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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刑
“等他走了,我们近前一瞧,坑里躺……躺着两具尸体,再后面的事,大人们都知道了。”水生恭恭敬敬地回禀着。
听到此处,朗粼眉宇一沉,面向渔民不可思议地指着十二:“你们说那坑是他一个人刨的?”
三个渔民不明所以,纷纷点头:“是的。”
“事发之地的海滩泥泞,沙石混杂,他赤手空拳,如何能挖出容纳两个人的深坑。”他说着握着十二的手腕,将他的手举起来:“就算可以,他的手指怎么会没有一点损伤。”
众人瞧去,嫌犯的手指果然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污。
这时柳丞相发话了:“距离你们被捕已经八天,按常理,伤口已经愈合了,此事不足以成为你们未杀人的证据。”
勘察现场的流程接着走下去,一行人来到鹦鹉涯边。
此时海潮已退,往昔气派的七桅船如今只剩下一小块残骸,一根斜立的招嫱上晃荡着一截赤色的缆绳,让人依稀辨出船头模样。
几个衙役跳下膝盖深的浅滩里寻物证,忙活了半柱香,捞上几块黝黑的杉木,柳丞相神色变得有些微妙,启言道:“这像是船上的龙骨?”说着让人递给李知州瞧。
李知州看不出个大概,又递给曾大人,曾大人更是两眼抓瞎,忙叫陈典史收好,带回县衙。
朗粼迎风立在涯上,深邃眸子远眺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他幽幽想起了那日的光景,叹了一口气。
十万年的紫电雷火,天帝,是你赐予吾的天谴吗?
他身旁,十二暗暗施力的虎口,几近将腕上的铁圈捏扁。
“六箱珠宝你在哪里捡的?”曾大人面向朗粼问道。
“就在附近,这里!”朗粼抬手指认了一处浅滩。
“小小一盐贩,能赚取这么多珠宝?”柳丞相的目光钉在十二脸上,以一种极为森冷的语气说:“你们可有官府登记的商籍文书?”
朗粼一下愣住了,他终年呆在蒙灵山修炼,哪里知道蓬海卖盐还要商籍文书。
正想着,十二轻飘飘回了一句:“船没了,文书丢了。”
“你们的文书是哪个岛的仙辖官签署的?”
“高阳岛!”朗粼此言一出,众官员心下一紧,就连柳丞相都头疼起来。
只因悬云国等蓬海小岛是没有资格,查询主岛商人的贸易往来,自然无法证实疑犯证言的真伪。
此前曾县令已经查阅过,整个蓬海刑司公示出的珍宝盗窃遗失案,并没有这批珍宝,短时间内无法将这批珠宝和赃物关联起来。
于是乎,乌河县昨日给他们定论的:嫌犯因“脏财外露”而杀官,这一作案动机站不住脚了。
眼见事情要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们来到李老翁目击十二杀人的海滩边。
此际未时一刻,南风徐徐,粼粼的海水反射着耀耀日光。
“春田伯,你详细说说当日的情况。”村长搀来一个白发老翁。
“他在这里追人,我站在那处。”春田伯面向大海,指着一处滩涂,“他们三个就站在那处,就是那只凤头燕鸥站的地方。”
“褐衣官服的人是怎么站的?凶手怎么站的,凶手的刀是怎么举的……”
半盏茶后,一小役站在柳意站的位置,另一小役站在田奇的位置,柳丞相厉声命令“石七”站在凶手的位置,好叫老翁辨认。
十二漠然无视,正眼都未瞧他一眼。
“丞相大人既认准了我家小友是凶手,又何必刁难他呢?”朗粼沉着脸,眸中有愠色。
曾大人见状同柳丞相低语了几句,随后叫来九个和“石七”身形相仿的衙役,命令他们依次站在凶手位置,再叫不知情的李老翁辨认。
分辨到第六个时,朗粼伸出手,牵着十二走到凶手的位置站好。
很意外的,李老翁没有认出十二。
李知州又拿出黄金匕首,依次让衙役们摆出李老汉口中的杀人姿势,这一次,十二站在第九位,李老翁还是没有认出来。
这下轮到丞相傻眼了,他又安排衙役们和十二背对着李老翁,相隔三丈远,让他老人家相认,还是无果。
只有十二露脸,李老翁才能把他认出来。
“就是他,准没错的!”李老翁絮絮叨叨拉着曾大人说话:“老头子老眼昏花,太远看不清哟!那天我家小月牙也在,我家小月牙不会认错的。”
“小月牙?”哪里又冒出一个月牙,柳丞相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去把这个叫月牙叫上来。”
未多时,水生牵着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走了过来,她穿着粉色的襦裙,手中摇着一个拨浪鼓,活像一朵鲜妍的桃花,老远处便对李老翁喊:“爷爷!”
