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息

　　“你再确认看看，呃，那真的是剑佩吗？177要不然，再帮你辨认一下……”

　　大概是因为羽华的社交能力实在渣，所以这句话听起来像搭讪，莫贵霄不大高兴的瞪过一眼。

　　这一眼也让他及时收回那些迷惑的思绪。

　　即将半夜，还有任务未完，此刻，更有太多超出他意料的情绪泛散，这一切，对他可实在没有必要。

　　于是干脆旋身即走，同时丢下两个字作结束，

　　“再见。”

　　.

　　“等等。”

　　很想当作没听见的莫贵霄，却发现羽华抢先一步绕到前面挡住了自己。

　　他没办法做到一把推开，只得再开口：“……还有事？”

　　语气冷淡，摆明了不想再生纠葛。

　　“既然你是少主，那些人，应该也听命于你吧？”

　　那些人，指的就是下午在结境出现的武人。

　　听明白的莫贵霄只得回道，

　　“是又如何？”

　　“能请他们在这一段时间里不要再接近这座霜重院了吗？特别是，不单树附近。”她指着树。

　　“你还要留在这里？”

　　虽然不接近境师，但是对于境师一族天生怕危险的特征，因为另一个人的关系，他倒是时有耳闻。

　　所以他和所有人一样，对境师拥有天生胆小怕事的固有形象。

　　一开始，以为丢落的剑佩会被雪焰或解空收留，再不济也只是来树下寻找一番。

　　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雪焰竟然说，是在那个境师手里。

　　当时的自己，似乎就产生了更多的疑惑。

　　……为什么没有离开？

　　“为什么执意要留在这个危险的结境？”

　　“我既然接手了，在结境恢复正常之前，就绝对不会离开，毕竟这个结境已经失效了。”

　　“失效？”

　　“用我们境师的话来说，就是结境崩塌，无法再阻挡恶灵了。”

　　莫贵霄一脸波澜不惊，像早就意识到这件事。

　　“狼烟是恶灵中的前哨兵，接下来，只恐还会有更多的恶灵进来。”

　　羽华还想再解释下去，但他却似乎不打算再听下去了，偏了一下视线，为自己接下来想到的事，难以置信的瞪过去，

　　“失效也好，崩塌也罢，现在，明知道有恶灵出现，你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显然，对于他来说，恶灵的事不值一提。

　　羽华笑了一下，感觉眼前的少主并不像大家所传的那样冷淡无情，

　　“总之在这个结境没有恢复正常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座霜重院的，现在除了我，没有任何境师愿意过来了。”

　　“所以派你来送死？”

　　“不是送死哦，我是来工作的。”

　　“……”

　　这已经不是性格上的问题了。

　　明明她自己也说了，没有任何境师愿意来这个危险之地。

　　对了，雪焰甚至说这里的工作人员把屋子都收拾好了。

　　这是要长住下去？

　　他盯着羽华，再度陷入迷惑。

　　即使没有那个不能接近境师的禁令，就一贯对这个境师族的了解，自己也是真不喜欢接触任何一个境师。

　　他们的贪生怕死，让刀口舔血的自己本能的产生厌恶。

　　原本是这样。

　　但在重返霜重院之后，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对雪焰说，他要见这个境师。

　　‘咦？’

　　‘我要见境师很奇怪吗？’

　　‘少主你也知道她是境师啊，既然知道……’

　　‘快去告知吧，我就在不单树下等。’

　　想要见一面的更深原因，他显然不想跟雪焰讲。

　　仰或者，原因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

　　似乎是从那个要求开始，一切就出乎状况之外了。

　　对于雪焰，莫贵霄是完全信任的，让她拿回剑佩还给自己，才是正确的举动，也难怪当时她在听到自己要见羽华时，一脸惊讶和小小的兴奋。

　　‘……真的吗？少主愿意去见羽华吗？’

　　她再三的重复询问。

　　不去管她奇怪的情绪，莫贵霄只是确认般的点了一下头。

　　在雪焰跑去找羽华时，他却陷入了无法理解的情绪。

　　最后，只能把这个原因归结为，他有一些不解。

　　那些不解，包括当时听到的那一句——

　　我们以前见过。

　　.

　　所以，他想要再见那个境师一面。

　　.

　　没想到，再度见面之后，他更不解了。

　　“你还要留在这里？”

　　“当然。”

　　从先前的认知加上刚刚的对话，他已经可以确认，这个境师对于危险的存在，不是一般的粗神经。

　　从这点上来说，这是全七界，最没有资格成为境师的一个境师。

　　“……你难道不知道这份工作很危险？”

　　“哪里有危险？”

　　眼见对方毫无自觉，他发现自己有些气闷，话回得有些堵气，

　　“总之，西域也有自己的境师，不需要你这么奉献自己，赶紧给我回南都去！”

　　“咦？”

　　不仅羽华，在话说出之后，莫贵霄也为自己愣了一下。

　　算了，既然都说了。

　　不过，他倒是发现了，原来自己还会率性而为，这倒有些新鲜。

　　毕竟，平常的自己不会这般行事。

　　身为少主，他的束缚多至令人无法想像，好在莫贵霄习以为常，也不在乎。

　　比起境师们职业生涯的命中注定，他又何尝不是命中注定的那一个，既然是命中注定，除了死亡注销，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改职业了。

