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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
姜白芷以为自己看错了,重新凝神号脉,然而无论试了几次,萧彦的脉相都显示着他与常人的不同。
寻常人等若是失血过多,脉搏多表现为细速、虚弱,还会伴随着脸色苍白、身体虚脱等症状,然而萧彦的脉相粗看之下与寻常人等并无不同,可细看之下却暗流涌动,一股难以察觉的心跳隐藏在萧彦的心跳之下,隐秘而有力。
姜白芷虽从小习医,却从未见过这般状况。
她举灯靠近萧彦,拍了拍他的脸想唤醒他,询问他脉搏异常的缘由,可萧彦如今昏迷不醒、命悬一线,实难作答。
也罢,姜白芷叹了一口气,不忍再叫他。
她轻轻掀开萧彦身上洁白的锦被,举着灯从他脖颈处,沿着血管寻细细观察起来。
萧彦习武,身上的经脉明显,尤其手臂和腿部的青筋在麦色的肌肤上微微凸起,彰显着这具身体巨大的力量。
“冒犯了。”姜白芷看了一眼陷入昏迷的萧彦,然后深吸一口气,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点按在青筋上,并随着经脉一路轻抚按压,细细感受着脉搏的变化。
萧彦无知无觉,失血的身体过于冰冷,而姜白芷的手指是暖的,他并不抗拒,反而感到舒适,想要这种温暖常常久久停留在身上。
姜白芷从脖颈一路向下,并无特殊,然而越到腹部伤口处,那隐藏起来的脉搏就愈加明显。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在腹部耸动了一下,像幼虫在蠕动。
“是什么在动?”姜白芷惊呼。
“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在门外守着的银瓶听到声音,担忧询问。
姜白芷看了一眼门外,领将大人已走,今夜无人再打扰她给萧彦治伤,她该大胆些,点亮更多烛灯才是。
于是她站了起来朝银瓶说了句无事,而后便点亮许多烛灯,将它们移到床边,以便观察萧彦的情况。
明亮的烛火将萧彦麦色的肌肤照成了暖白色,经脉清晰可见,可姜白芷等了又等,探了又探,却再不见方才的情况。
可是她方才明明就看见了的。
正待她覆手再重新检查一遍时,那蛰伏在血管之中的蛊虫以为环境安全了,便重新在腹部的伤口蛹动起来。
伤口被绑带和纱布覆盖,蛊虫蛹动,远远看去一凸一凹,甚是可怖。
姜白芷从未见过这般情景,惊得瞪大了眼睛,紧紧捂住嘴。
蛊虫慢慢从伤口处挪出,半探出身来查探外界的情况,这是一只赤红色的虫子,额头有触角,眼睛长在触角之下,腹部下方有无数只脚,形似千足虫,身上却又无坚硬的外壳,只有如血肉般红色的软粘虫体。
它刚探出头来便看到了姜白芷,如受了惊般,弯弯的触角立即挺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退回萧彦的体内,藏于血管之中,而后再无踪迹。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姜白芷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盯着蛊虫在纱布上留下的细小血迹和足印,踌躇许久。
忽而间,她想起之前的事情,那时萧彦被萧老爷打了一巴掌,被她拉到岁安居拿药,她当时好心帮萧彦号脉,可萧彦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再后来,萧彦多次拒绝了她的把脉。
如今看来,便是这蛊虫作祟,他是怕她诊出来吧。
他的身上实在是隐藏了太多的秘密,不管是刺杀督察院的大人,还是身上的蛊虫,都叫人琢磨不透。
然而这些都将与她无关了,她身为姜家独女,将来要继承药房、赡养双亲,她绝对不能和他一起同流合污。
姜白芷下定决心治好萧彦的伤就离开萧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事与愿违,早在她遇见萧彦之时,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推动。
萧彦昏迷了整整两天,为掩人耳目,萧老爷对外的说辞是:领将大人当夜醉酒误伤我儿,我儿受伤体弱,如今正卧床调养。
府中下人们是看到领将大人动手的,也看到萧彦受伤嘴角流了血,所以萧彦躺床静养的这两日,并无流言传出。
只是城内如今风声鹤唳,防守如山洪般覆盖整个应天府,哪怕是个苍蝇想要出城都难如等天。
这样的日子实在难熬,谁都不知道下次搜查是什么时候。
难道要坐以待毙吗?可岁安居的药快要用完了,如此等下去萧彦身份暴露只怕是迟早的事情。
萧老爷心乱如麻,夜不能寐,因此每日必要早早起来去寺里烧香祷告。
那寺名唤白雨寺,乃萧府自己的家庙,位于城西白雨村,庙址偏僻,极少人去。
