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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巧合的是,厉溟前脚才走,何清浅后脚便登门了。
“何大人,王爷不在府上,您改日再来吧。”府外守卫阻拦道。
何清浅却道:“王爷还在病中,想必也不会出去太久,很快就会回来了,我等等便是。”
守卫面露难色:“今日实在是不方便。”
“怎么个不方便法?”
何清浅还想套话,守卫回绝道:“恕无可奉告。”
“本官不仅是来找王爷商议要事,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探病,本官连王爷的面都未见到,难不成就这么进宫复命,让陛下知道王爷没有在府上安心养病?若是陛下担忧,你可担待不起,王爷的那位客人也担待不起。”
甘宥之那般不知天高地厚之人都拿何清浅没办法,厉溟一向忠心不二,他的手下自是不敢为难带有陛下旨意的人。
这正是何清浅的惯用手段,他如愿进了王府。
“冷琇琇?离了我这么快就成了王爷的金丝雀了?果然好手段。你虽一无是处,但在蛊惑男人这件事上你当真是信手拈来,我没看错人。”
冷琇琇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霎时屏住呼吸,何清浅怎这般无处不在?
小厮阻拦道:“何大人,这位姑娘是我们王爷的贵客,您可别越界了。”
“她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妓女,算什么贵客?”
小厮听见何清浅这般说便板起了脸:“若大人再这般,就别怪小的不遵待客之道了。”他才不管冷琇琇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管何清浅是何官职,既然冷琇琇是王爷亲自带回来的,他就要从头到脚地伺候好,任谁也不能冒犯她。
“你想赶我,赶便是。回头传出去的就是王爷为了一个妓女与朝廷重臣交恶,说不定传个几日就成了王爷狼子野心想要某朝篡位,故意为难陛下的谋士。”
“这……”
冷琇琇上前一步站到了小厮的身前:“无妨,我与何大人相识,他不会将我怎么样的。”厉溟三番两次对她施以援手,也因为她受到非议。她知道何清浅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能做得出来,她不想让厉溟再因为自己付出任何代价了。
小厮没有办法,让步道:“那小的下去忙了。”婢女也跟着他一同退下。
小厮并没有真的去忙什么,而是撒腿往外跑,让守门的侍卫调集些府兵在暗处盯着,若是那位何大人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便发动府兵将其拿下。
而他则想着自家王爷还没走远,继续向府外狂奔而去,势必要将王爷追回来。那何大人今日一看就来者不善,他断然不会放任其在王府撒野。
冷琇琇心中叫苦不迭,怎的才远离了那几个瘟神,这就又凑上来一个?
何清浅嘲讽道:“你忘了我也就罢,你竟这么快就忘了何远与何方了?”
“我没忘。”
“如今你又在哪家青楼高就?竟能攀上王爷这根高枝。”
他提到了王爷,冷琇琇不想回答。
何清浅绕着冷琇琇走了半圈,忽地凑近眯眼道:“我的探子说了,瞧见你与王爷在街上同骑一马,两相依偎,耳鬓厮磨。”
那他赶来得可真快。冷琇琇暗忖。何清浅的气息吐在她耳旁,心中浮起一阵嫌恶。
“我恰巧在附近,便想着来瞧瞧你和王爷是如何恩爱的。”
纵使冷琇琇默不作声,何清浅也有话可说:“比起那些大人们,王爷怎么样?那样孱弱的身子,能满足你吗?”
“何大人!”
一声铿锵有力的喊声制止了何清浅的更进一步。
“你在我王府这般放肆,明目张胆动我王府的人,也太过猖狂了些。”
冷琇琇松了口气,幸好厉溟回来了。他这是又替自己挡了回灾,明明自己不该再欠他人情了的。
何清浅侧过身与冷琇琇并肩而立,不羁道:“王爷怕是误会了,这妓女先前本就是我府上的。”
“那又如何?她现在与你无关。”厉溟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二人身旁,将冷琇琇拉到自己的身后,对着何清浅怒目而视。
“都以为王爷不近女色,原是喜欢这种放浪货色,”
“你利用她搜集情报,你都没有半分自惭形秽,她凭什么任由你轻贱?”
