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发癫我鼓掌，同学发疯我爆哭。

　　放学，他回到家，到处找吴一兮，二楼阳台没有，房间里也没有，他冲上顶楼，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吴一兮，吴一兮显然刚打完沙包，浑身是汗，呆坐着。

　　他嗫嚅着：“爸。”
　　吴一兮转过头来，神情沮丧。

　　吴问扶他起来，两人装作不知道一样，搭伙做饭。

　　吃饭的时候，吴问打开吴一兮的账号“一兮二胡”，发现好久没更新了，他装作不经意道：“好久没拉二胡了，明天我去摊位练练。”

　　吴一兮“哦”了一声，低头专心吃饭。

　　吴问诽腹：吴一兮这反应，也看不出来知不知道这两天学校里发生的事。

　　杜集不让他干，他就偏要干，让他嫉妒去吧。

　　第2天，吴问逃了晚自习，来到吴一兮摊位上，开直播拉二胡，算是对那帖子的回应。

　　直播的文案是：摆摊并不丢人，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评论区很快被园水二中的学生攻占。
　　——“vocal，问神真帅！”
　　——“我只能说，高下立现。”
　　——“好听，想超！”
　　——“优秀的人就是会被小人嫉妒，吴帅，咱不理他。”

　　转眼已经10点，人越来越少，再拉下去就要扰民了，吴一兮在收拾东西，说拉完这曲就回家。

　　上玄月高悬，以往城市见不到的星星懒洋洋地挂在远空，成了这最后一曲的观众。

　　吴问关了直播，独自拉了一曲《孤星独吟》，英雄末路的悲凉氛围萦绕此间，零星几个路人挺住了脚步，远远看着，回味片刻，再离去。

　　拉完最后一个音节，一阵风吹过，一个白色塑料袋在空中飘荡着，飞来飞去，路上的行人，再也没有留步的理由，都纷纷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曲终人散，浓重的清冷包围了此间，一老一少，在这陌生的城市，慢慢咀嚼着来自半生不熟人的恶意，小心接受着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吴一兮看着吴问的侧脸，陷入了沉思。

　　融入任何一个城市都是不容易的，吴一兮当初也是预料过的，只是，他不知道儿子能不能适应。

　　送走家里的老人后，他就再也没回过乡下了，他的前半生都在漂泊，遇到李默之后，才有所好转，然后最后也是阴阳两隔。
　　儿子是从小就在青城长大的，这种境地，对他来说，去哪也都是陌生的。

　　此刻，他对那句老生常谈的话，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融不进的大都市，回不去的家乡。

　　吴一兮犹豫着问了句：“要不，回乡下？学不上也罢，咱爷俩就种地过活，也是可以的。”吴问这几天的状态，确实不太对，当初也许就不该折腾这个摆摊，让孩子跟着他一起揪心。

　　可吴问却摇摇头，看来吴一兮是知道了。

　　“那，回青城吗？”

　　昏黄的路灯，照亮了吱呀作响的手推车，吴问摸着这些家当，半阖着眼看向前方。
　　“青城没有星星。”

　　事情发酵了几天，吴问开始在学校遭受了很多带着好奇的打量，这感觉似曾相识。

　　只不过，以前是个万人嫌。

　　当了几个月万人迷，差点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阴暗的丑小鸭换了个壳，变成了美丽的白天鹅，优秀的白天鹅。

　　可是凭什么？大家以前都是丑小鸭，他好不容易变成了优秀的白天鹅，就要被曾经的同类排挤。

　　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换来的蜕变，要被如此践踏？
　　凭什么自己不发光，就要阻碍别人发光？
　　别人不让他发光，他就偏要发光。

　　课堂上，王澜看着吴问提笔狂写，状若疯狂，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吴问洋洋洒洒，写了1节课，终于成章，他想了想，把文章取名为《优秀论》，然后发表在动态里。

　　这文章瞬间引来了无数围观者和吃瓜群众。

　　——“来秀什么优越感？”
　　——“你这是在讽刺别人嫉妒你？”
　　——“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可是人家确实优秀啊！篮球打得好，学习也很好！”
　　······

　　杜集气疯了，发了条阴阳怪气的动态：急了，他急了。

　　何以安路见不平一声吼，评论杜集：这么闲呐！整天吃饱了没事干？

　　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多人自我代入，被文章误伤，强行站到了吴问的对立面，炮轰吴问自以为是，毕竟优秀的人是少数，很快风向就一边倒。

　　这事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不过，吴问毕竟有不少粉丝，他的颜粉、球粉、二胡粉，纷纷出动，加入了骂战，夏文青也被吴问这操作亮瞎了眼，转发了吴问的文章，王澜和梁文博两人怼黑子怼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杜集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们越骂，他越嗨，出了很多阴阳怪气的文章和视频，和吴问隔空对骂。

