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以下犯上

　　江月白几乎是逃回侧殿的，福七看着满脸通红又慌张地江月白，想追又不太敢，于是和吴东河进了寝殿。
　　却见谢奕似乎心情很好，靠在榻上正回味着什么，见他们进来，淡淡地道：“这段时间我都要在行宫“养病”，桑田一事，可以让小白去办。”

　　听这话，想必是哄好了。
　　真不愧是陛下！

　　福七点头：“还是江大人办事，陛下最放心。”
　　吴东河却问道：“陛下什么时候和江大人这么熟了？”

　　对于江月白的事，吴东河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他对于感情一事向来了解浅，只知道这个闻名大雍的状元郎很得谢奕看重，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得可以喊小名这么亲近了。
　　福七翻了个白眼：“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真是个二愣子。
　　吴东河挠挠头，最后也只说道：“好吧，既然奕哥信他，那我也信他就是，桑田一事看着简单，里头好多弯弯绕绕我也理不清，毕竟是状元郎，有江大人那我也轻松一些。”

　　谢奕却是认真地说道：“此事没那么简单，这是在澜陵，不是在盛京，他一旦参与进来，杜家决饶不了他，他若是伤了一根毫毛，我拿你是问。”
　　吴东河许久都未见谢奕这样认真的眼神了，心道江大人想必是有些过人之处的，既然和他们上了同一条船，那就都是兄弟。
　　“放心，我罩着他。”

　　第二日，杜太后果然一大早便来了，谢奕正用着早膳，因为昨晚吐得太厉害，又吃不了别的，精致的玉碗里就只盛着一点白粥。
　　一进寝殿，便看到江月白正捧着奏本站在那里，福七正喂谢奕吃着粥。

　　杜太后立刻拧起了眉：“江大人，陛下昨晚病得那么严重，你没有看到吗？比起政务，陛下的龙体才是最重要的！”
　　江月白连忙告了罪，但还是说道：“可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这些日子本就已经积下许多奏本未看了，臣已经挑了最紧急的送来。”

　　杜太后目光更重：“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你们这些臣子又是如何为君分忧的？”
　　江月白禁了声。

　　“陛下龙体康复之前，你不要再来打扰陛下了。”杜太后擅自下了令：“退下吧。”
　　江月白不敢走，看向那边榻上的谢奕。

　　谢奕只喝了几口粥，就疼得又皱起了眉，似乎无力再听任何事般，由福七扶着躺下了。
　　“哀家的令也不听了是吧。”杜太后对他的态度很不满。

　　江月白拿着奏本，无奈地转身出了殿。
　　接下来的三天，杜太后几乎每日必来紫宸宫，只要见着江月白拿着奏本进来，便要将他赶出去，直到第四日，见江月白又来了，杜太后忍无可忍，以臣子居于天子侧殿僭越为由，命他搬出了紫宸宫，不许他再来打扰谢奕养病。

　　而谢奕，似乎真的是病得极重，精神一直也不太好，似乎无力处理这些事情，就由着杜太后了。
　　杜太后倒也是尽心，似乎是怕江月白还来，每日辰时便到紫宸宫到坐镇，直到酉时才回自己宫中，可谢奕因为“病重”，每日只能吃些清粥小菜，且多数时候是在榻上休息，也看不了歌舞，就这么看了几日之后，太后便留了桃嬷嬷，自己则回自己宫里去了。

　　亥时二刻，万物寂静，桃嬷嬷的房间窗被人打开一个小口，一缕细烟吹了进来，本就在沉睡中的桃嬷嬷便睡得更沉了。
　　吴东河带着江月白避开太后带来的那几个值守嬷嬷的眼，绕到了侧殿的窗口，将窗打开，江月白紧张地抓着袍子往里翻。

　　见他动作生硬，显然是没做过这种事情，吴东河嫌他动作慢，又怕弄出声响，直接揽着他的腰轻轻一跳，便带着人进了殿中。
　　谢奕在听到声音时就已经坐起来了，但看着两人进来的姿势，眉皱了一瞬，但很快又松开了。

　　江月白落地，小心地看了看周围，这才放轻脚步朝着谢奕这边走过来。
　　明明是正经政事，怎么弄得跟偷情一样。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江月白耳尖微红。
　　看到已经坐在榻上的谢奕，连忙理了理思绪，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根据传回来的消息，改田一事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但是我们查访地方都有看守，又不能暴露身分，有些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了佃户们，可是他们不愿意说实话，昨天还有一处佃户将配合庄头以小偷的身份将侍卫抓了起来。”江月白一脸的忧虑：“人虽然是救出来了，但是怕暴露身份，没有还手，伤得很重，那些庄头和打手还真是一点没留情。”