　　就这点，他倒是和境师一样，很认命自己的职责。

　　“我知道西域也有阶位很高的境师，可阶位越高的境师，感知能力也越强，少主真的确定，这个即将消失的结境，会有哪个境师愿意接手？”

　　“……你怎么知道就没有？”

　　“若是有，南都境院就不会接到你父亲写的信函了。”

　　这次的西域结境要人，说起来，还是明王坤亲手写信过去的，也难怪境院一干人鸡飞狗跳。

　　“在考虑这些之前，是不是要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咦？”

　　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回话，羽华又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这算是，少主式的关心吗？

　　“你明知道有人要来杀你，为什么不走？”

　　果然，这才是他最在意的。

　　羽华浅笑起来，

　　“只要少主跟他们下令，不要再接近这里，我就会没事的。”

　　“明王令传不到南都，你回南都才是真正的安全。”

　　“对了，我为何会在明王的杀令上？”

　　莫贵霄看过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重申：“总之，他们还会再来的。”

　　似乎不想说出理由，哪怕当事者是自己。

　　“那不是意味着我在这里很危险？”

　　“现在才知道危险？”

　　“不，我一点也不知道。”羽华再度诚实回答，“只是，如果他们再过来，残留的杀气又会加重这个结境的问题，现在的结境十分脆弱……”

　　“说来说去，你就只担心结境？”

　　莫贵霄开始感觉脑门的青筋在隐隐跳动。

　　“不然？想来想去，现在最危险的只有结境……”

　　“现在最危险的是你自己，你根本就没有危机感吧？”

　　先前的猜测化成了破口而出，但莫贵霄并不认为自己说对了，没有危机感，对于一个境师来说，那是不可能的。

　　没想到，对方竟然点头了，

　　“嗯，对啊，我天生没有。”

　　羽华终于抬起了视线，浅笑的脸上毫无被拆穿的尴尬。

　　发现两个人的身高差有点悬殊，只到下巴的自己要微仰起脸，才能看他的眼。

　　真漂亮。

　　可惜，满是不爽，虽然这样也挺好看的。

　　“……你为何生气啊？”

　　这个境师，为什么着眼点总是这么奇怪？

　　为什么让他也变得这样奇怪？

　　不能说他是少主就没有情绪，但是，面对一个才见过两次的境师，确实没必要这样跳脱情绪的控制。

　　“我没生气。”

　　最后，他试图挽回，先从这个徒劳无功的解释中转移到先前没说完的话题，同时由这短暂的交流中，已经深深觉知到，这位纤细美丽的境师，有着必须把话说清楚才能明白的粗神经，

　　“总之，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在少主暗令中人还能这样跟少主说话的，你算历届头一个。”

　　羽华惊讶极了：“……少主暗令？不是明王杀令，而是少主暗令？”

　　“嗯。”

　　他仍旧蹙着眉，不清楚自己为何会不乐意提及此事。

　　少主暗令，是针对每届的少主量身定做的登基准则。

　　据说有九十九道，每一道皆是少主必须要百分百完成的任务，少一个，便没有资格成为明王。

　　每届的少主暗令，九十九道任务完全因人而异，但唯一相同的，就是每届必死的一个境师。

　　“你还没有杀掉那个境师？”因为身份的关系，羽华马上联想到了那个著名的肉祭境师。

　　莫贵霄淡淡回道，“我在十二岁那年就完成了所有少主暗令。”

　　换言之，被选中的那位境师，在十一年前就被少主给祭了。

　　羽华点头，其实，这件事他也早就从同事那边八卦听到了，所以，也更不解了。

　　“是不是因为你是历届最厉害的少主，所以要杀掉的指定境师，也需要多加一个？”

　　“……你似乎对于自己上榜这件事，一点也不吃惊？”

　　“因为这不是我能作决定的。”她一点也不含糊，仍在认真的问：“所以，你是来杀我的？”

　　“怎么可能。”莫贵霄有点为这个想法啼笑皆非，“我说过，我的少主暗令早就完了。”

　　“但是，大家也不介意再多加进一个人，对吧？”

　　“……”

　　“确实，父亲和大家都这样认为，所以知道我巡察在霜重院时，武人们就趁势把你围剿起来，就是为了让我知道。”

　　羽华若有所思的点头，

　　难怪会这般声势浩大。

　　咦？

　　由这一句解释中，她发现了新的疑惑：“……让你知道？他们不能直接杀掉我？”

　　这个说法让他微微皱起眉头，“族人们不喜欢逾规。”

　　“哦哦，那加上杀掉我，就是一百道了，可是，少主暗令从来都只有九十九道啊。”

　　“无所谓，就像你说的，我既然是最厉害的少主，多一道也正常。”莫贵霄松下语气，淡淡的神情已经显露不出什么情绪了。

　　羽华继续点头。

　　见对方一副认命的模样，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他，内心再度旋起一般闷气，很突兀的就说了一句，

　　“族中的长老，催着让我明年春天就登基。”

　　“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原本还在沉吟的羽华抬头，脸上显出了迟疑，直觉的认为那不是自己能听的秘密。

　　这份迟疑却让莫贵霄感觉到了有趣，内心也有一点平衡，他靠进来，声音刻意放低，

　　“杀掉你是多添加的一个任务，于我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意思是，你可以不必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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