是能给我们一家洗刷冤屈?!”

      “就是因为你们这么软弱,她才敢蹬鼻子上脸!”

      她越说情绪越上头,最后还指着角落的薛红骂:“今天我就要让邻里街坊看看,她为了争家产做出的荒唐事!”

      “这是公堂,而非你们陈氏宗祠,大庭广众之下推搡至此,你们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眼见两人就要起冲突,沈栀禾摆手示意让衙役将他们夫妻二人分别按住,训斥道。

      惊堂木拍案而起,引起满室肃静。少女脸上的愠色也过于明显,威压都波及到了她身后站着的齐维。

      男人额头上都冒着冷汗,故作镇定的打着圆场:“……殿下别动怒,是微臣没有管教好。”

      少女闻言冷笑,睨了他一眼后才差人将那纸遗嘱呈上来。

      上面白纸黑字,将家族财产一分为五。其中五分之三传予长孙允谦,由其母陈薛氏代为看管。剩下田产地契则由长子康安与幺子康贵平分。

      自古长幼有序,尊卑伦常,陈家家主这样分也难怪长媳鸣不平。

      她下意识以为底下妇人此举是要控诉遗嘱分配不公,有违道德纲法。

      难料林瑾年却揭开了这个家族最后一层遮羞布,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薛红:“殿下有所不知,当初爹是看在她诞下长孙的份上才给了她那么多钱,可是谁知道那个孙子是个女孩!”

      “她连这种偷梁换柱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我收回财产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咬紧牙关,一字一句:“所以民妇恳请殿下重新判决!”

      事情败露,原本胜券在握的财产也不翼而飞。薛红见状也有样学样的朝着沈栀禾跪了下来,声泪俱下,企图以情动人。

      “殿下,民妇也是无奈之举啊!我相公早早病逝,只剩我们母女两人相依为靠。我如果不出此下策,我母亲和哥哥都会逼我改嫁……”

      “可是我的女儿年岁尚小,她跟着我去了其他夫家必然会受到冷落,请原谅我作为一个母亲的私心……”她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甚至还去跪陈康安,拉着他的衣角不放:“大哥,之前办满月酒的时候你也抱过芊芊,她那么可爱,你肯定不忍心让她挨饿受冻的对不对?!”

      林瑾年却像是被她的举动给刺激到了,粗鲁的打开了她的手:“你怎么还有脸提满月酒!你扯下这么个弥天大谎,收份子钱的时候不会感到害臊吗?”

      “我们敲锣打鼓的替你孩子筹办,你那会看到我们忙里忙外的心里是不是特别嘲讽,竟然为一个女孩搞这么大排场!”

      “行了,都不用再说了!”在事态朝着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方向发展后,沈栀禾又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站在她身后一直默默无言的裴时逾适时递来一杯热茶,嗓音温和又清晰:“殿下,润润嗓。”

      青年指腹微微摩挲着那张遗嘱,只粗略扫过一眼便心中有数,而后将目光投向了乍乍呼呼的林瑾年,意味万千。

      “本官差人调取了你们陈氏一族的户册,上面注写道,陈家大房于癸卯年六月诞下一子。若撇去薛大娘子的这出戏,他合该是你们陈家长孙。”

      “你想要她把那三成财产包括份子钱全都返还回来,是不是这个意思?”

      他话说的直白,一针见血。林瑾年也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顺着他的局走,毫不犹豫的果断点头回意:“那本来就是我儿子应得的。”

      裴时逾好脾气的附和:“那在你看来,陈家的孙女能得到什么?”

      “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族财产当然和她没有关系了。”她不以为然。

      薛红却根本听不得这话,怒目圆睁的盯着她:“我女儿身上流的也是他陈家的血,凭什么不能分钱!”

      “而且父亲在世时就是你接管家中大小事宜,你从中捞的油水还不够多吗?”

      林瑾年闻言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强撑着气势回答道:“可从来都是这样做的!”

      “历来如此,便是对的么?”沈栀禾打断她,声音陡然提高。日光透过高窗落在少女的侧脸,将她从阴影中勾勒出来,眉目如画却凛若冰霜。

      沈栀禾缓缓起身,指尖轻抚过那张泛黄的遗嘱:“你口口声声为了儿子,可曾想过若你生的是个女儿,又当如何自处?”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庞:“再者今日若因“墨守成规”便任由孤童寡母受人欺凌,他日诸位家中若有女儿,是否也要因“遵循旧例”而失去立足之地?”

