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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欲
“剑修穷，法器锻造，保养，受伤购置丹药等等，处处要花钱。宗门的小师妹们节衣缩食，攒好久的钱才够买一瓶丹药。”
罗重衣掰着手指头给她算，话音一转，“我不一样，参商剑从试剑山拿的，同道切磋嘛，只有别人受伤的份。”
姜浮玉挑眉，侧身看着她，漫不经心问：“常兑每月给你多少灵石？”
被戳穿了。罗重衣险些忘了，姜浮玉是剑灵，自己一举一动瞒不过她。下山前她偷偷找过常兑，“借”走不少灵石以备不时之需。
“什么常兑，她是你师傅！”
她不知大常兑多少轮，喊她师傅？她哭笑不得，罗重衣一本正经，“你是我师妹。”
又在唬人，不得不说，这点从不曾变。姜浮玉淡淡道：“喊给旁人听的，现在就我们两个。”
“你是我的剑灵，不喊师姐，喊句主人听听？”
姜浮玉脸色一僵，不是这两个字难以启齿，她也喊过棠清喊主上，只是换成罗重衣，开不了口，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罗重衣一跃而起，庆祝自己拿下一城。
姜浮玉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食欲花开在深山幽谷，遍布五州，其中以灵枢宗的禹州最为密集。
食欲花群离自己的位置都不近，罗重衣盯着地图半天，没能抉择出先去哪。如珍馐楼掌柜所言，有些地方的食欲花已被采完，若选错了，白跑一趟。
“北上。”姜浮玉手点出三处，“食欲必在它们其中一处。”
她语气过于笃定，罗重衣问：“你如何知晓？”
“闻出来的。”食欲花的气息她在珍馐楼闻到过，北面来风中有同样的气息，因为浅淡，只能判断大致方位。
罗重衣转而盯着她的鼻子看，“狗鼻子啊。”
姜浮玉黑了脸，“狗嘴吐不出象牙。”
罗重衣乐了，“不仅鼻子好，还伶牙俐齿，我赚大发了。”
她毫不怀疑姜浮玉初入世为何会有如此性格，因为实在太像她这个做主人的了。
她趁机戳了戳姜浮玉的鼻子，“走了，你御剑带我。”
参商一出，她跳到后边，姜浮玉踏上去，一双手立马圈住她的腰肢，她身体一软，险些没站稳摔下去。
“你也怕痒？”
姜浮玉听她的语气，仿佛在问：你不是人，怎么也会痒？
阻止不了罗重衣，她选择不说话。
罗重衣天生不适合沉默，御剑凌空，她好奇起姜浮玉，问她有没有痛觉，修为多高，靠什么修行等等。
脑袋在身后乱钻，姜浮玉不得不一一回答，罗重衣问得愈发离谱：五州还有其他剑灵吗？
你能感知到同类吗？
剑灵都生得如你一般好看吗？
你会喜欢上剑灵还是喜欢上人？
化形之后有没有七情六欲？
“不知道。”姜浮玉不是真正的剑灵，自然不知如何回答。至于七情六欲，她抚摸胸口，眼神有一瞬茫然。
“你敢凶我！”罗重衣咬牙，挠她腰线。
御剑不专心的后果，她们差点撞上山峰，急拐弯导致两人双双摔落。
“啊啊啊啊啊啊…”
哀嚎响彻云霄。姜浮玉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再嚎，不怕脸着地吗？”
罗重衣在空中翻身，脚尖点地，稳稳落在地面，“你这剑灵不称职，眼睁睁见我摔下来，却不救我。”
“我的错。”她比在荧惑海时还要牙尖嘴利，又会无理“取闹”，姜浮玉看出自己不是对手，干脆不与她争辩。
罗重衣努努嘴，低声像在自言自语，“不怪你。”
姜浮玉捕捉到，眉眼弯起。
她们再度启程，依靠姜浮玉灵敏的鼻子，最终抵达一处深谷，食欲花群所在。
墨绿色的藤蔓延伸到谷外，上面五瓣的白色小花星星点点，凑近细看，花瓣边缘卷起，生出许多褐色斑块。
罗重衣脑海中找到形容，冰肌玉骨上生出道道疤痕，突兀丑陋。
“快枯萎了。”姜浮玉道。
白花是食欲花的幼年形态，无毒无害，最好养活，在空气中汲取些许灵气即可。
解决拦在外面的陷阱，顺着藤蔓往里，头顶茂盛的树叶遮挡阳光，黑暗中萤光飘忽，抬眼望去，粉色的食欲花开成一片花海。
罗重衣看入神，喃喃道：“好美。”
粉色花瓣打开，露出花蕊中的两颗剔透粉珠，近百颗宛如一面镜子，倒映出她们的脸。
“罗重衣，当心！”
