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

　　华灯初上，黄昏冷落。
　　对于华夏人而言，一碗热腾腾的汤汤水水可以治愈所有的烦恼。
　　第四次副本出现时正好是晚餐时间，许多老顾客一逃离副本就来到“平安面馆”寻找慰藉。
　　面馆的年轻老板娘忙得团团转。
　　好不容易送走一大波客人，钱一冉才抽空坐在吧台后面休息。
　　“欢迎光临——”
　　店门再次被打开，挂着的小玩偶发出嘶哑的童音问好。
　　“钱姐姐！”穿着漂亮公主裙的小姑娘像电影里的花仙子，举着仙女棒扑向吧台。
　　“哎呀，这不是我们雯雯小公主嘛！”钱一冉赶忙走出来接住她。
　　懵懂无知的孩童大部分都死在前两次的副本里，现在还活着的一小部分全靠运气，遇到好心人的运气。
　　在这一点上，钱一冉是很羡慕郁羲的，他照顾的两个孩子至今还活蹦乱跳的，不用像她和韩延，不断体验得到、失去、再得到、再失去的过程。
　　“你们今天想吃什么呀？大胆点，姐姐请客！”
　　“我要鸡腿，昊昊哥哥也要鸡腿，大哥哥也要鸡腿。”
　　“这么多鸡腿呀，马上就让韩哥哥给你做！”
　　“谢谢钱姐姐！谢谢韩哥哥！”
　　将两个孩子安顿好，郁羲来前台付钱。
　　“不是说好我请客吗？”
　　“请两个孩子也就算了，我这份肯定要付的。”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几轮太极，最终还是郁羲小胜一筹。
　　“你们天天来我这下馆子，就等着坐吃山空吧。”
　　虽然面条饺子之类的定价都不贵，但是像郁羲这种拖家带口几乎一日三餐都在这吃的，还是很少见，尤其昊昊那个小男孩胃口比成年人都大。
　　“我已经向宿舍管理中心提交面试申请了。”掌管财政大权的年轻人叹了口气，不是他想天天来，实在是两个孩子不愿意再吃泡面煎蛋了。
　　他也尝试过买菜做饭，得到的反馈却是“哥哥，咱们还是去钱姐姐那吃吧”。
　　“你可以来我们这上班。”钱一冉早就和男朋友韩延商量过这事，既然两个孩子的未来都托付给了他们，那就是一家人，让郁羲来打打下手赚点伙食费也没什么问题。
　　“再等等吧，说不定明天就会有面试通知了。”
　　正如郁羲所期望的那样，他很快收到了面试短信，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面试过程也很快。
　　一个和蔼可亲的中年人核对了基本信息，随意问了几个问题就通知他第二天过来上班。
　　“不用考核什么的吗？”
　　“不需要，人过来就行。你如果家里有事，跟我讲一声，可以居家办公。”
　　“谢谢您。”
　　郁羲从房间里出来，与下一位脸上写满紧张的女生擦肩而过。
　　“兄弟，你怎么这么快？”
　　“面试都问什么了？”
　　“机构给的模拟题有用吗？压中题目没？”
　　队伍中焦急等待的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经验。
　　郁羲捏紧手里的号码牌，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复，只得说一句“抱歉，我家里还有事”就落荒而逃。
　　但他并没有逃多远，只是坐在离中心不远的一个角落，等到太阳落山才再次走进气派的大门。
　　时间很快进入7月，阳光也开始变得刺眼起来。
　　郁羲站在一栋大楼门口，眯起眼睛看“资产管理中心”几个金字。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过来是把自己银行卡里的钱全部兑换成滨海市内通用的数字金币。
　　虽然郁羲已经将家里的存折和银行卡都带过来，但是不知道密码，遗产继承的手续又是极其复杂，排队人数远远超过十万人，只得被迫暂时放弃这一大笔钱，自力更生。
　　“您好！”身穿蓝色马甲的工作人员礼貌询问，“您办什么业务？”
　　“我账上的钱好像不太对，多了一大笔。”
　　郁羲计算过，到达滨海那天是6月21日周五，他的手环开通时账面上自动出现100金币，23号兑换8000金币，24号周一补助100金币，共计8200金币收入。
　　但是他今天在钱一冉店里发现自己的手环居然刷出了五位数。
　　“是不是今天发补助给你弄错了啊？”钱一冉也被这一串数字吓到了，“你赶快去中心问问，别花完了人家来要回去。”
　　“您稍等。”工作人员拿走手环在电脑上一通操作，“郁羲是吗？”
　　“是的。”
　　“补助金没问题的，是100金币。”
　　“那其他的？”
　　“您有一笔特别奖励金，20000金币。”
　　“特别奖励？能看到来源吗？”
　　“您这笔钱是帝都基地审批下发的。”
　　“能看到下发原因吗？”
　　“抱歉，这个算是机密，我们没有相关权限。”
　　“哪里有权限可以看到？”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您可以去基地打听打听。”
　　“谢谢您。”
　　“不客气，您慢走。”
　　回程的公交车上几乎没有什么乘客，司机也开得不急不忙，时不时跟着喇叭里的音乐哼哼几句。
　　“有什么样的情有什么样的爱
　　用什么样的爱还什么样的债
　　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些想不开
　　可是我的心里满满都是爱”
　　司机艰难地跟着男声rap，到了女声部分才放开嗓子跟上节奏。
　　“你说到底为什么都是我的错
　　都把爱情想得太美现实太诱惑
　　到底为什么让你更难过
　　这样爱你除了安慰还能怎么做”
