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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旧情
齐颂略略挑眉,素来清朗的眸光中透出一丝挑衅:
“参汤太苦,我不想喝。”
小芝麻一愣,细细一算这参汤他已经连喝了半个月,也难怪会厌烦。
于是她善解人意地问:“那小奴给您换一碗冰糖燕窝来?”
她正要伸手端走桌上的瓷盅,却听齐颂嫌弃道:“太甜了。”
她顿了顿:“那就····给您换成酸梅饮子?”
可他还是嫌弃:“太酸。”
小芝麻沉吟片刻后又道:“那豆蔻熟水?”
齐颂索性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讨厌豆蔻。”
······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这人何时变得这般难伺候了?
她偷瞄对面一眼,也不知今日谁招惹他了?
“那您想吃什么?小奴这就去差人去做?”
对面的齐颂手里握着一卷账册,绷着下颌依旧默不作声。
小芝麻不禁联想到······难道是二公子知道书房里发生的事情了?
不应该啊?
方才他一直在屋里,如何能晓得院中发生的事?
她一时思索无果,便将手塞进袖筒里。
“嘶。”
好巧不巧,被那竹刺扎了手,下意识惊呼一声。
对面的齐颂挑眉看过来。
他并非故意难为,而是······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之感,压得他气躁神烦。
“怎么了?”
小芝麻本想掩饰,可二公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呢······
她只好慢腾腾地将袖筒里的东西掏出来。
某人原本散漫的眸光倏尔凝聚成团。
那是?
小芝麻不情不愿地掏出竹蜻蜓,心道:十文钱的竹蜻蜓啊,居然连毛刺都没刮干净?老板啊老板,你的良心何在啊!!!
眼尖的齐颂却明知故问:“这是何物?”
小芝麻怯生生地将竹蜻蜓搁在瓷盅旁边:“二公子,这是竹蜻蜓。”
齐颂挑眉,漆黑的眼眸中好似裹了一团莹莹火苗。
“你买此物做甚?”
许是错觉,她觉得他看到这只竹蜻蜓后,淡漠的神色居然产生了些许变化。
可等不及她细细揣摩,对面的二公子又问:“你买此物做甚?”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的人,偏执地想要听她亲口说答案。
心思纯粹的她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既然二公子问了,她便如实作答:
“小奴知道您有个破损的竹蜻蜓,与昨日在竹摊上看见的几乎一样,所以小奴就想买一个送给您。”
齐颂抿唇不语,目光落在那个翠绿的竹蜻蜓上,确实与自己的那个很像,但不同的是,它的翅膀完整无损,姿态栩栩如生。
而他的那个,早就残破不堪了。
“您若是不嫌弃就留着玩吧。”她说完这句话,心里难免惴惴不安,对比齐颂的慷慨,自己只用一个小小的竹编蜻蜓相赠,难免显得寒酸了。
坐在轮椅上的齐颂沉默不语,兀自拿起那枚竹蜻蜓细细端详起来。
半晌之后,才听见他清冷的语调中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愉悦:“这蜻蜓样子虽然不错,可惜翅膀上的毛刺尚未打磨平整······”
他全神贯注地欣赏着那只小小的竹蜻蜓、认真细致的给出评价。
对面的人忍不住腹诽:这可是我花了十文钱买的!这个人不领情就算了,何必还说东道西的!
“二公子您说的是,此等粗制滥造之物实在上不得台面。”
这一回,换成她撇嘴不高兴了,只见她伸手想要将竹蜻蜓拿回来:“您还是还给小奴吧。”
“啪!”
岂料,齐颂竟轻轻拍开了她的手:“送出手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被打手心的小芝麻吃惊又困惑望着他,方才分明是你嫌弃······
只见齐颂嘴角带着浅笑,将那枚竹蜻蜓牢牢握在手中:
“既是昨夜就买了,你为何现在才送给我?”
小芝麻顿了顿:“小奴这不是怕您嫌弃嘛。”
手心酥酥麻麻的触感,令她无法继续直视某人的俊脸,索性撇过头去盯着瓶中的水仙花瞧。
齐颂见她这番模样,方才压在心里的阴郁一扫而光:“我在你心里难道是嫌贫爱富之徒?”
小丫头急忙摆摆手:“小奴不是那个意思!”
见她仓惶解释地模样,齐颂脸上的笑容越发不加掩饰。
“逗你玩的!”
他知她性情率真、但还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逗逗她,尤其是看见她与小庄相视而笑的那一幕,他便毫无缘由地感到憋屈。
察觉到小丫头也在盯着自己看,他郑重地道了一句:“这支竹蜻蜓我收下了,多谢你了。”
他将竹蜻蜓端端正正摆在瓷盅旁边,随即端起快要凉透了的参汤一饮而尽。
小芝麻痴痴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瓷盅,越发迷惑起来。
这人,怎么像小孩一样阴晴不定!
齐颂才不管她心里怎么编排自己,收了礼物的他一副心情大好的轻松模样。
“我既收了你的礼物,自然也该回礼才是,你可有什么喜欢?想要的?尽管说来。”
他挑眉望着她,唇齿间残留的那股人参味也不再令人生厌。
“不必了,您”她本想说二公子对自己十分慷慨,畅岚院里有吃有喝什么都不缺,可忽然想起书房里的事,小芝麻顿时改口:
“二公子,方才小奴与青稞晒书,不慎将您近日看的那本书弄污了······”
齐颂沉吟:“是那本《维摩诘经》?”
小芝麻立刻点点头:“正是!”
她小心翼翼打量着齐颂的脸色,书房内珍藏的名家典籍无数,他又是个喜爱读书之人,书籍受损定然心生不悦。
她咽了咽口水,试探性问道:“二公子,那该不会是什么孤本典藏吧?”