“我知道。”依旧是盯着花朵，方才痴迷表情不复，罗重衣敛目，嬉笑道：“你当我这么弱？”
食欲花，顾名思义，识人欲望，食人欲望，以花香迷人编织幻境。
倘若不慎中招，不至于危及生命，至少倒地睡上三天三夜，但沉睡时遇上飞禽走兽，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心思纯良，能正视欲望之人，即便欲望被食欲花捕获，也不会陷入幻境，因此不少修士以到访食欲花群证道，手头紧的，顺道摘取食欲花同珍馐楼换灵石。
镜中，罗重衣裙摆微起，一步一登云，她手持参商站在云端，清音传遍五州，“乾坤许大，当留我名。”
她的欲望是飞升成仙。
“浮玉，那是…”靠近姜浮玉的一角，镜面出现一个逐渐清晰的人影，可惜人脸模糊，只看得出是个女子。
姜浮玉垂眼，慌乱抬手捂住罗重衣的眼睛。
“你的手！拿开。”她挣脱不开，嘴上不停嘀咕，“剑灵也有欲望？”
“你都看过我的，不给我看，小气。”
光影交织，弯起的桃花眼，恰到好处掀起的薄唇，姜浮玉眼看这张脸成形。
轮回人界，她的神态动作没变，姜浮玉呼吸一屏，瞪大了眼睛，脸一会是戴着银色面具的罗重衣，一会是身边人的脸。
为什么…一时间她心乱如麻，耳朵里嗡嗡作响，在吵闹里听到心跳“砰砰”搏动的声音。
罗重衣扒开她的手，姜浮玉跨出一步，将面前的食欲花摘下，递到她面前。
见食欲花群只剩下茎叶，罗重衣没伸手接，哼了声，“我才不想看，剑灵的欲望有什么好看的。”
归途中，姜浮玉沉浸在食欲花吐出的欲望中，罗重衣不主动说话，她便也保持沉默。
她的无视愈发惹恼罗重衣，手握着剑，稍稍晃动，挂在剑柄的青莲玉坠敲打剑鞘，叮当作响。
姜浮玉捞住玉坠，好声哄道：“方才是我不对，只是食欲花识我欲望，我自己尚且迷惑，等我想明白了，再告诉你，可好？”
“不好，等你想明白，我早已忘了此事。”她想了想，哼声道：“即便你现在要说，我也不想听了。”
“当真？”姜浮玉屈身，歪头稍仰起，温和地对她笑，“主人还在怪罪我。”
“咳咳…”罗重衣掩唇，眼睛出卖她的表情，她也笑了。
装不过一刻。
知她不恼了，姜浮玉摊开手心，“这玉坠…”
“自我记事起便在我身上，我娘亲说我手抓着玉坠降生，它于我定然不一般，要好生戴着。”
罗重衣不喜挂在脖子上，略长大些，把它缀在腰间，再后来得了参商，系在剑上。
“剑断人亡，剑在玉在。”她说起来语气并不沉重，甚至最后两字，刻意重了音。
玉坠的玉，也可以是浮玉的玉。
落在姜浮玉耳边，她耳廓微热，放下右手，“叮”的一声清脆，仿佛撞在心弦。
她又想起食欲花丛中，那双桃花眼。
罗重衣眨眨眼，屈指敲她额头，姜浮玉眸色困惑，罗重衣心情大好，“抓紧赶路，晚了赶不上宴席。”
送去食欲花，次日九霄登仙宴照常开席。
站在最高楼，俯瞰整座城池，底下车水马龙，楼下觥筹交错。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摆在精美的瓷盘，双九数，共十八道。
“道长，还是不要酒吗？”掌柜亲自上楼送上食欲花制成的主菜，知晓她们身份不一般，态度愈显恭敬。
罗重衣点点头，由他拉上竹帘。
“宗门禁饮，回去被发现要跪戒律堂。”
去身上酒味的术法，连普通修士一学就会，何况罗重衣犯戒律不在少数，跪戒律堂哪里震慑得住她。姜浮玉在对侧坐下，启箸往她盘里夹一块素菜，“酒量不好。”
这人，不对，是这剑灵，怕不是老天故意送来气她的。
不听不听，不气不气。罗重衣双手下压调息，睨她一眼，吐出一口气，将一半的菜肴收入纳戒。
姜浮玉看着她的动作，疑惑道：“这些…”
“不告诉你，自己猜。”罗重衣屈指敲桌，吩咐道：“替我布菜。”
姜浮玉嘴上不留情，做事却妥帖，罗重衣的餐盘不满不少，份量按照她喜好有所变化。
她吃起来慢，每次咬下一小口，细细咀嚼。食不言，等咽下去，她才抬起头，姜浮玉单手托腮，盯着自己，她问：“你不尝一尝味道？这可是你亲手摘的食欲花。”
以姜浮玉的修为，本无需进食，她开口准备拒绝，鬼使神差地她换了说辞，“哪道好吃，你夹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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