如今城中防守颇重,百姓不得轻易出门,萧老爷为了到寺中去,花费不少银子打点。
说来也巧,虽说出了督察院大人被刺杀之大事,官员们人人自危,就怕圣上雷霆震怒,叫他们的相上人头不保,可由这些官员平日里带起的散漫惰怠之风并未就此结束。
那些巡逻的士兵、防城的小吏,哪个不是应付了事、敷衍应对,所以萧老爷拿钱上下打点一番,便自如地到庙中去了。
那庙已有百年,其中有一暗格,暗格打开,便有一条暗道通往城外,听说是当年萧老太爷修的,如今这暗道恰好用来偷偷运药。
萧老爷每日便这般亲自到庙中去,再亲自出城,替儿子寻止血的伤药。
第三日,晨光熹微。
天蒙蒙的带着灰色,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药香在屋内萦绕。
萧彦终于醒了,他缓缓地睁开眼睛,迷蒙而有些发怔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清雅的屋子、简洁干净的装潢,是姜白芷的屋子没有错。
她果然没有抛弃自己,萧彦暗自欢喜,而后便要起身去寻自己心爱的姑娘。
可是他伤得太狠了,七伤诀几乎要了他半条性命,如今内力散了七成,又加上失血过多,他的身体早已亏空殆尽。
好在这几日姜白芷悉心照顾,伤药不断,这才勉强保住他的性命。
萧彦在醒来的那一刻便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明白此刻的他需要的是卧床静养,而不是乱动着起床,可是想要见到姜白芷的念头十分的强烈,他想念她,想要立马见到她!
思念如同汹涌的海,吞噬着他的理智,他忍着伤口的钝痛,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时辰尚早,屋里透着闷闷的晨光,萧彦既没有披上外袍,亦没有穿上鞋袜,就这样扶着桌子艰难地走出了里间。
珍珠隔帘被拨开,外间塌上安静沉睡的女子赫然闯入萧彦的眼中,是熟睡中的姜白芷。
为了照顾萧彦,她这几日日夜不停地守着他,替他诊治,千方百计地护住他的性命,萧彦是无碍了,可她却累得随时都能倒地入眠。
姜白芷无知无觉地深深沉睡着,萧彦怕惊醒了她,挪着步子缓缓靠近那个心中的人儿。
他偌大的身影伏在塌边,像敖犬蜷缩着身形,脊背弯曲佝偻着,姿势难受,可深邃的目光却一瞬不瞬的描摹着塌上之人的面容,不敢大动,带着无限的眷恋和思念,珍重、爱慕。
整整三日的昏迷,他虚弱得无数次没了呼吸,脉搏微弱近乎虚无,他本以为阎王爷会收了他这条小命,判他个十八层地狱,可他却在今日醒了过来。
他知道,是姜白芷救了他,命薄西山,她一定花费了大量的力气,所以才会这般疲累吧。
萧彦浓浓的目光,在晨曦如墨般浓得化不开,落在姜白芷眼底的青黑上,带着无数的怜惜和心疼。
他本不该继续打扰她,应是让她好好休息才对,可才从死门关中闯过来的他,如何能忍住不去触碰心心念念的人儿,他看着她恬静清丽的脸,后怕如洪水般涌上心头,他差点永远失去了她。
他真是自私,自顾自地接近她,不计后果地将她拉进这场刺杀的漩涡,不顾生死,将她至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他真是可恨。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自幼流浪,无人管教,无人关心,更无人教他如何爱人,他固执而粗暴地以为爱一个人便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他生即她生,他死她亦赴死。
所以他才在重伤之时,顶着官兵的搜查,冒着随时被发现的风险,特意来寻她,且不顾她的意愿硬生生将她拉入这滔天的罪责之中,如此她便与他绑定,再逃不开他的掌心。
他深知他有罪,他认罪,他为了刺杀的任务辛苦准备了十几年,他无悔于过往,却一直遗憾未曾尝过情爱的滋味。
上天待他不薄,让他遇见了她,她是他黑暗人生里唯一的希冀和期盼,如今成了他的信仰。
刺杀任务已然完毕,真好,他还活着,真好,她亦陪在他身边。
无限的怜爱涌入萧彦的眼里,冲淡了苍凉的岁月,驱赶了无边的孤寂。
粗糙的手心缓缓移上姜白芷的脸颊,温热白腻的触感,叫萧彦灵魂都为之颤动,他爱她,再也离不开她。
睡梦中的姜白芷紧蹙着眉头,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那东西长着无数的赤红色的脚,从她的脸颊爬至耳后,似要钻进她的耳朵里,啖血吃肉。
蛊虫,是蛊虫!
“不要!”姜白芷惊叫着醒来,睁眼便看到了近在咫尺、虚虚抚摸着她脸颊的萧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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