何清浅不知着了什么疯魔一般,死咬着不肯放:“其中内情王爷并不知晓,若是知晓内情……”
“本王管你有何内情。”厉溟直接将他话堵了回去。
平日里的何清浅绝不会这般莽撞,哪怕是当初登门嘲讽甘宥之,那也是带有目的、有十足的把握的,今日的他太过反常了。
他既然可以因为单绮澜的话就轻而易举放过自己,想必单绮澜对他定是极其重要的,说不准他正是在单绮澜那儿受了什么打击,这才找着机会就发疯宣泄。
冷琇琇故意挖苦道:“何大人这失魂落魄的模样,难不成是单绮澜抛弃你了?”
果不其然,何清浅失控般大吼:“与你何干!”
起先冷琇琇的确被他这幅模样吓住了,但有厉溟挡在她身前,她坚定道:“那我为何在王府又与你何干?我如今是乐坊的乐师,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将来也不会再有。”
何清浅仍风轻云淡地调笑:“当真是有了新情人就忘了旧情人啊。”
厉溟一把拽住何清浅的肩,将他一路拖行到了门前,蓄力一掌推了出去。何清浅踉跄了一路,之后被那一掌打得向后跌坐在地上,亏得他用手掌撑在了地上,否则就会是个四仰八叉的狼狈模样。
“往后若是没什么事,就别进我王府的大门了。”厉溟丢下这句话便果断转身。
何清浅收回撑在地上的那只手,俯首瞧了一眼,整张掌面都擦伤了,鲜血从一道道伤痕中湮出。
冷琇琇这是第一次见到何清浅这样狼狈,他可是谪仙一样的人,至少外表是。无论遇到什么事,他总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今日却被厉溟扔到了尘埃里。
“关门。”
待厉溟走到冷琇琇跟前时,她瞧见厉溟额头上冒出了虚汗。
她拈起袖子替厉溟拭去汗珠,关心道:“王爷,您还病着,该休息了,奴也该回去了。”
厉溟却牵起她的手,紧握着,双目温柔如水地望着她:“留在王府,好吗?往后只给我一人弹曲。”
在厉溟殷切的目光中,冷琇琇情不自禁点了点头:“好。”
是夜戌时左右,兵部尚书吴先横死家中,尸首血肉模糊。此外,岦都当中,一夜之内多名高官离奇死亡,皆死于慢性毒药,厉国顷刻间失去了数位肱股之臣。
听闻行凶者是一名女子,出自前朝单家,其父单勉是时任兵部尚书,此女是回都城为单家复仇的。
当年,单勉暗中发觉厉城有异动,可当他在朝堂上提出猜疑、拿出证据之后,竟然被一些人群起而攻之。
单勉被诬陷与厉城勾结,拿假消息来换取朝国的松懈。
而他收集的那些证据反倒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这件事本没有纰漏,有人在证据上动了手脚,致使处处矛头都指向他。经核实,正是单勉一手培养出来的兵部侍郎吴先出卖了他。可一切都迟了,吴先背后的人先下手为强将单勉等人关入了大牢,对吴先不利的证据也都被一并销毁。单勉倒台,吴先便顺理成章被推举为新任尚书。
旁人或许不知晓内情,可单家上下都清楚自己的忠心不二,分明是为国着想,却落得这般下场,宁死也不愿屈打成招,污了百世清誉。
最后单家男丁全部被处死,单绮澜等年轻些的都入了贱籍,而年长的女眷被判流放。
单绮澜被送到了通州,虽远离都城,无法获取都城的消息,但她始终记着吴先的背叛之举,还有其背后其他真正的叛国者。于是她一心向上爬,连着几年夺得花魁,为的就是能尽可能接触到地位高的贵人,从而套取些许于她有用的消息,其中的贵人之一便是何清浅。
譬如厉城大军攻来之事她便早于旁人知晓,她知道可以趁乱获得自由之身了,事先找到了栩芳楼存放妓女文书之处。朝国已是强弩之末,而厉城来势汹汹,很快便要改朝换代,彼时她以自由之身各处走动查探旧事也会更容易些。
在岦国建立后,单绮澜得知当年诬陷她父亲的那几人如今都得到了新帝的重用,快活恣意,坐拥荣华富贵。加上她手中搜集到的证据,她复仇之心愈发强烈,那几个陷害她父亲之人,都要一一杀了。
单绮澜是在吴家被找到的,行凶之后便自刎了,没有留下任何遗物、遗言,唯有一具握着刻有单家印记匕首的尸首。
何清浅赶到吴家时,单绮澜的尸首早已被带走了,他又火急火燎赶去了廷尉府,管辖此事之人告诉他,单绮澜的尸首早被一把火烧干净了。
世上没有何清浅做不到的事,可与单绮澜相关的所有都会超出他的意料。
