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西幻]

　　所有生物生存进化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进食，这意味着生存的能力，只有填饱肚子才能存活，才能成长。

　　而在这座远离人烟的岛屿中，那些长得奇奇怪怪的生物最是重视这一点。

　　莱加几口将鱼肉撕咬进肚，吃完，眼珠朝埃德蒙的方向转动，总是没有什么波动的眼眸此刻有了些涟漪。他看上去正在苦恼。

　　埃德蒙见他没有注意自己，脚步缓慢地朝相反方向移动了两步，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只是一块露在水面上的石头，距离岛屿有一些距离，但可以大致看清楚岛屿的大小分布。

　　一片蓝色中黑灰色格外突出，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从这里回家，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身边的莱加，其他生物看上去根本无法交流，但这种将生命全数押在一个陌生人身上的情况让他觉得很糟糕。

　　也许……还有其他可能，在这里待了几天他还没见到过其他人的身影，如果按照那些人所说的因为一场风暴来到这里，那说明当沉船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戴维斯他们可能也待在这里。

　　埃德蒙望着远处那块满是怪石的岛屿，并没有注意到身边莱加的动作，等听到一声落水声回头的时候，落脚的石头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莱加？”

　　海面上一片平静，眨眼间埃德蒙连莱加的尾巴影子都没看见。

　　他环抱着双臂，对于那个人奇奇怪怪的行为感到烦躁，他有预感待会莱加带回来的东西，自己不会很喜欢。

　　莱加在水下抓了一只章鱼，破开水面将手里的猎物拿到埃德蒙眼前时，他注意到埃德蒙皱起的眉毛，是不喜欢吗，可他明明记得自己在船上的时候听到他说想吃章鱼。

　　“吃饭。”

　　“埃德蒙。”

　　他没有直接上去，将章鱼在石头上砸了两下放到一边，双手搭在石头边缘，仰头朝上看着一脸不开心的人类。

　　埃德蒙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没了，此时他的视角将人的身体看得清清楚楚，腿上之前的擦伤已经结痂，脚腕的皮肤也只剩下吓人的青色。
　　身体受伤就需要多吃一些食物，莱加想到这点看向捕来的章鱼，确认分量足够又看向埃德蒙的眼睛。

　　“注意你的眼睛，不要一直盯着我……臭流氓。”埃德蒙后面几个字声音压得极低，虽然这里没什么人会在意他的赤身裸体，但他多多少少还是无法习惯这种过分奔放的状态。

　　莱加直白专注的视线总让埃德蒙感到别扭、尴尬，手上的动作快于大脑，两只手很快将莱加的眼睛捂上。

　　指腹接触到冰冷的皮肤，手指反而像是僵住了一样，过于亲近的举动让埃德蒙蜷缩着手指咳了一声，“章鱼吗？”

　　不想尝试，但他又需要让眼前的“人”相信自己，觉得自己是毫无用处的不可能生存在这里的存在。

　　也许，等他继续吃上几天再生一场大病，莱加会意识到这一点吗，但是莱加脑子里有人类生病会导致死亡的概念吗？

　　埃德蒙的牙齿在下唇上左右磨动了两下，脚边的章鱼此时已经气息虚弱，触手在石头上微微扭动着。
　　他蹲下身子捏着触手试探性地咬了一口……没咬动，牙齿咬住异常新鲜的触手，瞥了一眼注视着他的莱加，狠狠心大口撕咬下一块。

　　他咀嚼了两口怎么都咽不下去，转头吐了出来。

　　“这些真不是人吃的……”

　　至少加工一下，又不是野人，现在谁会直接抱着活物生啃。

　　那还没有完全死去的章鱼，触手十分鲜活，鲜活到埃德蒙还能感受到那部分在嘴里跳动着，像是滑溜溜的鱼在嘴里冲来撞去。

　　“埃德蒙。”

　　莱加淡淡念着他的名字，从里面听不出任何情绪，埃德蒙之前已经挑战过几次他的耐心程度，现在渐渐能琢磨出一点他的想法，就像这个时候莱加他不太开心。

　　“……我会吃的。”他再次将章鱼的触手捡起来，塞到嘴里，大口撕咬咀嚼着，几乎在口腔停留几秒就会迅速被吞咽进去。

　　莱加看着埃德蒙痛苦进食的样子移开了视线，这里离大陆距离很远，没有时间去陆地为埃德蒙找食物。

　　当进食和生存紧密关联到一起时，就是会出现这种情况，埃德蒙觉得嗓子眼里都散发浓郁的腐臭海腥味，可能脏器血液和皮肤都是这种恶心的味道。
　　他恹恹地垂着脑袋，看着被自己吞食的章鱼，努力抑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莱加双手撑着石头一跃而出坐在其上，平静到堪称冷漠的视线落在埃德蒙眉心，伸出手将埃德蒙湿漉漉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他光洁的额头，随后一把夺过埃德蒙手中的章鱼将其扔回大海里。

　　“埃德蒙。”

