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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只能说尽管入间还是那个入间，萨布洛却已经不是那个萨布洛了。
比如说——不同于少年时代遇到顺遂心意的话题与对象他从不介意彻夜畅谈，现在的萨博诺克起码非常明白熬夜对人类这一种族身体的损伤，以及某个少年魔王八成为了捞他彻夜未眠还想找他聊天的恶劣行径。
“欸？”对此非常意外，被镇压去睡觉的对象奋起反抗，“可是我现在一点也不困啊！”
事实也是如此，前两个晚上的睡眠一次是大姐突如其来的精神攻击，一次是由于能量摄入不足引起的强制关机，单从入间本身而言，往往熬夜必犯的困倦已经很难出现，尤其是现在他的精神格外亢奋，带着对大家精神状态的不安恨不得把所有恶魔的房间都再跑一遍。所以他跃跃欲试，甚至振振有词，
“巴拉姆老师不是说了我的新陈代谢会慢一些吗，可能因为这样我现在也一点困意都感受不到啊，我还不想睡嘛，萨布洛！”
萨布洛不为所动。不愧是曾经以魔王为目标，意志力惊人坚定的萨布洛！他竟然挡住了魔王的撒娇攻势！
“不行，”借助身高优势，萨布洛一面按住入间的脑袋不让他抬头露出让自己动摇的表情展开攻击，一边冷酷地说到，“现在我们还没弄清楚你身上的具体问题，以防万一，你要规律睡觉才行。”
“可是，”入间费力晃了晃脑袋，虽然有点不适应别人把手放在脑袋上的动作但是没有挣扎。“我有一点点睡不着，可以让我晚一点睡吗？”
感觉到毛茸茸的脑瓜在自己手底下转来转去，萨布洛一时差点没崩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但他还是尽力摆出耐心，满脸怅然。“但如果你的身体疲劳到一定程度，就像巴拉姆卿在检查时发生的事情一样，你可能会像断电一样突然倒下去。那样对我们来说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入间？”
入间顿了一下。
好吧，萨布洛几乎说服他了。
那一点已经被友人们开导的差不多的愧疚还是悄悄地冒出来一点，让萨布洛的阴谋得逞了。但是仅剩的一点不甘被压制的蠢蠢欲动，还是让入间做出了最后的反抗。
“萨布洛，拜托…唔！”
被无情的捂住嘴整个抱起来，入间无能为力地踢了踢腿，肢体接触到入间因而感到满身热意的萨布洛险险阻止少年魔王堪称降维打击的必杀技，温度一直蔓延到脸颊的他只能手动阻止人类继续用喉舌蛊惑恶魔。迫不得已最终出声，“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余只能使出必杀技了！”
对方停下了动作，不用看萨布洛也能感受到那双好奇的眼睛正在试图看向他。
“余……去叫阿斯莫德过来，让他抱着你的大腿求你去睡觉，你走到哪里他就被拖到哪里！如果你可以接受这个，那余也不会让你去休息！”
入间沉默了一下。
“萨布洛，你是在开玩笑吗？”
萨布洛回应，“你以为阿斯莫德做不到吗？”
随后两人双双沉默，像是同时想到什么极具画面感的情境而失去了说话的心情。一个恶魔拎着一个人，安静地向卧室走去。
也许真的像萨布洛说的那样再耽误一些时候就会让入间当场关机。因为他在床上数到第三个六十六时便突然陷入一片漆黑的视野，知觉也开始消失，让人感觉自己简直不是陷入睡眠而是刚刚被谋杀……
不过这样的感觉倒是有些熟悉。
迷迷糊糊入间好像感觉有人站在身边。熟悉的气息连带着像是从二十年前刮来的风扑面而来，微小的气流窜动都带着水面波光般簌簌回忆。他不由自主便拽住了对方的衣角，仿佛想把自己再拉回二十年前的时光里。