　　福七闻言说道：“难怪今日太后还让桃嬷嬷留在了紫宸宫，想必也是猜到了那是我们的人，而且已经在提前往怀安之事了，想必是想早点让我们离开澜陵。”
　　江月白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谢奕看着他的神色，知他心中有所想，问道：“小白有什么想法？”
　　江月白见他问了，抿了抿唇，才说道：“我想去看看。”

　　“不行。”倒是吴东河先开了口：“那些人眼里没有王法，我们的人不过是扮做货郎去打探消息，才多问了几句，就被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绑了起来打成那个样子，江大人这身子骨，若挨了他们的棍子，几下就要断骨头的。”
　　谢奕皱了眉。

　　江月白耐心地解释道：“换稻改桑伤的本就是农户，这些佃户受了这么大的欺压却仍然向着庄头和地主，而不敢相信朝廷，这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若不亲自前去看看，怎么能看出问题呢？实在不行，吴统领可以派几个人保护我。”

　　吴东河犹豫了一下，看向谢奕。
　　谢奕依旧没有说话。

　　江月白以为他是怕他暴露，又说道：“我会小心，不会暴露身份的，这些佃户如果不配合，我们便没有正当的理由查下去，但我们不可能一直这么被拖着，把时间耽误在澜陵，太后也不会再给我们过多的时间。”
　　他们在澜陵已经一个月了，而且太后查觉到了他们的动作，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尽快离开这里的。

　　这时，谢奕终于是开了口：“暴露也没有关系，此事牵涉众多，真想查清也非一日能成。”
　　江月白一怔，听出来他同意了，喜道：“多谢陛下……奕哥你放心，我决不负你所托。”

　　谢奕却是看着他：“此事没那么简单，不要勉强，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的安全最重要。”
　　他说得极为认真，漆黑的眸子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眼底似乎浪潮。

　　虽然担忧，却仍然选择了信任和支持。
　　江月白心中一暖，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要查清楚，来回报他的信任。

　　次日，江月白又带着着奏本来了紫宸殿，太后见状气极，命人将他关在了自己院中，在谢奕康复之前，非召不得出。
　　小春换上了江月白的衣裳被关在了屋内，而吴东河则带着换了一身布衣的江月白偷偷出了行宫。

　　自从来了行宫之后，他便一直住在紫宸宫，宫中防卫由禁军统一管理，玄便也回到了暗处，如今江月白要出行宫去查访，暗玄便跟在了他身边，成了他的近侍。
　　吴东河将他们送出行宫后，又派了一队禁军在他们不远处接应，一旦遇到什么事，以暗玄的身手，足以护住江月白，拖住一些时间，禁军便好上去施救。

　　江月白扮做了书生模样，而暗玄则扮成了他的书童。
　　两人在查访的田庄附近看了好一会儿，五月正是种晚稻的时候，大片农田里确如单寺所上报的那样，皆已是一片茵绿，田间一直有人忙碌着，可这些佃户看上去皆面黄肌瘦，还有个地里有个孩子在干活，看上去才不到十岁。

　　而在田这边的树林里，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正躲在树阴下吃着花生聊着天。
　　江月白想了想，侧头对暗玄说道：“一会儿我过去，你不要过去，那几个打手肯定会出手的，你先不要动手。”

　　暗玄摇头：“我的作用就是保护大人的安全。”
　　江月白解释道：“上次他们差点闹出人命的事杜太后知道了，已经斥责过他们了，只要陛下还在澜陵，他们就不敢随便闹出人命，最多挨几下而已，实在不行你再出手也不迟。”

　　暗玄还是摇头：“陛下说了大人不能出事。”
　　江月白默了一瞬，说道：“陛下叫你来，是协助我查案的，说了让你配合我，要是因此案子没查成，反而暴露了我的身份，陛下这次的毒就白中了。”

　　暗玄犹豫了一下。
　　江月白见说动他了，接着道：“看到那边那个孩子没？看样子不到十岁，家里但凡有个能干活的大人，也不会让这么点大的孩子来干活，但是他不可能孤身一人在这里，身边肯定有大人，而且衣裳虽旧，却干净整洁，想必家里头的人也是个明事理的，我一会儿接触上了，就能问出东西来，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不会出什么事。”

　　暗玄没说话。
　　江月白指了指前面不远处：“我差不多就到那儿，你就在这儿看着，真要出事儿，你也能马上就出来救我。”

　　暗玄目测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最后还是妥协了：“好，那大人小心。”
　　江月白把怀里的钱袋子拿出来，只从里面拿了十几个铜板装好，剩下的全都放到了暗玄怀里，又往身上抹了些灰，背上小包袱，便走出了树林，朝着地头走去。

　　果然，还没到近前，那几个一直在树荫下吃着花生的打手便看到了他，拿起地上的农具，就走了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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