齐颂轻松打趣道:“难为你还知道孤本。”
小芝麻见他说话时眉梢略扬,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眸光熠熠出彩,想必没有生气。
实则,齐颂很想捏着她的脸告诉她,那《维摩诘经》是装帧齐整、校勘精良的“善本”,当初他托了盛京的故友几经辗转才寻到这么一本。
但抵不过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断然不忍坦诚相告。
“寻常书籍而已,况且我已经看完了。”
小芝麻闻言忽而松了一口气,轻抚自己的胸脯:
“那就好,那就好,我等生怕您怪罪,方才还专程拜托小庄哥去书局走一趟呢。”
“小庄哥?”
齐颂挑眉一笑,眸光似有深意流动。
小丫头却浑然不觉,还笑嘻嘻地歪着头看他:“对啊,就是外柜的管事,他与巧莲是发小,此人聪明机灵、古道热肠···”
清澈的笑容落在齐颂眼里,却令他心口一涩。
“你与他很熟?”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的竹蜻蜓,指腹却被那倒立着的毛刺扎破了皮。
嫣红的血液涌出,很快就凝结成一颗饱满的血珠儿!
“二公子!”
小芝麻见血有一丝恐惧,双手却先于大脑行事。
齐颂只觉到指尖有一丝刺痛,随即便被一股温热的触感覆盖。
潮润的触息顺着指尖快速蔓延到他的心坎里,指尖的血珠儿悄无声息地融化在她口中。
微风拂过,他清晰地看见她额前的碎发随风拂动,根根分明。
时光仿若凝结。
心口剧烈的跳动令他难以挪开眼,一直到她后知后觉松开了自己的手。
某人面颊涨得通红,结结巴巴:“二,二,二公子,这竹蜻蜓实在太粗制滥造了,小奴还是将它拿回去吧!”
仓皇失措地模样落在齐颂眼里,像春风拂过青蕊,柔润无声却莫名的叫人欢喜。
“方才不是教过你,送出手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他故作坦然地拿起一旁的帕子,堪堪覆住手上的小的伤口,仿佛方才不曾发生过任何逾矩之事。
可当他再抬头时,罪魁祸首竟飞也似地跑出了主屋。
望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
齐颂沉潭一样的眸子里好似被揉进了璀璨的星光。
*
没过两日,洛府的请帖又出现在齐家。
少年齐四脚下生风闯进了畅岚院:“二哥!二哥!”
飞扬的语调与他落拓的身型相得益彰。
屋内的齐颂才在轮椅上坐定,就见弟弟闯进了寝屋。
他轻斥一句:“没规矩。”
齐泓宣却浑然不在意,满脸堆笑凑到哥哥面前:“二哥你收到洛府的请帖了吗?”
齐颂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你是说马球赛?”
“正是!”
只见齐泓宣一脸痛心疾:“二哥,实在不是我说,瞧瞧人家洛老爷多有魄力!人家也是商贾,却敢为人先,遍邀城中友朋共赴马球盛会!”
齐颂只顾喝茶。
齐四忍不住又问:“二哥你去吗?”
他明知二哥还坐在轮椅上,定然不会去马球赛,之所以这么问,实在是眼馋二哥的汗血宝马!
齐颂老神在在:“你想去就去,只是我劝你一句,人多处收敛些,别只顾着出风头。”
齐泓宣闻言连忙应下:“二哥放心,我一定谨遵教诲!”
齐颂无奈地摇摇头,这小子,只怕是又没听懂。
齐四的目的达到了,索性与哥哥坐在一处品茶,他扫视了一眼后顺口问起:
“怎么不见小芝麻?”
这小丫头平日里不是寸步不离的跟在二哥身旁吗?
齐颂闻言,目光不自觉掠过窗外。
这两日,某人的确鲜少露面。
齐四本来也是随口一问,二哥不回答,他也不在意。目光反而被桌上的竹蜻蜓吸引了去。
“哪来的竹蜻蜓啊?”
不等他碰到翅膀,二哥却抢先将东西护在了手心里。
“不过一个小物件而已,二哥何时变得这般小气,”
齐泓宣委屈巴巴的抱怨起来:“况且这竹蜻蜓那么丑···”
齐颂不与他作口舌之争,只冷冷吐出一句:“汗血宝马,你休想了。”
一旁的齐四闻言大惊失色:“别啊,方才你还答应呢!我的好二哥,没有宝驹助力我如何能冲锋陷阵一举夺魁啊??”
他谄媚地拍起了马屁:“好哥哥,您大人大量,千万别与我一般见识啊!”
齐颂看着弟弟伏低做小的模样,心里一阵好笑,索性问他:“听闻四婶母日日张罗着替你说亲,怎么还没定下?”
果然,少年眸中浮起一丝羞涩:“长幼有序,二哥您尚未娶妻,我排行在你后面,怎么能坏了规矩呢!”
说到成亲,齐四忽然想起一件事赶忙问哥哥:“二哥,外头都说洛家属意于你?此事当真吗?”
齐颂神色淡淡:“无稽之谈,不必当真。”
奈何齐四也不是好糊弄的:“可外头那些媒婆说得有鼻子有眼!洛老爷家财万贯,洛小姐又姿容出挑!若真有此事,二哥你不妨好好考虑啊!”
齐颂不欲解释太多,兀自拿起一旁的书看。
主屋外。
小芝麻端着参汤恰好路过半开的琉璃窗,四公子洪亮嗓音跃然入耳。
“二哥,人要向前看。人家三哥与三嫂木已成舟,你万万不可沉溺于旧情,止步不前啊!”
齐颂无奈反问:“你怎知我沉溺?”
齐四撇撇嘴:“我娘说,祖父亲自为你选定了三门婚事,你偏偏一个也相不中!摆明了就是在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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