　　场面相当刺激，物理打架不行，隔空打架总可以吧！

　　到了比拼文字的时候了，就看谁的段子更精明。
　　吴问反正也是睡不着，文章写得风生水起。

　　这段时间，他的每一条博文，热评第一都是：吴老师出书吧，去书店看不到吴老师的书，我把书店砸了。
　　最后吴问每发一条，热评都是上面那句话的缩写：“书无店砸”。

　　但出人意料的是，有人在《说青春》电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内容是反对校园霸凌。还配了一张画，画的内容是一个男孩把一颗名为校园霸凌的巨石踩在脚下，巨石长了张人脸，囧得让人发笑。

　　有人认出了，那巨石人脸，长得像杜集。

　　吴问看到会心一笑。
　　文章和画的作者都是佚名，吴问看着这文风和画风，一看就知道是谁，他给梁文博和白行分别发去了问候：家人啊！哭唧唧.jpg。

　　高三统一都上晚自习，吴问的账号晚间涨粉最多，但朱大在晚自习收的手机也越来越多。

　　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失眠，梦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李默：“阿问，你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不然就要流落街头要饭了。”
　　小小吴问懵懂得抬起头。
　　吴一兮笑着弋了李默一眼：“你别吓唬孩子。”
　　然后摸着吴问的后脑勺：“阿问，你别听你妈瞎说，学习是要好好学，但玩也要好好玩。”
　　吴问左看看李默，右看看吴一兮，点点头。

　　小小吴问：“要饭不好吗？”
　　李默和吴一兮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笑完，吴一兮道：“你以后要是沦落街头要饭，看你妈不打断你的腿！”

　　这天回家，吴问发现自己居然比吴一兮先回，看着吴一兮没有露出以往摆摊回来后的疲态，他狐疑着问了一嘴：“不摆摊了？”

　　对面，吴一兮脸上没什么表情，至少吴问看不大出来。

　　“不做了，挣不了几个钱。”吴一兮喃喃道。

　　其实吴一兮把青城那套房子一卖，也够他们爷俩省吃俭用活个十年，但吴一兮闲不住，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当打之年，手好脚好，没理由提前退休，吴问也理解。

　　而且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闷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8点，吴问看着吴一兮房间关了灯，才上床，他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骂了2天，吴问被找谈话了。
　　办公室，杜集也在。

　　杨奥柏好说歹说，指出其行为的负面影响，帮他们分析自己的处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俩把帖子都删了，再在网络上互相道歉，握手言和，平息骂战，恢复影响。

　　杜集冷笑一声：“可以啊，那《说青春》杂志是不是也要公开道歉？”

　　杨奥柏目无表情，扫了一眼杜集，杜集面不改色。
　　杨奥柏：“关《说青春》什么事？”

　　杜集：“可以啊，杨老师，杨主任，那我也没指名道姓，你以为我骂谁呢？”

　　杨奥柏面色不虞，办公室一时静了下来。

　　吴问：“《说青春》是反对校园霸凌的，这么说，你承认你是在校园霸凌？”
　　“你！”杜集气急，“我没有。”

　　杜集意识到了什么，恢复了平静语气：“那《说青春》的配图作者，也要道歉。”
　　吴问低笑两声：“所以你承认你是那块叫校园霸凌的石头？”
　　杜集被逼急了，冲过去揪住了吴问的衣领。

　　“干什么！”杨奥柏大吼，声音震天响，吴问还从没看见杨奥柏这副暴怒的模样。
　　杜集下意识松了手，吴问一把将人推开。

　　杨奥柏摆摆手：“叫家长。”

　　这事儿已经算发现得快的了，但是网络传播速度太快，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一定影响力，不过，看这架势，两人明显知道自己的行为在违法边缘试探，知法犯法，更为可恶！

　　吴问一听，皱起眉来。“我道歉。”
　　杜集看了一眼吴问，微眯起了眼睛。

　　杨奥柏转过身，看着吴问，然后把视线转向杜集。“你呢？”
　　杜集坏笑了一下，吊儿郎当说了句：“好啊。”

　　晚上回到家，吴一兮突然望着他认真道：“要不，咱们还是换一个城市吧，乡下你既不愿呆，我们就往西边走一走？”
　　屋里一时间安静极了，吴问抬眼看了看吴一兮。
　　良久，吴问才又开始动筷：“我不想离开。”

　　吴一兮左手端碗，右手拿筷，默了半晌，眼皮眨动几下，才道：“那你留在这里，我去乡下。”
　　吴问倏地抬头看着吴一兮，吴一兮眼里又出现了疲态，吴问动了动嘴，没说话，低头继续吃饭。

　　第2天起床，吴问起了个大早，一开门，他就看到吴一兮在收拾行李，他一下子懵了。
　　吴问薅着头发，飞快跑下了楼，飞快骑上自行车，赶往学校，甚至忘记了带书包。

　　吴一兮是要干嘛？他要走吗？为什么他没告诉我？他是想丢下我，不告而别吗？
　　为什么？为什么做了这么多，还是把什么都搞砸了。
　　为什么偏偏要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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