　　郁羲到站下车的时候，司机还在循环播放这首歌，似乎势必要跟上里面的快节奏说唱。
　　伴随着洗脑的旋律，他很快就走到滨海基地的门口。
　　虽然分配的宿舍就在基地附近，但是郁羲从未来过。与想象中的不同，基地并不像政府大楼那样庄严，没有高楼，都是三四层的小楼坐落在种类繁多的树木中，反而更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别墅区。
　　“做什么的？”一个保安在站岗武警的示意下出言询问。
　　“我想问一下，帝都那边给我发了一笔钱，我想知道这笔钱是谁下发的，需要找谁？”
　　“直接去资产管理中心，来基地干什么。”
　　“中心说他们没有权限查看，让我来基地问问。”
　　“跟钱有关的就去资产那边，基地这不知道，赶快走赶快走，别在门口晃悠。”
　　“对不起，打扰您了。”
　　郁羲自觉地后退到马路对面，无助地看着可望而不可及的滨海基地良久，才自暴自弃地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
　　烈日当头，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空中没有一丝微风。
　　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两只手搭在脑袋上，到处打量。他看见了一个门面不大的店铺，招牌上画着显眼的咖啡标志，“秋光为序”四个大字位于正中间。
　　“能把店开在基地门口，不知道是什么人。”郁羲把两条腿伸开，毫无形象地半瘫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索性就先不动，想好了再走。
　　但他很快就得把腿收回来，有一辆黑车从基地出来，拐弯时角度没有打好，差点压到郁羲的腿。
　　不透明的车窗摇下来，一个梳着大背头西装笔挺的男人朝他喊话，“郁羲，你在这做什么？”
　　“李区长。”郁羲立马站起来，规规矩矩和之前见过的区里大领导打招呼。
　　“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了。”
　　“先上车，基地门口不能长时间停车。”
　　于是郁羲只得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
　　“什么时候到滨海的？”
　　“21号来的。”
　　“方荀每次有活动都带着你，要不是见多了我还真认不出来。我没记错吧，你是叫郁羲？”
　　“是的，郁达夫的郁，伏羲的羲。”
　　“以后啊还是不要这么做自我介绍了。”李区长也不等郁羲追问，很快转移开话题，“你在这干什么呢？”
　　郁羲将自己的事情告知，询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办。
　　“给你你就拿着，又不会再找你要回去，你这孩子，怎么那么较真呢。”
　　“可我没什么贡献，为什么会有奖励呢？”
　　“贡献啊奖励啊都只是一个由头，重点不是这个。”
　　“我知道的，可我还是不想要。”
　　李区长点燃了一根烟，夹在指间，“听说你妹妹嫁到帝都了，她老公姓田。”
　　“我已经问过了，不是他们。”
　　“有的时候不需要上面的人开口，下面的人就会有所表现。”
　　郁羲低下头看着腕上的手表，迟疑着岔开话题。
　　“您现在是在基地工作了吗？”
　　“哪能呢。我在交通运输中心，来这汇报工作的。先送你回宿舍，地址在哪？”
　　“A区7栋。”
　　“你怎么住在那？”
　　“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对外说所有的宿舍都是系统分配，但你应该也清楚会有些弯弯绕绕在里面。A区靠近基地，据说根本没有纳入系统。所以要我说啊，你还是让你妹妹好好问问。”
　　郁羲抿紧嘴唇，看着外面越来越熟悉的街景，只觉得自己到达这里所拥有的一切，都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控制着。
　　“李区长，基地的人您都认识吗？”
　　“主要的负责人都认识，怎么了？”
　　“您认识，裴明修吗？”
　　“哪几个字？”
　　“嗯……我也不知道……”
　　“基地里确实有一个姓裴的人，上面一个非常的非，下面是衣服的衣。”
　　“他是军人吗？”
　　“看起来不像。”
　　“那应该不是我想找的人。”
　　“如今你想通过一个名字找到一个人，可是很难的。”
　　“为什么？”
　　“从副本里可以带出来东西，这一点你知道的吧？”
　　“知道。”
　　“里面有一种数量最为庞大的道具，可以通过写下一个人的名字与之进入同一个副本。所以很多人都会在副本里使用假名，或者同音不同字的名字。”
　　“可是有的副本npc是知道幸存者的基本信息的。”
　　“绝大部分都只是说出这个名字，具体是哪个字他们不会说的。使用假名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毕竟你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故意把你带进一个副本里。”
　　“他们不和朋友用吗？”
　　“朋友手里可不一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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