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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整个新年温禾都没见过贺凌风,他好像一直很忙,只在除夕那天给自己放了一个假,两个人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温禾原本打算回老家跟陈萍过年,她是利落的女人,已经跟温兆丰离了婚,温禾想早点回去陪她。他很清楚这个年纪离婚的女人,在村里得遭受什么样的闲言碎语,更何况温兆丰还有了个孩子,陈萍再泼辣,也难免想不开。
为着这一点,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回家过年,要不是因为出了车祸,他本来应该在中秋国庆就回家陪母亲。
没想到腊月二十陈萍一早给他打电话,让他今年别回家,她要跟赵彩云一起旅游过年。
温禾听了吃了一惊,但是陈萍兴致勃勃,说一不二,姐妹俩的计划里要在温暖的地方待到开春。温禾只得给她打了一笔钱,让她玩得开心点。
饭桌上温禾问凌风为什么不回家吃团年饭,贺凌风反问他说这里不是我的家?
温禾嚼着自己做的大虾,长辈一样跟人语重心长地说:“过年就是跟父母亲人团聚,等你结婚就懂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想起了陈萍和温兆丰。明明在他小时候,他们那么恩爱。每年过年,温兆丰总会做一道工序十分繁琐的冰糖蹄髈,只因为陈萍爱吃。曾经的恩爱夫妻如今也劳燕分飞,反目成仇了,他一想到就觉得心痛,毕竟他们感情的破裂,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
贺凌风却觉得他故作老成的样子挺可爱,看他一眼,笑着说:“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不会结婚,忘了?”
温禾撇撇嘴,显然不信,但是仍然说:“没忘。”
贺凌风用手捡了他嘴边一粒米饭扔进自己嘴里,“没忘就好,以后记牢点。”
温禾不自在地检查自己的嘴边,还想说什么,咽下去了。
别人的事儿他管不着。
倒是贺凌风突然问他:“想不想出去玩?”
温禾有点心动,问:“什么时候?”
贺凌风说:“初二就可以启程。”
这么准确的时间,显然是已经有了安排,于是说:“不去。”
贺凌风说:“年后也要忙一段时间,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让人带你到处玩玩。”
温禾又说:“我不去。”
接连被拒绝贺凌风也没变脸色,反倒是耐心说:“你不是喜欢旅游吗,我听周医生说,你想要环游世界。”
温禾毫不意外他知道这件事,没什么表情地说:“那是退休以后的计划。”
说完他看贺凌风一眼,贺凌风也看他,沉默对峙一会儿还是妥协了:“那我让他们提前回来。”
温禾忙说不用,但是贺凌风不再采纳他的意见。他费尽口舌,也只争取到让他们初二再上岗。
整个新年都是和管家他们一起过的,贺凌风初二就出差,一直到元宵都没回来。
温禾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牵着狗满庄园乱转。住进来这么久他第一次逛这个巨大的私家园林,里面的绿植四季常绿,经冬不凋,遛狗都不用牵引绳,它就能在草地上自由自在地奔跑。
狗跑得兴奋了温禾便追不上,常常要跟狗捉迷藏,时间长了狗好像爱上了这个游戏,学会了躲到一个地方不出声,等温禾找到他才汪汪地扑上来。
某天温禾又跟丢了,找半天才在一道墙外听见里面狗的声音,他叫了半天也不见出来,低头一看才发现墙上有个狗洞,趴下一看,狗正在里面玩得正欢。
温禾趴着跟它商量半天,最后只能打开门进去捉狗。他有这栋庄园的最高权限,虹膜和指纹可以打开任何一道门。但是他从来没用过。
进去之后他才发现里面还有一道门,而狗正对着门一个劲儿地叫,想要进去看看。
温禾鬼使神差录入了指纹,进去之后看清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就连一旁的狗都不再叫唤。
宽阔的大厅中央摆放着一只狗的标本,正在安然沉睡,围绕着它的是无数蝴蝶标本,高低错落地悬挂在中庭,就连高悬的吊灯也是无数纷飞的水晶蝴蝶,昭示着这世界好像只是一只狗的蝴蝶梦。
温禾抱起狗,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狗趴在他的肩膀,努力支起头想要舔舐他的脸庞。
那天之后他学会控制着狗不再乱跑,遛狗也是固定的路线,即便是这样他也深刻地了解了这座庄园的奢华,并不仅仅是在表面上。
这座依山而建的庄园是人工打造的天堂。好多花草树木都是温禾叫不上名字的名贵品种,围绕着绿林还有一片人工湖泊,天气好的时候倒映着天空,美不胜收。
有几次管家陪着他散步,闲聊一样说起,这里的雨水都是天然收集再层层净化的,庄园里的建筑屋顶都安装了发电光伏,主宅全年恒温靠的也不是空调,而是地底下深埋的地源热泵。
那一刻他才明白他一脚踏入了怎样的世界,所谓的奢华,并不是华丽的建筑和宽阔的停机坪,而是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住得像被世界隔绝了一样。
这不是属于他的世界。
尽管他确实在不知不觉中,住得有点不想离开。
第一次出现这种想法的时候,他愣在原地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多么危险的沉沦。
元宵过后贺凌风往家里打了一通电话,温禾手机关机没接到,他便打了家里的固定电话。文瑛接了电话说温少爷在外面跟狗玩儿呢,难得天气好,她语气也喜洋洋的。
贺凌风听了似乎也挺高兴,电话刚通时的阴郁一扫而光,说什么时候出去的。文瑛说吃完早饭就出去了,贺凌风便说那玩够了叫他进来接电话。
温禾单手抱着狗进来,接起电话便听见那边说:“想我了吗?”