而意识再度回笼时，入间对着手里绣着金线的一片白色衣角陷入沉思。
阿斯莫德这是特意翻出学校里曾经穿过的制服去找他，又为了不打扰他睡眠直接切了块衣角吗？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入间？”
之前毫无所觉只顾沉思的少年魔王听见突然出现的声音悚然一惊，手上的戒指差点就闪起黑光，但即刻反应过来的他收手后，忍了半天还是吐槽的欲望盖过心虚，一边说“我知道你现在很厉害啦，但也不用这么展示吧利特”，一边伸出手摘下来蹲在他床脚的金发少年顶在头顶当做敷衍伪装的一片叶子。
不过他确实已经变得很厉害了，入间在心里悄声说。
因为即使只是无聊一样顶着几片干枯残叶，但从发间黑纹渗出的墨色如鸦群扑过傍晚连绵的金云却悄无声息地代表利特作用于感官和大脑的能力已经发动，以至于即使只有发顶一份枯黄便可以让敏锐的人类少年在他出声前都以为他是一盆绿植。
“我无所谓啦，这种事情。”利特翻身坐到他床上，闻言得意洋洋挑了下眉毛，“我厉不厉害这件事情，怎么看都理所当然到不需要质疑吧？”
太好了，利特注意力好像被转移成功了。入间默默松了口气，肩膀稍微松懈，头顶不听话的那缕乱翘头发也放心晃了一下，然后——被出其不意的一把揪住。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入间？”
在少年魔王背后，曾经一同披起烈焰披风的友人掌心紧攥那撮蓝毛，语气相当危险的轻慢话语随着入间脖颈被喷洒的热气一路凉到了入间心底，“我们好像不太清楚魔王大人竟然有如此丰·富·多·彩·的夜间活动呢。”
完蛋了！
利特他好生气啊！
其实入间这一回倒是想错了，利特并没有很生气。
诚然他尤其厌恶让消失已久的珍宝去擅自接触危险的情况，甚至因为提取过阿斯莫德和克拉拉的记忆因此针对入间的ptsd也与其不逞多让，但同样他也不是什么因为内心所谓惶恐就拘住自己的魔王让他不离开自己视线的懦弱者，以私欲想要用自己的情绪牵绊给予爱意者的阴险小鬼。
保护他和支持他，顺从他有冲突吗？
他确实在知道入间从房间里偷溜的时候惊恐万状，被覆水般滔滔压下的恐慌摄住心脏。但有赖于早早升级的家系能力，他对情绪和大脑的操纵也算的上炉火纯青。倒是强行压下恐惧，挤出清醒的余裕仔细思考起来。
首先，他第一个考虑的是要把索伊片成几片。
试问偌大个城堡，谁能无声无息的见到魔王，告知真相给魔王，送出魔王并功成身退？
除了他们谁能得到少年魔王给予的无上信任，连离开都果断而悄无声息？
该死的普尔森能力，专坑友人的索伊和好气但是不能说的欧佩拉！
不过即使发现短暂回归的魔王失踪，他们也做不出倾巢而出去围剿对方大本营的事情……实际上他们几乎做了，要不是欧佩拉及时传来消息，今日可能就是反抗势力最为彻底的一次覆灭。而欧佩拉所传出的消息，也仅仅是让他们勉强安了一下心，其他人作为后备手段等待阿斯莫德和艾梅莉出发去寻找入间。在焦灼中迎来天边浅光。
打过一针提神针剂，用药物保持清醒的青年随着药效的逐渐发挥，竟然一点点的冷静下来，思路慢慢变得清晰。
他思考了一些事情。
和贾兹友好交流过后，他已经有自我意识的调整了失而复得的恐慌。尽管恶魔的欲望理应坦率表达，但纠缠和控制无非是最不体面的方式，入间也明显不是会因此妥协的存在。“拜托了”可以临时牵制住老好人向前的步伐，但是心脏的震动会撕碎试图压制埋葬的手脚，平稳跃动一往无前。
如果他们用心痛求助与爱意禁锢了入间，让他呆在高高的魔王堡里，金银和钻珠浇筑成他足下的台阶，披风点缀金线和珍宝，事情实际上也不会有任何变化。该获救的友人也会获救，该死去的敌人也会死去。但魔王不会有分毫受伤的风险，阴影铺天盖地的将他包裹在层层黑翼下，要想触摸他要先趟过高阶恶魔重重筑下的巢穴。
