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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玉栉落水,发出闷闷的“咚”的一声响。
紧接着,又是“哗啦啦”一声脆响,是林晚晚一整个掉进池中。
水花四溅,松叶被荡开、被泼出池外,撒了一地。
林晚晚又次被巫连制住,甚至在水里来了个天翻地转,水袖转圈,最后才被抵在浴池壁上。
微凉板砖与滚烫躯体相夹,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双腿被巫连用膝盖强行分开,架空虚晃在水中,一只手腕被巫连钳住,强按在浴池边沿,唯余一只手搭在巫连的肩颈处,堪堪在层层浪起的水中寻得一样可攀附之物,保有丁点儿的安全感。
林晚晚好不容易稳住天旋地转的视线,才堪堪能抬起头来与巫连对视。
然就在她抬眼瞬间,巫连又再次欺身更近。
咫尺距离,巫连横眉竖起,哆哆逼人:“你是故意的。”
他明明要试她,也要试自己。
可她倒好,一上来就坏他计划,不专心给她通发便罢,还非要往他肩上的伤口处来,更要往他的怀里钻。
若非早已知晓他那些见不得光的过去,早有预谋,她又如何能如此不停却精准地试探他的底线?
巫连突起的眉骨压得更低,滚烫的怒意从鼻翼中泄出,暴戾的力道亦自湿透的绸衣透出,全都往林晚晚脸上、身上砸去,伴着从水面蒸腾而起的热气,几乎能将林晚晚用做呼吸的氧气焚烧殆尽。
林晚晚好艰难蹙了蹙鼻息,令肺腔中得来几许清透,才能抬眼轻唤出一声“殿下”,准备讨饶。
然她才开口,巫连竟又欺近一分,将她身形撞得猛地一晃。
林晚晚双腿本不能着地,虚空之态本已叫人有立在悬崖边上的失重危险感觉,眼下又被人撞得摇摇欲坠,便只能更加慌乱地凭着本能攀附住所有能攀附之物。
她半推半按住巫连肩头的五指顷刻收拢,想穿过他的肩颈,缠上他的脖子,将自己挂在他身上,以免坠落。
可指尖滑过他肩上肌理时,古怪的触感却叫她忽地停住动作,好不容易聚焦的视线亦下意识跟随到巫连的右肩上。
散乱的青丝中,一道约摸十寸长的旧疤,自巫连的锁骨以下三寸,蜿蜒而上,如百足僵虫,死死吸附以致嵌入在他的肩膀上,没入肩线,一直延伸要后背。
她眼神一晃,才发觉他的左肩亦有一道一模一样的伤疤。
紧跟着,便有些残碎的画面从林晚晚脑海中闪过——
一个少年被关在阴暗中,未着寸缕,亦被人拿爪钩抓住锁骨与蝴蝶谷,后接绳索,高高悬挂在四方铁架上。
凝固的血痕自布满锈迹的铁器处斑驳而下,直到他脚下的地板,一滩乌黑。
何人如此残酷?
何人如此可怜?
起先,林晚晚似乎还看不清那少年的容颜,然正待要揣测的一瞬,那少年的脸面倏地逼近。
飞眉凤目,高鼻薄唇,根本与面前人的五官完全重叠。
若非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眼前人目眦欲裂,眼白有红丝却仍算澄澈,乌黑的瞳孔亦清晰倒映着林晚晚惊讶的容色。
而那个少年,眼白猩红,瞳孔没有焦距,连凤目都只是无神地半睁着,只木讷地看向地面,仿佛一尊失了魂灵的木雕。
——那是少年时期的巫连!
林晚晚呼吸一紧,视线重新聚焦,看向面前人。
面前人亦恰恰跟随林晚晚,将视线从自己肩上的伤疤抬起。
四目相对,俱是震惊。
巫连没想到,自从暗牢逃出、伤口成疤这许多年后,竟然还有人能够触碰到他身上这两道丑陋的记忆。
而他竟也没有完全抵触,甚至生出一种古怪的扭曲的占有欲——看过他伤疤的人,要么如先生和神医,成为他最亲近的人,要么如那暗房中的一个个胡人,早下了黄泉......
而林晚晚则惊讶于为何会有人能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行那样的酷刑,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她更想知道,巫连到底是如何从那暗牢之中逃出,又到底如何才能从那样的羞辱中走出来,走到今日的......
千万疑惑涌上林晚晚心头,但出口却成了一句:“这伤疤还会疼吗?”
话音一落,两人俱是一怔。
林晚晚心中暗骂自己蠢笨。
依照那闪过脑海的画面来看,这伤疤好说在十年前已经有了,这么多年过去,又怎么还会疼呢?
