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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521特别番外
紫麓村中,那一扇小小的柴门之内,昔时柳枝,今已袅袅青青。
时年八岁的嬴政倚靠着茁壮的杨柳,微微抬手,略微遮挡刺目的日光,逆着光朝远方望去。
“她何时才会回来?”
每天他都会思索同样的一个问题千百遍。
或者,永远也不会回来。
不,不会的。
每当这种念头冒出来时,都会被他拼命否定。
门口的那一支柳枝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
“柳”通“留”,这就说明她一定会回来。
这是他从中悟出的启示,用来安抚自己失落的内心。
每日的草台朝会还在继续,但缺了一个人,就好像彻底沦为了过场。
“大王大王,王后姐姐去哪了呢?她何时才会回来?”
嬴政总是沉默,藏起自己黯淡的眼睛,继续机械地教孩子们识字、背诗。
她说过的,他所做的这些事“大善”。那他就会继续做下去。
孩子们渴望寻岚回来继续给他们讲故事,到了夏日,更加想念寻岚为他们分食的冰块。
他比他们更想她,十倍、百倍。
他也曾试着再捏各寻岚模样的陶偶,可怎么做也做不出那种神韵了。捏好一个,扔掉一个。到最后,竟然一个也没留下。
他还是会打扫寻岚曾经住过的房间。在仔细收拾整理过后,他发现自己送给寻岚的那一对陶偶的确是不见了。
“一定是她带走了。”
少年不自觉地笑了,心想着,寻岚还是记挂他的。
那是他最为得意的作品,无论造型还是神韵,都堪称精妙。
寻岚不仅带走了她模样的陶偶,还把嬴政模样的那一只也带走了。
它们是一对,不能分离。
可为什么,你一个人走了,却不把我也带走呢?
嬴政侧目望向屋外的杨柳,盛夏的骄阳使它更显翠色。
那时候,他在心里许下一个十足幼稚的愿望:
“若我为王,当筑一宫。植下杨柳数十,名之为‘长杨宫’,使居其中。岁岁年年,长留君侧。”
十年后。
他做到了。
当年许下的那个稚嫩的愿望,如今实现了。
秦王政五年,未及弱冠之龄的秦王嬴政在下令,征召一千民夫,以夯土筑基,以青石垒墙,以瓦当覆顶,以白水泼地,垒土造了一间宫阙。宫名长杨,意喻留君之地。
月光如水的夜,太仆为秦王御驾,循着长杨宫的宫墙缓缓行车。
“寡人在这宫中植了三十六颗杨柳。”
一向寡言少语的王,端坐在青铜轺车的伞盖之下,忽然有些恍惚地哑声开口:
“宫门前也种了两棵,袅袅如云。”
嬴政微抬广袖,沉声道:“停车。”
舆驾缓缓停驻,在宫道上戛然停下。太仆下车行礼,小心翼翼地请秦王下车。
嬴政踏着一地月色,走到宫门口的柳树旁。
夜色深浓,他摸索着抚过粗糙的树干,没有回头。只是微抬手做了个“止”的手势,数十侍从与太仆立即躬身不动,目送着秦王一人踏进这座新筑成的宫室。
有杨柳如丝拂面,从嬴政的头顶轻扫而过。
他没有闪避,反而抬手,握住了柳枝。力气恰到好处,不轻不重。
丝丝凉意,在这盛夏夜晚透过指尖。
宫苑最中心的这棵树,秦王很是宝贝。
——那是匠人携秦王口谕,专程从赵国的邯郸郊外、紫山麓下的一荒废农户家中移植的。
千里迢迢,从邯郸至咸阳,耗费人力数百,只为了运一棵树。
“枝枝叶叶,繁茂猗猗。
往昔戏语,今已成真。”
为你而筑的宫室而今已成,你留下的杨柳已为参天苍翠。
可是你呢,你在何处?
秦王又一次黯然垂下眼帘,巍巍玉山一般的背影,显得有些许颓丧。
“真无情啊......”
