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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随着画面消散，切换到了下一个场景。
出现在林檎眼前的，已不再是刚刚那个，虽然丑陋但却有些可爱的金蟾。
它瘫倒在地上，面部和身体止不住地抽搐，本就鼓鼓的双眼肿得更大，眼球几乎就要脱离眼眶迸射出来。它流着眼泪，却发不出声，因为那张大嘴里被塞了一个圆而扁的东西。
是罗盘。
为什么是罗盘？林檎眸光流转，压下心中的怒意，心念一动，想到了许嘉树给她看的那张金蟾衔币的照片。
当时她就觉得有些好笑，说是钱币未免也太大了些，几乎要将金蟾的大嘴给撑破，想是景区吸引游客的一种艺术性描述，也没太当回事。毕竟蟾蜍的下巴大，像是一只钱袋，民间一直都有蟾蜍生财，一口吐一个钱币的说法。
可现在看来，那圆盘的形状和罗盘分明更相似，说不定其实是误认了呢？
但如果猜得是真的，林檎微微睁大双眼，罗盘并不是普通常见的东西，更何况还都在金蟾的嘴里，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那个男人仍背对着林檎，也不知道对金蟾说了些什么，那双已经肿胀的双眼里迸发出怨恨又猛烈的光芒，死死地盯着男人。
它这副痛苦绝望的模样，落在他的眼里，却像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喜剧演出，成功取悦了他。男人手持酒壶和酒杯，一杯接一杯地缓慢淋在它的头上，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已。
酒有问题！
人类与精怪的力量悬殊巨大，只能靠邪门歪道，吴衍之就提到过，有些道士为增长修为，不思自身精进，将主意打到精怪身上。
方法很简单，引诱它们喝下冤死之人的尸体提炼出来的尸油，尸油对精怪而言是剧毒，与灵力相冲，进入五脏六腑后会封住血脉，全身无力。
没了灵力的精怪，还能有什么威胁？再以尸体的血肉喂之，浸泡在尸体的鲜血之中，每三日一换，如此七七四十九天，便能腐蚀精怪的皮肤，抽干它们的血液。
被污染的精怪为了自保，一刹那间会爆发出所有的灵力，这时只需吃下挖开它们的脑子，吃下脑浆，就能将灵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不可不谓之阴毒。
林檎胸中燃起一股怒火，她本以为用这种方法的道士都因无法吸纳精怪的灵力，爆体而亡，又过了几百年，这种遭天谴的法子早就失传，却不想竟然被猎石者知晓，歹毒地害死金蟾。
林檎面上平静，但她颤抖的双手暴露了她的情绪，她眼底殷红，竟闪过一丝嗜杀。
下一秒，场景又变了。
这一次，来到了林檎熟悉的石室内。
石台已经被铲平，她的身后，有十几个人进进出出，搬石、砌墙，干得热火朝天。她的面前，是那面大缸。
这次没有了男人的身影。而是穿白大褂的短发女人，拿着一只装着浓绿色液体的试管，缓慢平稳地滴在缸内。她每滴下一滴，被捆在缸里的金蟾都更痛苦一分，面部神经不住地抽动，肉眼可见到的皮肤全部裂开，露出细微又极深的口子。
有一个年轻女生经过林檎身边，上前附在短发女人的说了几句，那短发女人转过头来。
林檎微微一怔，林翩月！
不，不是林翩月。
这个短发女人已经三十来岁，轮廓线条比林翩月更加瘦削，眼神凌厉，脸孔严肃，不怒自威。她冷冷地看了一眼年轻女生，下一秒，女生的手中寒光一闪，毫无防备的短发女人突然倒地，双手捂住腹部，表情痛苦。
林檎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重新落在金蟾身上。那金蟾突然不颤抖了，抬起头一直看着头顶的那个洞。
林檎也跟着抬起头，彼时那个洞没有任何遮挡，柔和的月光穿过洞口，在地上洒下一片银色。
从金蟾身上散发出的巨大哀伤与恨意，在这一刻却似乎是消解了一般，无影无踪。
林檎鼻尖一酸，猝不及防地，有颗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金蟾在那时，就已经死了。她来晚了。
花魄张大双眼，好奇地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檎，“神女，你怎么了。”
林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抓着手机的手指因用力太久而有些脱力，但她恍若不觉，仍紧紧地握着，只有这样，才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已经不是神了，连帮它从这脏污不堪的水中解脱都做不到，哪怕神识早已消散，可是林檎从它临死前的抬头，看到了它的渴望。
