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

　　魏崇耀：
　　齐予之有先天性心脏病，小时候做过一次心脏搭桥手术，手术很成功，暂未发现并发症。
　　这些是他近期的就诊记录，身体状况好像不太乐观，我不太懂专业词汇，问了身边的朋友，说是可能存在心脏瓣膜脱落的危险。
　　他现在转到私立医院治疗，病历拿不到。
　　我还查到一些他早年的心理咨询挂号记录，这个医生主修抗抑郁的治疗与恢复，心理咨询的档案比较私密，查不到诊疗的具体过程和记录。
　　大概就是这些，怎么突然想查他了？
　　魏鸣奕只回了简单一句话：没什么，顺水推舟而已。谢。

　　比起齐予之，菱美云这边情况更为糟糕。
　　她时常莫名其妙发疯，魏鸣奕每次回去都满地碎渣，韩叔把家里所有易碎的东西都换掉，厨房里所有刀具和锅碗瓢盆也都锁了起来。
　　可还是没防住她用发簪戳伤自己的手臂，甚至还用电线勒住自己脆弱的脖颈。每次都事发突然，就连日夜伴其左右的韩叔都没能尽数阻止危险的发生，万一韩叔恰好不在怎么办？
　　有时候她又呆愣愣地把自己关在房间好几天，不吃不喝不吵不闹，但昏黄的眼珠没有一丝生气。像是被无常拘了魂，只剩一具行尸走肉。
　　魏鸣奕很厌恶这种眼神，每次看到都不由回想起那个冰冷刺骨的雨夜，尽管当时菱美云疯的不轻，但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明明是最亲密的血亲，却用最决绝的方式置他于死地。
　　该死的难道不是那个出轨还让你身败名裂的男人么？
　　为什么要把利刃插在无辜的孩子身上？
　　你是不是，后悔剩下我？
　　后来魏鸣奕长大了，个子也蹿得很高，菱美云无法像以前那样轻易控制住他，转而开始伤害自己。原本经过长久的治疗之后病情有所好转，就在菱美云逐渐趋于冷静的这段时间，齐萱再一次当面提起魏寻。
　　菱美云长久紧绷的神经再也不堪重负彻底断裂，溃堤的不止是她，还有韩叔这么多年的辛苦开导和付出。
　　一个重组的新家庭，因为同一个人，即将再次化沙。
　　外婆心疼女儿，以死相逼拦着不让送医。
　　曾经慈眉善目的老人此时也被熬成了是非不分的疯婆子，也就在魏鸣奕面前才能找回些许理智。
　　尽管韩叔以身为垒尽力挽救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庭，但面对态度坚决的老人却左右为难。
　　魏鸣奕本对这个后爸没太多感情，但见对方如此境地也难免心生歉意。
　　如果那年他没有被吴璟安父子救下，后来韩叔和菱美云就不会在医院相遇，韩叔也不会因同情而自愿成为菱美云和他的监护人，也就不会组成新的家庭，不会被外婆视作心怀不轨，更不会像如今这般身陷沼地里外不是人。
　　魏鸣奕想不明白，韩叔图个什么要照顾母子俩到现在？
　　没有他们之前，韩家虽是单亲，但也过得不错。韩叔为人勤恳老实，稳扎稳打打造出鹤元数一数二的酒庄，不说非常富裕，小康还是算得上。
　　再看韩熙辰，平时虽然吊儿郎当不着调，真事儿来了反而默默地陪这位没有血缘的兄长收拾残局，没有责怪也没有破罐破摔。
　　要说这屋里最亏欠的，大概就是眼前这对父子。
　　【有错的不是韩叔，是我，是魏鸣奕。】
　　【我不该出生，这条命更不该被捡回来。】
　　整个假期，魏鸣奕都被阴云笼罩，他一度将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

　　“老人家在乡下待不久。”魏鸣奕眼尾攀上倦意，“要么让菱美云上省城住院治疗，要么直接联系海市的精神科专家。”
　　魏鸣奕先是打了通电话给平日不常联系的乡下舅公，大致把当下的情况告诉了对方，舅公虽然和韩名楚不是很熟悉，但也理解姐姐一家的窘境，二话没说就问魏鸣奕要了班车时间；魏鸣奕好说歹说和外婆沟通了好几天，老人家才点头去自家弟弟那儿小住一段时间。
　　外婆的阿尔兹海默症偶尔会发作，之前韩叔时常待在家里照顾她们，魏鸣奕白天要上学无法时刻照顾她。现在既然打算把她们分开一段时间，最稳妥的方案就是拜托舅公照顾外婆。
　　于是收假前几天他亲自买了车票把老人送去乡下。
　　不怪魏鸣奕冷漠无情，如果放任母女俩这么折腾下去也不是回事儿，他只能尽量选择一个不给韩叔添麻烦的法子。
　　“老韩联系了你说的那位专家，大概计划直接去海市。”韩熙辰书包一扔，盘腿坐地上。
　　“下家有信了？”魏鸣奕随手给他拿了瓶冰水。
　　躁郁症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痊愈的，如果韩叔决定去海市赌一把，酒庄的处置是大问题。眼下魏鸣奕尚未成年，想给韩叔搭把手都有些力不从心，韩熙辰那货也靠不住。
　　这样一来，酒庄大概率要易主了。
　　“一堆烂账还没结清呢，就算有下家肯接手也得过一段时间。”韩熙辰倒是不着急，反正他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妥，只等老韩那头处理好就能动身，“这年头欠钱的都是大爷。”
　　“还剩几家？”开学前这段时间，魏鸣奕和韩熙辰四处奔波给韩叔讨债，眼看还有一些商家直接当起‘老赖’，而他们开学的时间已经到了。
　　“城郊一家，市里头还有三家。”别看韩熙辰平时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儿，认真起来还是挺靠谱的。
　　“先把市里的解决。”魏鸣奕换上轻便运动装，戴上口罩和鸭舌帽出门。
　　月色渐浓，两道修长的影子快步远去。
　　吴璟安晚上出门遛狗的时候故意绕到魏鸣奕那儿，却只见屋里黑灯瞎火。
　　“这么早就睡了？”吴璟安嘟哝了一句。
　　疑惑很快被抛之脑后，吴璟安生无可恋地低头：“吴小白！你准心这么差的吗？尿我裤腿上了！”