秦王轻抚树干,喃喃自语。他不知道,这“无情”的神女此刻正站在他身后,听着他轻声的埋怨。
“楚人尚巫鬼,”
他将自己高大的身躯倚在树干上,像少年时那样,靠着她留下的柳树,虚妄地怀念着她,
“寡人特请楚国大巫,明日,在这新宫之内祭祀迎神。你会来吗?”
宫苑一片静默,唯有簌簌叶片相击之音。
当他眼中的光不再时,面前的长杨宫大殿倏忽次第亮起了灯烛。
一道纤细的影子,自廊柱下秉烛向他而来。
轻柔缥缈的声音,含着不变的款款温柔:“楚人的巫舞太吵。不及此刻,清风明月,正宜故人相见。”
嬴政的心中猛地一跳,从来果决的他竟身躯僵硬,甚至不敢去看那影子的正脸。
他怕,怕下一瞬,眼前的景象又会再次消失。这十年来,他受够了这种空欢喜、空等待的痛苦,再也不想承受第二次了。
直至那纤细的身影已经在他面前站定,那一缕熟悉的冷香被风携入鼻腔。
红蜡点燃彼此的眉目,嬴政猛然抬首,对上她的目光。
那双剪水秋眸,清澈明亮依旧,带着他最眷恋的温度。
他变了许多,可她一如初见。还是那一袭素衣,云鬓未绾的模样。
四目相对,嬴政望着她一如往昔的笑眼,眼眶微涩。
十年来,每次醒来,都没有她。
每次入睡,却都有她。
嬴政一直在做一个相似的梦,梦境很美好,却是虚无缥缈,抓不住、留不住,转瞬即逝。
他曾在梦里,筑宫待伊。
也曾在梦中,赐下王后之印。
可那都是梦,不是真的。而眼前的人,却是那么真实。
寻岚仰头,只见星汉灿烂。若有所思地低喃道:“清光可爱,何用灯烛。”遂低眉吹灭了手中的烛火。
在她无所察觉之时,嬴政微颤的指尖已经抚上她的容颜。
她的肌肤不再冰冷,如常人一般温热。他的指腹触碰到的,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有温度、有心跳。
而寻岚则在被他触碰时很适时地抬起头,眼中映出嬴政的影子。
巨大的喜悦如洪水滔天,威严冷峻的秦王几乎失了方寸,像个不懂事的少年一般,无法自已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寻岚,寻岚......”嬴政将她拥得如此紧,声音微微颤抖着,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低声道:“我终于等到你了。”
“你也很喜欢这座宫殿吧?”
嬴政的声音艰涩,紧张而憧憬地问。
在他的面前,他不是冷心冷情的秦王。还是那个会红着脸、害羞又紧张的少年。
寻岚凝眸仰望,一颦一笑,皆是他所喜的模样。依然是那样温柔的回答:“你送的礼物,每一样,我都喜欢。”
月光似水,温柔如她。
嬴政喉间滚了滚,几乎要脱口而出什么话来,又生生忍住。
他此刻还抱着她,却不敢让自己的呼吸粗重,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安宁。
可就在下一刻,他便无法再等待下去。
相思之苦,每一秒都是难以自已的冲动。
他的臂弯向下一捞,加了些许力气。正当盛年的时候,几乎毫不费力便将怀中的女子一把抱起。
他像个冲动的毛头小子,甚至忘了应该横抱女子,才更显缱绻。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把她直直地抱起来。嚣张又霸道,还有点......傻。
怀中的人显然愣了一瞬,但很快,就被嬴政大步抱进了大殿之内。
新筑的宫室中四下空荡,还没来得及点派宫人侍候。这样的安静,倒是更合人心意。
嬴政抱着怀中的人,良久,才将她放到床榻上。
他亲手解下青纱帐幔,自如地躺进纱帐之内,就像是已经与寻岚同床共枕了无数个日夜一般,极其自然地揽她入怀。只有那急促的心跳声,出卖了他此刻的心绪。
冷冽的香气萦绕鼻尖,嬴政深吸一口,将鼻尖埋进寻岚的发间。
“寻岚,”嬴政的声音低哑,早已没有了年少的稚嫩,语气却还带着些许的孩子气,“你想我吗?”