渴望，自由，渴望，好好活着。
花魄见她不吭声，又自顾自地问下去，“神女，金蟾是怎么死的，我怎么看不明白？”
是啊，它怎么会明白呢？金蟾，又怎么会明白呢？
林檎没有再沉默，艰涩地开了口，“别有居心的男人，假借交友之名，骗取了金蟾的信任，为的，是将它的灵力据为己有。不，不只是这样，他还为了，将这整座山据为己有。”
说到这，林檎不忍心地闭上眼睛。
她终于知道这只金蟾的熟悉感是哪来的了，不是因为那张游客的照片，而是几百年前，她就见过它。
“星洄，这只金蟾已经成型了吧？它怎么不出来？要不要帮帮它？”林檎话音刚落，就伸出手指凝了一道神力，就要往金蟾上劈去。
本还悠哉赏月的星洄猛地起身，拦住了那道闪着光的刀影，没好气地说，“休要胡闹，它是自己不想出来，你这一刀，断了人家的修炼不说，还会欠下因果债，当心被灵文罚你半年俸禄弥补。”
林檎被突如其来的训斥搞得一愣，接着又嘴硬辩白了几句，“你怎么知是它自己不肯出？这石头的模样，分明就是一只金蟾，完成形态后就会破石而出，这话可是你说的。”
星洄伸出手指屈起，冷不丁地在她的脑门狠狠来了一下，“你知道什么，这金蟾是崔嵬山最大的一只精怪，灵力深厚，最难得的是纯净不沾一丝阴气，虽不像你那样能登神位，但也能保一山平安。”
见林檎仍一脸不服气，星洄又觉得有些好笑，“它既自石头而来，自当是在石头里修炼最佳，再等等，等它大道圆满破石而出时，我就能轻松一些了。”
林檎看向金蟾，它的头正对着明月，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平和宁静，如一汪清泉。
几百年一晃而过，她早已忘了这段小插曲，再次相逢时，却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
在它的身上，已经看不到当年的影子。既然能得了星洄的认可，金蟾的灵力绝非一般，理所当然地被歹人盯上，设了这么一个局。
连这座山都没踏出过的一只精怪，又怎么能分辨人心险恶，躲过必死的结局？
说到底，她本也不过是一只精怪，运气好，碰上的吴氏一族，否则，只怕她也会被利用，落到如此下场。
林檎压下心中升起的物伤其类的感伤，转念一想，是了，如果这金蟾没有遇害，崔嵬山也不会乱成这样，成了一个炼蛊的地狱。
到了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也许是他们盯上了悬崖之上的巨石，以言语引诱金蟾出世，也许是他们无意中发现了只身在这处洞府修炼的金蟾，总之，在那一刻，猎石者的阴谋就开始了。
从几个画面来看，金蟾轻信于人，未设防备，饮下了那杯酒。
它一死，神明不知出于什么理由，也置之不理，这崔嵬山就成了法外之地。
她本以为他们只是想夺取它的灵力，但金蟾完整的头骨却说明，他们产生了疯狂的欲望。
想必那管绿色的不明液体起了运用，让它的灵力随着血液一同流出体外，猎石者再用那一缸的灵力与血液，催生普通石头的灵智，最后以人类的血肉和怨气，喂养这些石怪。
这样成型的石头有邪性，灵力不够强大，但够用，最关键的是，不够纯粹的力量不会排斥异体，即使是人类脆弱的身躯也能完全吸收。
那个叶均，恐怕就是他们的实验体，他已经吃了一部分血肉，所以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人也惨白地诡异。或者说，他已经不是人，而是人与精怪结合的怪物。
而陈钊提到的人，怕是早已遇害，成了石怪的养料。
林檎神色一凛，一双杏仁眼深不见底，这群丧心病狂的人为了长生已经疯了，她勾勾嘴角，讥讽地笑了笑，人与精怪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想要更换门户，无疑是自取灭亡，死后必被投入畜生道。
而阴德有亏，欠下无数因果债的人，等待他们的，是永世不得轮回，把阿鼻地狱坐穿。
林檎看着眼前的金蟾，始终觉得不忍。
她抬起手，尝试着使出神力，但圆润饱满的指尖处什么都没有出现，林檎苦笑一声，正要作罢，花魄突然开口，“咦，奇怪，神女你看。”
她顺着花魄指的方向看去，金蟾的头顶有一块微微凸起的圆弧，当中一闪一闪的，正是金蟾还未完全消散的神识。
林檎面上一喜，突然想到刚才在画面中看到的，那短发女人的试管还未滴完就被捅了一刀，幸好她们狗咬狗，才在不可能中给金蟾一丝丝生机。
“花魄，你能取下它的神识妥善保存吗？等我们回到翠微山……”
林檎突然一顿，心脏骤停。
翠微山，崔嵬山，一南一北，隔城相望，为何，连音调都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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