      这番话在围观的人群中激起一阵骚动。不少妇人下意识地搂紧了身边的孩子,男人们也面面相觑。

      林瑾年脸色白了又白,强撑着道:“殿下,这、这怎么能一样......”

      “如何不一样?”沈栀禾步步紧逼:“莫非陈家孙女的命,就比孙子轻贱?”

      一直沉默的裴时逾忽然开口:“下官方才细看了这份遗嘱。陈老先生写明将五分之三的财产传予“长孙”,却未写明必须是男孙。”

      他转向林瑾年,目光如炬:“倒是林夫人,你口口声声说薛氏欺瞒,可据下官所知,你去年曾私自将城西一处铺面转到自己名下——那铺面,本该是五份均分中的一份。”

      林瑾年猛地抬头,脸色煞白:“你、你胡说!”

      裴时逾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这是地契过户的凭证,需要当堂验看么?”

      一直低着头的陈康安突然狠狠瞪向妻子:“你竟背着我做这种事!”

      局势瞬间逆转。

      沈栀禾重新坐下,惊堂木一拍:“既然都要算账,那便一并算个清楚。”

      她看向薛红:“你伪造幼童性别,欺瞒宗族,本应重责。但念在你孤儿寡母,那五分之三的财产,本宫判你保留一半,用于抚养幼女成人。并杖十改判为劳役三月。”

      又转向林瑾年:“你既主张长孙权益,那便该知道,长孙所得也该按遗嘱平分。你私吞的那处铺面,即刻归还。另,你今日扰乱公堂,杖十。”

      最后看向一直缩在角落的陈康安:“你身为伯父,对侄孙女不闻不问,纵容家人相争,也该罚。杖二十,以儆效尤。”

      “至于其所收份子钱,既是为庆贺新生命所得,便该归于幼童,充作义学之资,供陈家适龄子女读书,不论男女皆可入学。”

      判决既下,满堂哗然。

      薛红喜极而泣,连连叩首:“民妇愿意为自己撒下的谎言承担后果,多谢殿下做主!”

      而一旁的林瑾年却瘫软在地,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拱出来的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栀禾起身,目光扫过堂下每一个人的脸:“今日判决,不为标新立异,只为告诉诸位——”

      “律法之上,尚有天理人情。女子亦是人,孙女亦是孙。若连血脉至亲都要因性别而分个贵贱,这世道,与禽兽何异?”

      她转身欲离,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谢谢殿下。”

      回头才发现是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薛红身后,睁着大眼睛望着她。

      沈栀禾冷厉的眉眼终于柔和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走出公堂时,日光正好。裴时逾跟在她身后,轻声道:“殿下今日这般判决,怕是会引来非议。”

      “总要有人开这个先例。”少女衣袂在晚风中轻扬,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目光悠远:“还是说,你也觉得我此举不妥?”

      青年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殿下误会了,微臣从来不觉得能以性别论身份高低。”

      沈栀禾闻言回首,撞进他清亮的眼眸。与往日盛满的雅量笑意不同,他多了几分认真的神情。

      “史书载缇萦救父,汉书言班昭提续,北魏记太和改制。凡此种种皆能论证——他微微倾身,声音沉静而有力:“女子之才,从不逊于须眉。”

      暮风拂过,将他低沉的声线送得更近:“只是世人惯于因循守旧,将千百年的偏见奉为圭臬。”

      他话锋微转,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殿下今日这副药,下得猛了些,微臣只是担心那些守旧的朝臣会借此生事,参奏殿下罔顾礼法。”

      沈栀禾不以为意地拂了拂袖:“让他们参便是。若因惧怕非议就畏首畏尾,那这世道就永远都不会变。”

      她言之凿凿:“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

      她总是这样勇毅决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旁观的裴时逾眼里都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他注视着她坚定的身影,脑海里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前世那桩陈年旧案。

      当初那女子被夫家诬陷通奸,闹的沸沸扬扬,被千夫所指时只有沈栀禾站出来力挺为其翻案。哪怕旁人斥责她行事激进莽撞,少女都始终如一,有条不紊的为蒙冤女子奔走辩白。

      那时候的他尚在御史台底层历练,没有机会亲眼所见,只能通过同僚之口来设想她秉公处理时的情景。

      或许是游刃有余的面对各方势力的诘问,或许是四两拨千斤的化解好事者有意的挑难。

      而如今当情景重现在他眼前,裴时逾却早已没了当初探究的心境。

      看着案牍劳形的少女独自处理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纷争时,他心口却莫名一涩,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轻轻扯动,酸胀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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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2星期前 来自:江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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