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时欢

　　林立梵眉间有掩不住的倦色，看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建筑，冷毅的面上渐渐透了些柔和。

　　包装精致的盒子被他一路护在怀中，里面是只德国蕾丝瓷偶，天使般的女孩儿穿着蓬蓬蕾丝裙，在一块似草坪的底座上十分滑稽地跳着，触手可及的地方缀着两三颗星星。

　　几乎是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他的视线就被这只瓷偶牢牢吸住。草地上的奶娃娃，天真地抓着星星，面上的笑颜，如此真实地将藏在他心底的那幕还原出来。

　　不顾及同行者诧异的目光，林禾霁疾步冲进这家店铺，赶在另一人之前买下了它，那人有些不满，但看出林立梵需求迫切，也就摇摇头推门走了。

　　对那人来说，这或许只是一只扮相精致的瓷娃娃，有着孩童的天真与可爱，买回家中逗得孩子一笑也是件乐事。

　　但对林立梵而言，它是曾经那个自在快乐的林禾霁，亦是未被黑暗笼罩前曾将光照进他的世界中的林禾霁。

　　他有些自欺欺人地想，若是将这只娃娃买下来带回家，能不能将那份天真纯粹重新还给她。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一路小心翼翼，护着这份微渺的期盼，将它带回了国。

　　“庄正，那件事开始查吧。”

　　副驾上的男人侧过头，恭敬道:“是！”

　　柏明与他爹的行为越发出格，军中人已是抑着怒气忍下父子二人所为，但仍止不住有些风言传入林立梵耳中。

　　自视甚高又举止张狂的人，早晚有一天会将自己堕入暗谷，谷底正有无数噬血猛兽紧紧盯着他们……

　　林禾霁醒来后对着天花板放了会儿空，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温胥也是她的故人之一，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

　　“随他去吧，事业在手不愁找不着退路，故不故人又能怎的，严绛在我身边就好，其他都没所谓。”

　　将纱帘向两侧分开，随着阳光而来的，还有视线中的一抹红。琉璃瓶并在一起，昨天那枝应是已被拿出，两枝娇艳玫瑰随风微动，瓶口处照旧系着银丝线与卡片，两张大头照正正对着林禾霁，笑得很是滑稽。

　　“真是好身手……”

　　今天打算着去别处看看，早日将合作店家敲定，也好早通知槐生让他做准备。

　　“碰！”汽车关门的声音。

　　林禾霁步子一顿，已隐约猜出是谁，只是……为什么提前回来了？！

　　“小姐，今天还出去吗？”

　　“不出了。”林禾霁下了楼，背对着门坐到桌前慢慢喝粥。

　　“二少回来了，倒是比之前说定的日子早了些，您要和小姐一起用餐吗？”

　　林立梵看了看林禾霁背影，对陈妈淡淡道:“事务处理比想象中快，就先回来了。我不饿，上去歇会。”

　　“哎。”

　　林禾霁余光出现一只盒子，被手推着渐渐到了她的眼前，“给你带的。”不等她有所反应，林立梵已大步迈出朝楼上走去。

　　透过玻璃纸林禾霁看到那是只瓷娃娃，笑得那么开怀，是她所羡慕的。但这礼物由他送出，却让她觉得讽刺，她所有的快乐，在他们母子到来之际就已成灰，此后快乐也就成了火，稍一靠近会被焚得难以忍受……

　　“陈妈，把这个收下去，我吃好了，先回房了。”

　　看着林禾霁上了楼，陈妈有些为难，最后也只是将盒子放在餐台上，收了碗筷离开。

　　毕竟是一番心意，旁人怎能随意掺和。她知道二少会看见，纵然会伤他的心，但那也是林禾霁的一个态度，二少看了，想必会明白。

　　林禾霁坐在桌前，头疼不已，眼见着一切就要迈入正轨，偏生他回来了。这人一向又极精明，难保不会觉察出她的异常，再派些讨厌的人跟着她，到时候反而麻烦。

　　“见机行事吧，时间还长，总能搞定的。”

　　“丫头，你可长点心吧，没看着许医生脸黑成什么样了吗！文静点文静点，不要总咋咋呼呼……”

　　“停停停！严呈之你能不能不要啰嗦，男人啰嗦最没魅力了，还想着追影星，做梦去吧！”

　　“切，你以为我愿意！严绛，你真是让我涨见识了，林禾霁怎么把你迷成这样，才刚治好走半路又脱了，你开大炮上路啊！”

　　“严呈之，你损不损！你还……”

　　“够了！你俩安静会行不行，我年纪大耳朵受不住你们这样磨。”

　　“爸爸，是哥哥先……”

　　男人揉了揉太阳穴，颇无奈地看向严呈之，“小子，多大人了还跟你妹拌嘴。绛儿说得也是，啰嗦的男人没魅力，你跟老子学学，把精力用在大事上，那魅力不就有了吗！”