世上也没有除了单绮澜之外再能让他失魂落魄的人或事了。
他从廷尉府出来之时没有知会车夫,只这么徒步往回走,路过莺莺燕燕的姑娘在朝他招手,他嗤笑一声,心想没有一个比得上单绮澜的,可脚还是不听使唤地走了进去。
迎面撞上一名同僚,那人惊讶道。“何大人?真是稀奇,能在这儿碰见您。”
此时老鸨就站在边上,听到“稀奇”二字便想着看看是哪来的新客人来光顾生意了,眼冒金光地问道:“何大人?哪位何大人?快些介绍给奴家认识认识。”
那人脸上堆起了笑意,既是在说给老鸨听,也是有意叫何清浅听到他这番恭维的话:“就是那位何清浅何大人,我岦国第一谋士,陛下身边的红人。”
老鸨诧异了,这位可是岦国第一功臣,为人洁身自好,从不踏足这等风月场所,他今日既来了,便等同于是给这家妓院打了广告。老鸨笑得合不拢嘴,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知道,大声道:“哎呦喂,这位竟然就是传闻中的何大人,果真如听说的那般气宇轩昂。”
何清浅闷头往里走,老鸨紧跟在他身后,何清浅沉闷道:“废话少说,要一间上房,多拿些酒来。”
“这就给您安排。”
不消片刻,五位婀娜多姿的姑娘便端着几壶酒并排站在何清浅跟前。
何清浅已未饮先醉,跌跌撞撞地举起酒壶往嘴里倒。姑娘们见状围在了何清浅身旁,有的给他拍着背,有的说要陪他一起喝,有的伸手替他擦去滴落在前襟上的酒。
一壶酒下肚,何清浅脑袋有些发晕,姑娘们从各个方向伸手拖住了他。
何清浅下意识便想挣脱这些人的触碰,自己扶着桌子坐下,眯着眼睛打量起了这些女子。
“你不像她。”
“你也不像她。”
“你们都不像她。”
何清浅说着,掷出一锭黄金:“再换些人来!”
屋外候着的老鸨听到那锭黄金重重落在桌上的声音便迫不及待想推门而入了,得了令后立即进屋,瞅准桌上的金子拿了就走,整一套行云流水的,嘴上也不忘应承:“好嘞何大人,马上来!”
那几位姑娘们也蔫蔫地跟着老鸨退下了。
何清浅又一口气饮下半壶酒,这下他是真醉了,口中不停喃喃自语。
“绮澜……你为何要丢下我……”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你为何要这般惩罚我?”
“我对你一片真心,为何你就是不领情?我不需要你领情,我只想帮你,你为何还是擅自行动了?”
“你知道我没你不行的……没有你,我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忽地又走进来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搅乱了何清浅的思绪,他拎起酒壶砸了过去,怒骂道:“都是些庸脂俗粉,滚出去!”
紧接着他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虽说何清浅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到,但听说这一事实时他仍是无法接受。
在通州时,厉军攻入前他便劝说单绮澜跟自己走,可她拒绝了。后来厉军入了通州,他第一时间便去了栩芳楼,可单绮澜早已不知去向。
直到单绮澜再次现身岦都之前他都没有找到过她的下落,每每得到些蛛丝马迹都会叫他扑个空。并非是单绮澜比他聪明,而是太过于了解他了,简直对他了如指掌,这才得以一次又一次躲开他的眼线。
好不容易在岦都失而复得,他想留住单绮澜,愿意替她复仇保她周全,哪怕是要他覆灭厉国也在所不惜,但他高估了单绮澜对他的感情,也低估了她的复仇之心。
他以为他们二人是能够相伴一生的天作之合,可单绮澜却早就看透他的本性,对他产生了厌恶,一心想与他背道而行,亦不想承他的情。
况且单绮澜始终认为复仇是她自己的事,绝不能牵扯旁人。
更何况,他自诩对单绮澜满腔真情,却自始至终没有真正了解过她。她们单家世代忠良,她父亲是因为这厉氏而死,她又怎会苟活于厉氏江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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