　　翌日，天还没黑透。
　　吴璟安特意提前一些出门，魏鸣奕的房间依旧黑漆漆一片。
　　“啧，这人最近怎么老不见踪影。”吴璟安再次扑空，只好蔫蔫地绕回家。
　　晚上，吴璟安拿着画笔走神，桌上的设计稿只画了线条框架。
　　先前放学后，他习惯去魏鸣奕那儿窝会儿再带着人回家吃饭。
　　吃完饭两人散步顺便遛狗，偶尔吴妈会带吴小白去夜跑，吴璟安把七喜送回家后就喜欢去魏鸣奕那里写作业，抽空还开几局游戏。
　　昨晚魏鸣奕发消息给他，说这几天放学让他先走，这周轮到他值日。吴璟安没有多想，之前他值日的时候也让魏鸣奕先回家。
　　这两天晚上吴璟安吃完饭就没事儿做，顾昔那头也因为训练聊不上天。
　　烨宁假期的时候游戏打猛了，这学期开学就被收了手机，萧若也不常上线。
　　一时之间，吴璟安竟觉着有些空落落的。
　　犹豫了一会，还是掏出手机。
　　安仔：大狮子，上线么？
　　没过多久，桌上的手机就震动。
　　Yi：在外面。
　　安仔：什么时候回？
　　Yi：怎么？
　　安仔：没什么
　　安仔：我妈做了些枣糕，让给你送去
　　安仔：明天给你带学校吃吧
　　Yi：行，替我谢谢姨。
　　Yi：最近我回家住。
　　安仔：家里有事？
　　安仔：住几天？
　　Yi：没什么，下周回来。
　　吴璟安蹙眉思索，菱姨状态不好？不然他怎么可能回家。
　　正犹豫着合不合适问，手机又震了。
　　Yi：想我了？
　　吴璟安一晒，差点儿把铅笔头摁断，立马抄起手机手指翻飞。
　　安仔：魏鸣奕你可别随地大小睡啊，做梦呢。
　　安仔：[白眼.jpg]
　　Yi：无聊的话，去帮我收拾屋子。
　　Yi：钥匙明天给你。
　　安仔：说上梦话了这还，想得倒美
　　安仔：哪有雇主给腿儿收拾屋子的，自个儿弄
　　Yi：一瓶饮料，两顿饭。
　　安仔：我的劳动力就这么廉价？
　　Yi：加Winning拳套。
　　安仔：？！
　　安仔：你哪来这么多钱？这拳套上千的吧？
　　Yi：攒的。
　　Yi：送货上门？还是自取？
　　安仔：等你回来吧
　　安仔：饮料和饭我请了，附赠全屋清洁次卡一张
　　Yi：翻脸比翻书快。
　　Yi：回头聊。
　　安仔：行，你先忙[谢谢大哥.jpg]
　　吴璟安按耐不住内心小小激动，这牌子的拳套他之前做梦都想要，但是他平时大手大脚一直没攒够钱所以舍不得买。
　　今晚心情好，原本计划三天完成的手稿，一晚就成了。

　　另一边。
　　柔和的眉眼在熄屏一瞬黯淡，魏鸣奕抬眼看向面前的中年男人，冷冷开口：“最多后天，我要见钱，否则这些资料就会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中年男人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好，好。”
　　韩熙辰默默咋舌，“非得把这些放出来才知道害怕，钱包捂这么紧就该想到这个后果。”
　　“是，你说的是。”中年男人坐如针毡，“我一定分毫不差给韩老板转去。”
　　“差一分钟，你知道后果。”魏鸣奕起身。
　　纤长的身形遮住头顶唯一的光源，阴影打在中年男人身上，年轻人的气场竟然压得他有些气喘。
　　“走。”魏鸣奕率先出门。
　　“再见，苏总。”韩熙辰故意露出‘友善’的笑容，潇洒离去。
　　中年男人在身后低喃：“这辈子都别见了，两位祖宗。”
　　“市里只剩陈常戎那个泼皮。”韩熙辰不由皱起眉头。
　　“他家货源不明，只要找出违法交易就行。”魏鸣奕伸手揉了揉眉心，这几天没睡好，隐隐有些头疼。
　　“还得是你啊魏鸣奕，怎么就查出苏斌偷税漏税了？”虽然韩熙辰是魏鸣奕名义上的弟弟，但其实两人并不算熟悉。
　　至少魏鸣奕的交际圈中他只认识吴璟安这号人，就连烨宁和萧若也是通过吴璟安才认识的，韩熙辰猜测魏鸣奕的情况也大差不差。
　　要不是因为吴璟安，魏鸣奕大概会一直孤独下去吧。
　　“沈亦舒家和税务有点关系，托他查的。”魏鸣奕一语带过。
　　“是谁？”韩熙辰对这名字挺陌生。
　　“我班长。”偏头痛让魏鸣奕不想说话，“走了。”
　　“哦，拜。”韩熙辰打了辆出租回别墅。
　　魏鸣奕蹙眉走在路灯下。
　　【韩叔，我只能做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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