“月牙儿,那天海滩上的人是他吗?”李老翁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就是你和爷爷说的是那个人。”
小女孩睁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十二,她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
“快和伯伯说说,是不是他?”曾大人走上前去:“等会伯伯给你买糖吃!”
“他是那天的叔叔,”小月牙灿烂笑着,用白糯的手指指着十二:“但……但眼睛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叔叔的眼睛是蓝色的。”她见人多,害羞得躲到李老翁怀里。
“你是说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朗粼脑中嗡地一声炸开了:“你在哪里看到他,什么时候?”
“阿爸下海去抓贝壳……他爬上石头,他手上会发光,他……”小女孩天真地仰起头,咯咯笑:“他爬到石头上摔下去了,哈哈……像个小青蛙。”
“哪块石头?他摔在哪里了?”朗粼近乎失控了,伸手握住月牙的胳膊:“他可有说过什么话?你快说?”
“爷爷……”小女孩被朗粼吓得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柳丞相手抬手一招,立时有衙役上来押朗粼的胳膊。
趁此时机,十二悄然退了两步,他掌中暗暗施力,旋即袖中发出一声旁人难以察觉的咔嚓声。
铁链一脱,他拔腿就跑。
谁知刚跑了两步,一柄锻雪金勾刺凌空飞来,只听见破空一声闷响,利钩自十二背后扎透锁骨而出,冷冷地泛着血光。
***
乌河县大牢,天字号刑房。
天光昏沉,迷离的火光映照着口角流血的犯人,他上身赤裸,足腕皆被铁链缚在刑架上:“叫醒他!”上司一声令下。
黑衣狱卒一桶脏水泼来,十二缓缓睁开了昏沉的眼皮,身处在脏臭的囚室里,眼前一桌一椅,二三小吏,还有一张令人生厌的脸。
李知州李豫坐在高椅上,呷了一口雪山鹅蕊茶:“这么多年,当着本官的面逃跑的犯人,你还是头一个,只是……”
“不知道骨头硬不硬?”他砰地一声搁下茶碗,眸中闪出一阵疯狂且狠戾的精光。陈柏谄媚地凑了上去:“大人,刑具都搬过来了,先从哪样下手?”
“你做主?”李豫轻轻剜了他一眼,陈柏立时扇了自己嘴巴两下:“小的多嘴。”
“这样俊秀的一副皮囊,打坏了多可惜?”李豫起身上前,手指忽地按在十二的受伤的锁骨处,指骨轻碾二三分力,扎入十二肩头的铁器又长出来半寸。
十二死死咬住了唇,眼中猩红一片,肩头的血涔涔淌下,很快浸润了黝黑的刑架。
“说吧?”白帕慢条斯理地擦掉手上的血迹,李豫忽然扼住了十二的下巴:“你是怎么杀死柳意的,又是怎么埋尸的?”
十二没有说话,嘴角浅浅地勾起一个笑,目中尽是鄙夷之色。
“别敬酒不吃罚酒?”李豫抬手便是一个耳光,直打得他歪过了头,十二转过脸来,又是冷冷一笑。
被激怒的李豫取下墙上刑鞭,对着十二一顿抽打,牢里的牛皮鞭极韧极粗粝,打得十二身上流出血来,青青紫紫的伤痕爬满肌肤。
十二仍无声地笑着,他甚至抬着下巴挑衅,仿佛时时刻刻嘲讽着李知州,昨日那场荒唐的闹剧。
上司面前办差不力,百姓面前有失官体,这一场他做官以来最大的洋相,恨得李豫发疯发狂。
“很好!很好!”他恼怒极了,“还没有本官啃不下的硬骨头,”他抬手一挥,立时有一衙役捧来烧红的炭盆,另有陈柏取来二十根铁签置入炭盆。
“你可知道这个?”李豫残忍笑着。
十二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再次不予理会。
李豫眸中似有狂乱之色:“来人,动手!”
旋即有两个衙役掰开十二捏紧的拳头,一支烧红的铁签,由铁夹钳着,瞬间扎入十二的粉嫩的指甲里。
“啊——”
十指连心,十二疼得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了,恍恍惚惚中,他的身体止不住抽搐起来。
扎到第七根手指时,他疼得昏厥过去,霎时又被狱卒一桶脏水泼醒。
“你几时讨饶几时停,”李豫坐回高椅上,悠悠然端起那盏雪山鹅蕊,小呷一口:“手指扎穿了,还有脚趾,长夜漫漫,本官有的是时间和你磨。”
从刑架上淌下的血水,滴滴答答打湿一整个的囚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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