可林晚晚此时心绪实在太杂,以至于根本没有想到要将这两道伤疤与巫连的癔症联系起来。
有些伤即便过去经年,仍然会疼痛,且总是在午夜梦回时,叫人惊惧惶恐,乃至想要一死了之。
后来,唯有寄托仇恨,封心锁爱,变成一个复仇杀人工具,才能活下去......
巫连眉骨忽地一压,往后退一步,旋即将搁在林晚晚腰间的大掌一紧一推,便将她旁侧扔开。
他不需要任何人来窥.探,更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林晚晚不妨巫连的动作,被抛起扔开,整个倾身便迎面扑向池子里。
她脚下扑腾,想要稳住身形。
但浴池的水位是按照巫连身高所置,林晚晚比他矮了不少,那池水水位自然要高过她的头顶,即便是个会凫水之人,也免不得会在慌乱中扑了空,更何况林晚晚根本不会凫水?
没两下,她便整个没入水中,只剩两截白白手腕露在空气中,胡乱地抓。
巫连这厢见了,先是眉色微暗,冷眼旁观。
不是能耐么?
不是想要挑战他的底线么?
既玩出了火,自个儿就得承担后果。
他有一瞬铁了心,要除去这个狡黠且古怪的女人。
但就在林晚晚最后一根指尖即将没入水中时,巫连却不由自主动作了。
仿似有一股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不想她死的冲动,使他禁不住往前,长臂一展,掐住水中那细腰,将人从水里捞起。
林晚晚落入水中,目不能视物,呼吸亦受阻,慌乱中只剩长久的无尽的下沉。
就在她心道这次是真的要完了的时候,腰上忽传来一股强劲力道。
下一息,本已经塞满了湿棉花的肺腔顷刻填满新鲜空气,她下意识猛烈地一吸一呼。
气胸未能适应如此快速的换气节奏,便叫林晚晚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的脸色由苍白又变作涨红,本来就已经发软的身体此时更变得如软泥一般。
巫连好心,没有再次将矮个儿的林晚晚扔开,而是顺着力道将她拢入了怀里。
而一个溺水之人,一旦遇见浮木,必定紧抓不放。
惊魂未定的林晚晚甫一感触到滚烫的身体,当即将自己发冷的身体往热源贴去,尔后还要顺势盘上大柱。
她将双臂缠到巫连脖子上,亦将双腿勾住巫连的腰身,还要把小脸埋进巫连的颈窝,唯恐人又要将她扔下一般。
巫连本能想要将此放肆之人从身上扒下,但大掌甫触及林晚晚后肩,她又次重咳一声。
她应是呛了不少水,所以每咳嗽一次,便要吐.出不少积压.在肺腔里的水,然后浇到巫连的肩膀上,尔后再窝进巫连的颈窝,不断喘息。
温热的气息放肆地钻进巫连的耳中,柔软的唇.瓣也毫无自觉地摩挲他肩上的疤痕,胸.前起伏的绵软更是时不时蹭着他刚硬滚烫的胸膛。
巫连眸色蓦地一暗,继而绷紧了全身,搁在林晚晚后肩的大掌又是一踔力。
然阵阵颤意隔着湿透的衣料如电传来,击得巫连手上一麻。
他原要扒拉人的动作不得不停下,下一息,竟变作拿手一下一下地轻抚林晚晚的后背,为她捋气。
不知过了多久,得到安抚的林晚晚总算平静下来,咳嗽声不再,呼吸亦显著平复下来。
但她人还挂在巫连身上,一动不动。
同样已经平复心绪的巫连也没了侍候人的耐心,他悠悠开口:“好了没?”
怀中人无动于衷,没有答应,却将双手双腿缠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嵌进他的身体一般。
巫连蹙了蹙眉,却似乎能感受到怀中人的不安。
她这是怕再被扔到水里?
巫连微微侧目,看向黏着湿发的小片白玉面庞,余光又瞥了瞥掌下湿透了的衣裳,以及被映出的内里光景。
他扬了扬眉。
再这么下去,他也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
于此,巫连双臂用力,将怀中人托了托,旋即提步,缓缓拾级而上,出了浴池,又将人放到那池边摇椅上。
这回,林晚晚当下就松开了缠着巫连的四肢,蜷起双腿,还拿双臂环在胸.前,做防卫状,尔后拿那双水汪汪的泛着水气的眼睛,幽怨地瞪着他。
巫连挑了挑眉。
她果然是怕被扔在水里。
如此胆小,还逞什么能与他斗智斗勇?
巫连心中暗笑,面上却没有表情,淡淡回看她一息,便缓缓站直,转身去木架取了外衣披上,尔后重又走来。
经过林晚晚时,他脚下顿住,但没有转头,“今日的账日后孤再跟你算。”
他余光瞥过那只警惕小兔一身的湿衣,提步离开浴殿。
及至殿门时,他才悠悠吩咐:“给她送身干爽的衣裳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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