温禾不争气的耳朵又红了,他拿着电话不吭声,贺凌风又说:“有人给你送了个好东西,明天送到家里,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吊人胃口,温禾忍不住问:“是什么?”
贺凌风依然卖关子:“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温禾红着耳朵哦了一声。
挂电话之前贺凌风问他,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说完便等着他的回答,像是早已准备好了答案。
没想到温禾想了想说,过几天我要回老家一趟。说完立刻补充一句,我一个人。
贺凌风沉吟半晌,问几天。
温禾说不确定。
贺凌风就说,三天。
温禾不干,至少也得一周。
贺凌风说,那就五天,让他们把你安全送到家,五天之后去接你。
温禾直接啪一声挂了电话。
狗被他这骤然的一声响吓了一跳,更加粘人地要抱抱,温禾只好双手抱着它。
管家见他气冲冲地出来,上前安抚他说中午吃川菜怎么样。温禾果然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生怕他反悔一样说了好。
说完就带着狗继续遛弯去了。
管家见他走远,才拿出手机给贺凌风回电话,说温少爷看起来没生气。
贺凌风笑着说在你身边待久了,学会骗人了。
管家立刻说老奴不敢。
贺凌风不耐烦说行了,在保证他安全的情况下让他一个人待几天吧,养了这么久的病,他也待烦了,让他自己散散心吧。否则真惹急了,他说不定还真敢翻墙越狱。
管家笑着应是。
前段时间他就发现温禾在默默研究庄园里的安保,晚上遛狗也会避着监控走,看起来像是盘算着翻墙逃走,他赶紧汇报了。
贺凌风又实在分身乏术,布局正关键,索性还不到真正收网的时候,那群人暂时不会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放他出去松快几天也无妨。
温禾出了门如同出笼的鸟,他确实撒谎了,陈萍旅游还没回来,原本他想年后跟她见一面,没想到陈萍说到做到,要等天气暖和了才回来。
他抱着自己的狗,在一群保镖的护送下踏上回家的路。老家的房子里空无一人,他态度强硬地打发走保镖,打扫干净灰尘,决定睡一晚再回城。
第二天一大早,狗还在被子里打呼噜,他就把它薅起来准备回程。这是他想了好久的计划,不买车票,坐顺风车回城。原本他想去找陈萍,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到自己好久没住的出租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计划很快就失败了。钟嘉柔打电话告诉他,蔡淑英生病住院了。
乳腺癌早期,医生建议她尽早动手术,但是她希望在手术之前见温禾一面。
温禾提着一篮水果进门,蔡淑英见了他神情很是激动,但是立马克制住了:“你来了……”
周芝琳也很激动,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喊哥哥。
温禾在蔡淑英的招呼下手足无措地坐下,问她:“你还好吗?”
他毫无面对癌症病人的经验,打量蔡淑英的脸色,他竟然觉得她看起来还不错。兴许是刚才情绪波动,让她面色红润,精神焕发。
蔡淑英看着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好好,又问:“你呢?身体都好了吗?”
温禾也说都好,一来一回,好似就没了话茬。
温禾于是主动又问:“什么时候手术呢?”
蔡淑英说下周,温禾想了想,笨拙地安慰:“你不用担心,肯定没事的。”
蔡淑英颤着声音说一声嗯,看着温禾,说:“我知道,我不怕。这都是报应。当初把你抱到医院,医生说只要有钱就不难治,但是我没钱,也不想年纪轻轻就背上一屁股债。想把你送给别人,但是一听说要花大价钱治病,就都甩手不要,我抱着你上县城到处问,都没人愿意花钱。最后实在抱不动了,就把你放在路边。”
她一边说一边哭,脸色也迅速灰败下去,显露出癌症病人的苍白孱弱来。
听一个详细讲述自己悲惨无依的童年是十分惨烈的,尤其这个人还是抛弃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温禾仍然静静地听她说完,才站起来对她说:“你不用说这些。”
他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他觉得自己不该来,但是同时也感觉到痛苦,像有人在用什么东西撞击他的心脏,令他一度失语。
蔡淑英想要过来拉他的衣角,他后退一步避开,看着她问:“你想要钱吗?”
他环视一下四周,说:“有人照顾你吗,你可以找一个护工。”
蔡淑英颓丧地放下手,说:“不用了,谢谢你。”
温禾点点头,朝着门口走:“那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开春的风还带着杀人的温度,全往他脖子里钻,他没带围巾,等好不容易上了公交,整颗头都快要冻僵。
连眼泪都差点被冻成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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