　　这次，埃德蒙没有了解莱加想要表达的意思，水珠随着皮肤向下滚落，即将滴入眼睛时本能闭了一下眼睛，两根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他的唇瓣，埃德蒙抖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注视着行为莫名的莱加。
　　这人的手指按压在唇瓣上，尖利的指甲小心分开唇缝，探入口腔将里面一直含在里面没有吞咽的章鱼触角抠了出来。
　　一大团咀嚼物带着口水被扔在脚下。

　　埃德蒙张着嘴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愣愣地看着那根抵着自己牙齿的手指，指甲即使被小心收着也还是戳弄到口腔里的软肉。

　　莱加处理完埃德蒙嘴里的东西后，将手指从他嘴里移出来抹去从埃德蒙嘴里流出来的口水。

　　“不要。怕。”

　　莱加抵着埃德蒙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道，黑色的头发扫过埃德蒙的脸颊，他微微闭上眼睛，眼睛酸涩的像是要流下什么液体。

　　怎么可能不怕。

　　他孤立无援，在这里只能一遍又一遍自我拯救，自我暗示。

　　即使在内心劝说了无数遍，在莱加近距离靠近时身体依旧会变得僵硬无比，他怕得要命，甚至想过要是直接晕过去，不用醒来面对这一切该多好。
　　但他没有那么幸运，每天依旧会醒来，看见身侧一张和人类不一样的脸庞，看着不符合人类居住的处所，然后为自己的境遇感到无比绝望。

　　他甚至见过岛上那群怪物聚集在一起吟唱。

　　一直到现在那空灵诡异的和音还在脑海里回旋，不管之前在干什么，只要听见那奇怪的歌声就会变得空茫，那些复杂混乱的情绪就像是被人一把从脑海里拽了出来，最后只剩下一具停留在原地的躯壳。

　　在这里的每一刻，恐惧都变成毒药流淌在血液里。

　　莱加看着他，话语里分不出真假，是听到有人这么说学来的，还是他不明白含义随便说的，埃德蒙都不关心。

　　*

　　布雷拉的新教堂终于建成，这日人们看着与小镇格格不入的建筑惊叹着。

　　之前镇上第一座教堂建成时，布雷拉的人们对那座建筑不断诉说着赞美之词，而现在的教堂比起之前那座更加华丽，于是人们讶异了很久后对其更加啧啧称赞。

　　乔治站在科菲身边，看着身边这人始终笑不起来的脸，用手小心推了他一把，“把这副样子收起来，你是个神父。”

　　科菲藏在衣袖间的手早已经紧紧握住，手背上是一条条明显的青筋，他低下头狠狠咬着牙，眼神中藏着一丝嫉妒。

　　“开心一点，以后布雷拉的教徒会越来越多，你不一直希望能回中心吗？”

　　乔治微微侧过身子遮挡住一旁人看向科菲的视线，然而此时科菲并没能听进乔治的话语，内心只是越来越不甘，碍于周围人较多这才将表情调整回原来亲切近人的模样。

　　科菲自己心里清楚，他被下调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因为有人觉得他碍眼，觉得他心不诚。

　　即使他一直在人前伪装，还是逃不过一些人敏锐的直觉。

　　一次集会中科菲说错话，到现在科菲都还记得当时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鸟屎掉到了他们头上让人厌弃。

　　佩皮斯站在教堂门口满脸笑容地和周围的信徒交流着，乔治看了一眼赶快拉着科菲走了过去。

　　佩皮斯回答完问题看向乔治对他露出笑容，与面对普通信徒一般无二。乔治拉着佩皮斯一直问着一些关于职务的问题，科菲站在那里如堕云雾，眼前佩皮斯一举一动，嘴角的弧度都令他生厌。

　　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不想再看见当初在集会上帮他解围的佩皮斯。

　　“一切都会好起来，主会怜惜我们。”佩皮斯说完看着在一旁当木头的科菲，在他记忆中科菲就是一个半吊子的神父，总是憋不住事儿，对谁说话都带着一股子火气。

　　但现在科菲已经能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听他们讲一些与他无关的事，看起来还是有在成长。

　　乔治问完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准备回去，新教堂只是刚建成，里面还需要花费时间打扫，一时半会儿不会轻易任职。

　　当时新教堂要修建的消息传到镇上的时候，乔治突然被拉去开了一个会议。
　　布雷拉的教育水平比起其他城镇要低许多，于是很多重要的会议总会拉上几个在那些人眼里的聪明人，乔治算其中一个，科菲也算一个。
　　新教堂的监督任务最后落到全程走神的乔治身上时，他显得格外镇定，于是那些人都欣然接受了这个安排，实际上只是乔治一时半会被吓住不知道说什么。

　　科菲盯着新教堂的门看了许久，等乔治拉他走的时候才匆匆看了佩皮斯一眼，只这一眼科菲看见了他眼里的笑意，在科菲眼中那抹笑意就像嘲讽一般让他烦躁不已。

　　“我绝不信佩皮斯有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完美。”科菲没头没脑地突然蹦出了这样一句话，乔治没停顿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这些日子他劝科菲已经够多了，但他还是满脑子的不满和嫉妒。

　　外围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一个个都探着脑袋打量着这座辉煌华丽的教堂，科菲走在中间耳边都是人们的赞叹声，他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空气都变得恶臭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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