那样多么安全，多么保险。他们真真正正是接下来再也不会分离。阿斯莫德会被慢慢告知，恢复或者伪装的差不多了再跟入间接触。其他的人收拾好心情，拾掇好自己再围过去，一如往昔，一如昨日。什么都不会改变，他们阳光灿烂，还高高兴兴期盼着明亮未来。
可是啊，可是。
“你把他当做人，当做王，还是当做那个臆想中逐渐丰满的影子？”
一声质问如贯耳轰鸣，利特闭上了嘴巴，漫长的抽离了自己脑子里叫嚣的梦境，在少年面前回避了语言和承诺。
他看着他担忧，看着他为他们痛苦，看着他撞破所有人格外狼狈的瞬间，再看着他抱住他们，倾听他们，为他们哭泣，为他们涉险，再扶起他们一起勇往直前。
果然是入间啊。
那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利特是个赌徒，赌I博的爱好会始终贯彻他的一生。
而难得的保守和抗拒，也只是一个输怕了的亡命徒抱着回归的筹码始终不敢放手罢了。
而现在，他松开了手。看着蓝发少年带着几分心虚和绞尽脑汁想办法解释的表情。心里转着刚刚得到的消息，虽然已经说服了自己，但还是有些不太情愿。
落子无悔 。
他开始期待停滞二十年的赌局，会积攒出多少精彩的碰撞和贯穿未来的人生的喝彩满堂了。
“你想告诉我什么呢？”虽然脑子里转过一大堆，但是利特的语气还是一副危险又生气的样子。
他只是想逗逗入间而已，玩玩又怎么了！未成年半夜私自出门就是不对啊！
入间对糟糕大人的脑回路一无所知，他试图道歉却被对方庄重的“我可不是想听这个”而制止。一时半会陷入尴尬的僵局。
可是他真的不清楚怎么哄利特开心啊！
许诺游戏之夜，对方满脸心疼的决定否决，想要土下座，腰弯了一半被拎起来表示受不起大礼。其他话题被顾左右而言他他忽略，利特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难说话！
当然还有一个方法，不到万不得已入间本来不打算用。
但毕竟安抚利特的事情最重要。
………不过怎么感觉他就是在等这个呢。
入间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脸颊都在发烫。男魔耍赖一样捂着耳朵做足了“不听你解释姿态”，于是他手盖在对方牢牢捂着耳朵的手，把手向上掰动了半寸，手心覆盖在青年的手背上
“好吧，好吧，利特哥哥。”
他趴在利特耳边，口中的呼吸热气和朝霞脸颊的烫意拂过十三冠的耳朵，让耳尖染上的绯色迅速扩散到整片面颊，有些踌躇要不要把紧急事件告诉入间的利特猝不及防遭受如此重击，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扑通一声。
哦，他自己僵直着摔下去了。
他意识挣扎着回归，看见少年的眼睛似乎因为喊出称呼的羞耻与看见他狼狈反应的笑意碰撞出柔润的水光，潋滟出他红透了脸庞。
真是……又败给他了。
他一时好像彻底想通了什么，又迟迟感受到面颊上几乎冒起白烟的热意。
赌徒再次在心甘情愿认输的对象面前折戟沉沙，那么刚才纠结的问题也就不在需要犹豫。
“我原谅你啦入间，不如说我没生气啦。”入间尚且听见这话感到些高兴和羞耻，只见对方话音一转。
“不过我有一件紧急的事情决定告诉你。”
利特对着对面他决定要周全保护一切的挚友，缓慢而坚定的说。
“克拉拉失踪了。”
他看着对面柔软而可爱的表情一点点染上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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