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三十二章
六月初六，宜嫁娶。
姑苏蓝氏与云梦江氏联姻，缔结两姓良缘，举案齐眉，万载千秋。
魏无羡虽与蓝忘机有情，却还没给他名分，反而跟江家有亲，自然要当一回娘家亲眷，给江厌离送嫁。便索性修灵书一封，告知蓝忘机，这几天要留在莲花坞。
蓝忘机再不高兴，无奈妾身未明，再加上本身是新郎官的弟弟，连来陪魏无羡的资格都没有，也就只能憋屈的认了。
大喜之日天色未明，莲花坞内外已悄然苏醒。朱门高悬红绸，廊庑遍缀彩灯，仆役穿梭，步履匆匆却井然有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喜庆与郑重。
魏无羡做为兄弟亲自送着江厌离出门，一路送到了云深。
做为仙督，魏无羡当然不好出现在喜宴里，毕竟万事初平，他的威望正是最高的时候，又不常现身于人前，若是公然坐在主桌喝酒，容易抢了新郎官的风头。况且他是来吃表姐喜酒的，可不是来应酬的，即使每位宾客来敬酒都只需敷衍一番，那也是件极累人的，到时只怕得醉上个三天三夜。
为让魏无羡能清静的吃喜酒，蓝曦臣十分体贴的令厨房另外整治了一桌酒菜，蓝忘机亦十分自觉的把招待魏无羡的这桌酒菜摆到了因副宗主大婚而同样张灯结彩的静室。
大红灯笼的光晕透过静室窗棂，碎成朦胧的暖色，与室内常驻的清冷月光交融。案上已布好佳肴，酒壶边温着一只小巧的炉，是蓝忘机一贯的细致周到。
魏无羡执起酒壶，先为蓝忘机斟酒，再给自己满上。白玉酒杯在他指间一转，衬得那抹笑意愈发鲜活明亮。
“来，蓝湛。”他举起酒杯，声音里带着外头沾染来的热闹余韵，却又在静室的宁谧中低柔下来，“今日我阿姐成婚，一起来喝一杯。”
蓝忘机看着他，眼底映着烛火与魏无羡的身影，深邃而专注。他什么都没说，依言端起酒杯，与魏无羡的轻轻一碰，一声清越的脆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动听。
“好。”他应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却比平日更添一分不易察觉的温和。
酒是天子笑，入口清冽，回味甘醇。一杯下肚，暖意自喉间蔓延开来。魏无羡惬意地眯起眼，像是终于从送嫁的忙碌与克制中彻底放松下来。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蓝忘机，眼角眉梢带着狡黠而亲昵的神气。
“前头这会儿肯定闹翻天了，不过泽芜君的身份摆在那里，应该不会有人去闹洞房吧。”想起自己在凡间看到过的闹洞房的荒唐事，魏无羡不由笑了起来，又把酒倒满，“还是这里好，清静。今晚，我们不醉不休。”
这句话带着笑意落在暖融融的空气里，魏无羡自己先痛快地连饮了三杯。蓝忘机并未阻拦，只是听着他絮絮的话语，目光始终落在他神采飞扬的脸上。几杯下肚，魏无羡的面庞染上薄红，眼眸在烛光下愈发清亮，像是落入了星子。
窗外，隐约还能传来远处喜宴上的喧闹声浪，更显得这一方静室如同独立于繁华之外的桃源。红烛静燃，酒香弥漫，两人对坐，无需多言，偶尔的眼神交汇，便已诉尽千言。
在这个属于江厌离和蓝曦臣的盛大日子里，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共享着这份独一无二的安宁与陪伴。
＃＃＃
翌日，云深不知处山岚初散，晨光熹微。昨日盛典的红绸仍缀于廊檐之间，却在清寂的晨风中显出一种沉淀下来的安宁。
魏无羡一出门就碰巧见到了聂怀桑，干脆就带着他溜到后山溪涧摸鱼。毕竟平日里总有个蓝忘机在盯着，并不让旁人接近魏无羡，也就难免在魏无羡玩心起时无人相伴。如今来了个聂怀桑，魏无羡自然不会放过。
溪水清浅，映着天光云影，鱼群倏忽往来。魏无羡玩心大起，裤腿卷到膝上，赤足站在沁凉的溪水里，与聂怀桑笑闹着围堵一尾尤其狡猾的锦鲤。水花四溅间，眼看聂怀桑一个猛子扑空，魏无羡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笑声渐歇，魏无羡忽然顿住。
一种微妙的、空落落的感觉毫无预兆地漫上心头。像是少了点什么贯穿始终的注意力，像是……从清晨醒来至今，身边一直过于安静了。他猛地回神，是了，蓝忘机！
昨日还形影不离，今日竟大半日未曾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以蓝忘机的性子，若非有事，绝不会旅途他一人在外‘胡闹’而不现身。
思念一起，便再难忽略，连看成了落汤鸡的聂怀桑重又投入捕鱼大业，甚至只要弯腰伸手便可触到的鱼尾都失去了吸引力。魏无羡猛地直起身，溅起一片水花。
聂怀桑还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这回我肯定能捉到”，魏无羡却已听不进了。他甚至没看聂怀桑一眼，便踩着水花大步上岸，胡乱套上靴子，衣摆还在滴水，人已如一阵风般朝着小径尽头掠去。