那人无奈又宠溺地轻笑了一声,双手捧起他的脸颊。
指腹缓缓而过,抚摸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想。”
她特地拉长了语调,还把他当孩子似的哄着。
“寡人已经不是孩子了。”
嬴政忽然把她紧紧按到自己宽阔的怀里,似是急切地想要展示自己这些年的成长。
可还是忍不住在顷刻之后,低哑地接了一句:“没有你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想你。”
寻岚在他的怀抱中沉默着,心绪翻飞,没一会又被他给打断了。
嬴政收紧手臂,对她的沉默表示不满:“我想听你说话。”
孩子气,真是十足的孩子气。
她默了一瞬,忍俊不禁:“我哄着你说,是想;如实道来,还是想。你让我怎么说?”
嬴政压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轻哼一声,复用下颌轻轻摩挲她的头顶,扣住她的掌心,故作失意道:“那为何迟迟不来?考验寡人,是不是?”
“你可知,小时,我最羡慕的事,便是他人能寄书给思念之人。
而我,写满汗青,却不知该寄去何方。”
怀中人无话,只是垂下眼眸,安抚似地用手掌轻轻抚摸他的脊背。
嬴政的手缓缓松开,又不自觉地抱紧。良久,他在寻岚耳边低低开口:“如今,你回来了。我不再羡慕别人,我又是被眷顾的人了。”
十年的等待,他想说的话实在是太多。
不等回答,他便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常常想,如果没有我,你是否会如一阵风,吹拂在每个人的身边?”
“可我很自私,只想把风留在自己身边。”
“......能如愿吗?”
“你说过,要做我的......”嬴政的嗓音低沉,尾音拖得很长。昏暗的大殿中,他的面容在月光下瞧不真切,却能看见他眼中骤然燃起的火光。
“王后。”他咬着这两个字,好似那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最极致的温柔,“对吗?”
月下的光影随着纱帐的起舞而流动,她的神色也跟着若隐若现。不知为何,她的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意。她抬眸望着嬴政,竟是毫不犹豫地微微点头,道:“是。”
只一声回答,似是比夏日飞雪、冬日吹花还要令人惊讶。连嬴政也在此时怔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紧接着,他不自觉地收紧了臂弯,把人勒进怀中。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眼中的火光愈盛。就像是那些少年时的执念,终于有了回应。
“我为你而来。”她在他的怀抱中,轻喃着最动人的话语。
在夜色与光影交织的纱帐之中,那些矜持、理智、冰冷的宫墙,都被隔绝在外。
在杨柳风声中,他们相拥着说了一夜的话。
那个沉默寡言的秦王,好似又变成了心扉大敞的少年。
诉说他的思念、他的宏愿。
——
在某个冷香氤氲的陋屋,寻岚轻手掀开雕刻着狻猊兽的香炉,拨弄其中燃尽的香灰。
百灵鸟趁夜飞入窗棂,几声啁啾。讲述着自己此夜所闻所见。
“十年树木......”
女子低眉敛目,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
当年她以自身灵力手植的柳,十五年了,早已开了灵智。
柳的灵智源自于她,是她却也非她。
但相同的是,她们都无一例外地以自己的方式爱着他,守护着他。
番外之番外:
记者:“参见王上!首先感谢您愿意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回答采访。在下是秦报的特派记者,应粉丝要求,采访您在本篇番外中的感受!”
嬴政:“嗯,问罢。”
记者:“好的,现在是问题一:请问您对自己在番外中的表现有何种评价?是否满意呢?”
嬴政:“寡人以为,在本次特别番外中,吾之表现深情而不失可爱,外加些许纯情。寡人自评十分满意。”
记者:“感谢王上的回答。下面是问题二,该问题由您的长子扶苏提供。”
嬴政:“哦?”
记者:“问题如下:对于您十八岁已经喜得贵子,您的感受如何?接下来是神秘人提供的追问,您如何解释纯情秦王却十八岁已为爹地?”
嬴政:“......”(沉默)
记者:“王上?”
嬴政:“把扶苏给寡人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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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只擅长写刀子的屑作者,写本篇番外真的是抓破脑袋了,看在献芹这么宠粉的份上,能不能给点鼓励(大哭)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520+521特别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