　　严呈之扶住头，朝两人摆摆手大跨步走出房间，再待下去他要疯。

　　“老陈，这些东西都是我从老家那边带来的，你尝尝，可千万不要同我客气！”

　　陈妈仍向外推让，她根本不想收这人给的任何东西，以免被她四处嚼舌根子。

　　李妈嘴上说的软话，手里却下了狠力气，一个劲儿地将些东西往陈妈怀中放。

　　见陈妈怎么都不肯收，李妈索性带了哭腔，整张脸蔫嗒嗒看着陈妈，那样子跟受了很大的委屈，就要哭出来似的。

　　“老陈，我知道你看不下我，连我自己都看不下，之前做的那些事儿太损德，唉！你比我有德干多了，不怪那些丫头小哥对你都实打实的服。说实在话，我也服。以后呐，我就多跟你学着，你向东我绝不往西！那些损德的事儿，我是再不做了。”

　　陈妈听着这番云里雾绕的话心里头直发晃，这种话……还能在这人嘴里说出来？

　　李妈瞧着陈妈神态，接着道:“以后我就在你手底下干活，绝不再多添烦。老陈，你看在咱搁这儿一块侍候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别跟我一般计较。”

　　陈妈“哦”了一声，她隐隐觉得，面前这人怕是心里头憋着坏，只是现在还看不出什么花头，只好以后盯紧她。

　　李妈嘿嘿一笑，“那这些东西你收好，我先回屋打扫打扫，明儿见啊！”

　　“嗯。”陈妈看着她走远，回身将东西往柜子里一藏，自去做事了。

　　林禾霁没什么事可做，就坐在桌前，回想着梦中所见的李牧头。

　　两次交道打下来，这人似乎还不错，也有点容人的雅量。但第一回他将她劫到郊外，又说认错了人，那他到底想劫谁？又是做什么的？

　　平日孙亦蒽在她耳边唠叨的那些鬼怪故事冒了泡，林禾霁脑袋里幽幽飘出来了个念头，脊背一凉的同时，猜测脱口而出，“不会……是拿钱取人头的贩头客吧？！”

　　“沐皎儿，你吃什么胆那么大，要是被盯上，命都烂那了！”再一细想，又觉出些不合理来，“劫人的势头是大了点，身手也了得，但贩头客不都是杀人如麻脾性暴躁吗？应该不会这么讲道理……”

　　“人长得有几分姿色，衣着布料也是上乘，骑的马瞧起来也名贵，没道理为了一点碎银子做这勾当吧。”

　　又忆起在夺月楼中那人所为，“识大体，还大大方方认了错，虽说用的方式有点不上趟，但那估计是见着‘我’急着跑，到时候反而误会加重。这么一想，他应该是个……好人吧。”

　　林禾霁锤了锤有些发木的脑袋，“不想了，沐皎儿又不是个傻的，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就这么略过去，到时候看她问。”

　　几天下来，温胥心里有了些底，他承认他的手段不光彩，整日在暗中窥探，但他确实控制不住自己。

　　看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攀着窗踏着台朝二楼阳台爬时，他恨不得出去踹那人一脚，但想着万一打草惊蛇，他连个蹲点的地都没有，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后搁边上找来一块中等大的石头，万一那人敢爬到林禾霁窗子外，他也顾不得什么，高低得把那人的头砸出个窟窿。啧！小伙暴脾气一点儿没变。

　　还好，他瞧那人只是在栏台上放了玫瑰，也就下来了，这才没对他动手。不过，他倒很希望那人摔个大狗趴，省得一天天瞧见他在那攀阳台惹人心烦。

　　林禾霁去城郊时，他也随着去了，帽子恨不得卡脸上，又从司机老吴那买过一套衣服，在林禾霁后边鬼鬼祟祟地跟着。

　　林禾霁前脚刚从作坊里出来，他后脚就蹿了进去，美其名曰是她商业对手，愿花大价钱让店老板重复刚对她说过的话。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粗暴地恨不得让人揍死他。

　　摸了一圈下来，他可算是明白了，林禾霁这是要做生意，想明白这点，他的心情变得格外好。

　　做生意这事儿他拿手，若她去求他，他大可将大把资源倾给她，保证不出一月，让她成为城中人人称羡的巨贾。

　　后来一想，人家凭啥求他，她家族中有大把的资源放着不用，自己苦巴巴换了男装跑城郊考察实情，不就是想证明自己吗！这个女人，总是这么要强，他喜欢！

　　瞧见她坐在水岸边与一个小男孩说着话，温胥又听不到什么，就躲在一个她看不到的地方，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他的心上人，就是这么有魅力，一举手一投足那些小动作，啧！比男人还有些痞帅的味道。他真是病得太重，光是远远望着他的“药”，就觉得已舒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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