聂怀桑“哎”了一声，看着他转眼消失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专注于自己的捕鱼大业。
魏无羡步履匆匆，先回了静室，空无一人。又转去兰室、雅室，皆不见那抹熟悉的素白身影。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渐渐清晰。最终，他脚步一转，几乎是凭着直觉，径直朝着藏书阁的方向奔去。
越是靠近那栋掩映在苍翠中的建筑，他的脚步反而下意识地放轻了。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阁内熟悉的书墨香气萦绕而来。阳光透过高窗，切割出几道澄澈的光柱，尘埃在光中悠然飞舞。
他的目光瞬间定在一处。
蓝忘机正端坐在案前，垂眸专注，右手执笔，正在铺开的宣纸上写着什么。沉静的气息与满室书香融为一体，仿佛独自构筑了一个无人能扰的宁静世界。
魏无羡停在门口，望着那道身影，胸膛里那股没由来的焦灼忽然就平息了。他悄悄松了口气，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他轻手轻脚地绕到案前，目光落在铺满桌案的文书上，待看清那并非寻常书籍或笔记，而是各仙门世家呈报上来的、格式熟悉的奏章时，他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他凑得更近，几乎要趴到桌案上，歪着头从下往上看向蓝忘机那张没什么表情却明显绷紧的侧脸，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讨好：“蓝湛，你在帮我批阅奏章嘛？”
蓝忘要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落笔又重了几分，墨迹在纸上游走，速度未减，却依旧不抬眼皮，更不理会身旁那个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猫儿一样的人。周遭的空气因他的沉默而显得有些凝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怨念。
魏无羡见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因为捉鱼忘了人的心虚又冒了出来。他干脆整个上半身都趴在光滑的案面上，手臂伸长，试图挡住蓝忘机笔下的文书，脑袋又往他眼前凑了凑，声音放得更软，带着显而易见的撒娇意味：“蓝湛蓝湛，看看我呗？”
回应他的，是蓝忘机冷冰冰的一句：“你去陪你的聂兄去。”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牢牢锁在文书上，仿佛那上面刻着绝世功法，比眼前这张灿烂得过分的笑脸要吸引人得多。
“哎呀，我那……”魏无羡被他这话噎了一下，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了一副更加谄媚的笑容，语气轻快得像是在唱歌，“陪他哪有陪你好玩是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手拿起一旁的墨锭，十分卖力地开始研墨，试图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诚意’。
然而，蓝忘机并未因此缓和，反而薄唇微启，吐出一句更冷的话，带着某种压抑的、钻牛角尖的笃定：“我知道，你就是觉得在我身边无聊了，厌倦了。”
这话听得魏无羡心头一跳，连忙放下墨锭，恨不得举手发誓，语气急切又真诚：“不是……我那是在教聂怀桑捉鱼。什么无聊厌倦，没有的事，你别想太多。”
他看着蓝忘机依旧紧抿的唇线，心中一动，脸上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甚至有些没心没肺的笑容，话语直白得近乎莽撞，却又带着他特有的让人无法抗拒的炽热，“我可以发誓，你特别特别好，我可喜欢你，喜欢和你在一起哒～”
那笑容如同破开阴云的阳光，过于晃眼，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干净和热烈，毫无保留地撞进蓝忘机强装镇定的眼底。蓝忘机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泛白，他试图维持住那份冷硬，可胸腔里那股盘桓了一早上的丁当憋闷的气息，却在这明媚的笑容和直白的告白中，如同被戳破的皮筏，一点点、不受控制地泄漏、消散。
他终是没能忍住，再次抬眸，对上那双盛满笑意和一丝忐忑的桃花眼，满腹的怨气在这目光里，终究是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悄然融解。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