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飞升后

作者:阿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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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轮回


      记忆中的主人翁是一位着玄色袈裟、面目清秀的僧人,他手上和脖子上各带着一串白玉所制的佛珠,时而坐于山间观朝暮之色,时而行于世间察百态众生。而这段记忆的主人一直都是在某处远远的望着僧人,未曾上前同他有所交谈。不打扰,也不会离开。

      作为旁观者,宁初并不知晓他们之间发生过何事,但现下记忆的出口不知在何处,一处处去记忆里找犹如大海捞针。

      如此,便只能将这零零散散的记忆凝在一起了。宁初定神片刻,各种杂乱的声音和画面在脑海中掠过:

      “……看他……病”

      “他记……”

      ——不是这些。

      “……放在了门后,你再去找找。”

      “果然是在这,下次别……”

      ——也不是这些。

      这次,有很大的风声,也有海的气味,但没有画面,只有一段声音:

      “遗……是……都知道,但又很难……,偏生有的人……罢了。”

      ——找到了!

      ……

      再一睁眼,前方突现一条巨大的鱼尾挡住了所有视线。

      宁初后知后觉向后移了身子,慢半拍的动作,将一旁的少年逗得哈哈大笑:“我还当你是处事不惊、临危不乱的性子,原来只是反应慢了许多。”

      宁初用手推开漂在前面的这只鲛人,环顾四周。

      除此之外,其他鲛人都漂浮在平台外。观其面色,已恢复成开宴前的正常模样,只是他们都闭着眼,像在此处睡着了似的,随着海流随意摆弄。

      而眼前这只,显然是有人故意将他拖入了平台内。

      宁初看了一圈,没找到让安肆摔碎的那些玉佩碎片,道:“你没用玉佩,又是如何让他们这般‘安静’下来的。”

      安肆道:“鲛珠。”

      “鲛珠?”顿了片刻,宁初垂眸道:“莫非是十三先生。”

      安肆点点头,又道:“十三先生说,如果你不打算用他的鲛珠,那么传承必定不会进行的很快。到时鲛群赶来,你一定招架不住,所以他教了我使用鲛珠的法子。”

      闻言,宁初是真的有些敬佩十三先生了,他失笑许久,没想到那位当年智勇双全的状元郎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闲云野鱼的生活,才智较当年还更胜一筹。

      宁初随即又道:“十三先生除此之外,是真的没再说什么了吧?”

      安肆加重语气以提高他的可信度,道:“这次是真——的——真的没再说什么了。”

      宁初轻叹一声,信了他,又确认了一番鲛人们真的只是睡着了,这才原路返回了。

      至于为什么不用缩地千里这类瞬移的法术,则是因为传承结束后,不管是新任巫祖还是普通鲛人,都处在一种十分脆弱的状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稳妥起见,还是原路返回的好。

      ……

      回到水面上,整座小镇安静如初,借着那颗鲛珠,二人穿过结界。

      待要离开水镇时,安肆道:“你不去同十三先生道个别,送下他么?我看他还挺关心你的。”

      宁初默然片刻,继续向镜月岛的方向走着,他依旧还是那句话:“太熟了,送什么。”

      安肆继续道:“若真不想见他,还在二楼煮那壶茶作甚。我们年轻人可不喜欢在这大热天喝热茶,你也不可能是跟平长老同饮,所以等的人一定是十三先生。”

      他语气肯定,指的是开宴前去找宁初时,作牛饮牡丹状吞下的那茶。

      宁初淡声道:“他并没有来。”

      安肆又道:“他不来寻你,你去找他不就好了。山不就你,你得去就山。最后一面都不见,你会后悔的。”

      时间过去良久,宁初也未作声。

      过了一会儿,安肆不知从何处又变了一坛酒出来,坛口隐隐刻着一条憨态可掬的小鱼,看起来傻愣愣的。

      这酒香气淳厚,坛子周边还带着些泥土,显然是前几日刚从地里挖出来。

      迎着宁初不信任的目光,少年勾着嘴角,表情诚挚的道:“十三先生后面是真的没再说什么了,这酒他让我带给你。”

      宁初将酒接过,继续向前走着。

      恍惚间,他想起那年冬日,十三先生带着他上山去国安寺玩。二人好不容易爬到山顶,皆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却恰巧碰见府主亲至国安寺上香,将二人抓了个正着,真是狼狈至极。

      作为惩罚,府主叫他们去挖了一个缸口大的土坑。那坑没挖在寺外,也没挖在平地,偏偏挖在国安寺那棵象征着国运的古树下。当时在场的除了府主亲卫,还有许多当时在朝内颇有威望的老臣,然而他们却没一人出面,做出阻拦的举动。

      待挖好了坑,府主叫人送来了三坛酒,吩咐了一个“埋”字,便扬长而去。

      那时,他和十三先生两人,一个是只握笔杆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个是年幼无力、不识柴米油盐的小童,哪里干过这等吃力的苦活。

      一番劳作下来,出力气的大人腰酸背痛,帮倒忙添乱的小童灰头土脸。

      见府主走了,十三先生气极,但又不好发作,便在地上捡了一颗石子,“咔——咔——”几声,一条憨丑憨丑的小鱼便落在了他面前这酒的坛口上。

      ……

      前方,安肆步伐轻快,手里捏着灯柄,挂在下边的小把式灯笼被转出了花儿来。宁初跟在后面,背在身后的手里吊着那坛陈年的老酒。

      忽而,前路幽暗渐渐散去。

      数不尽的光亮从他们后方涌来,如大海的潮浪一般。

      街道上的盏盏蓝荧在水面上升起,从那水上之国,一路连到幽暗的前方,隐隐瞧见了陆地不远处陆地的影子。

      宁初忽而说道:“其实,很久之前的追月宴是没有灯会的。”

      安肆转身看着他,没说话。

      宁初道:“我第一次去看灯会,便是十三先生带的我。”

      “那时,他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去国安寺寻那位德高望重的大师。但大师岂是说见便能见到的,他日日去拜访,次次都跑空。唯独那次灯会,大师来了。”

      安肆问:“十三先生去找他了吗?”

      宁初道:“十三先生当然去找他了。去之前还说,要找出这灯会上最好看的一盏送出去,最好是独树一帜的剔墨纱灯。”

      “但民间的小小灯会,哪会有什么珍品剔墨。”

      “最后实在找不到了,他便抢了我提的那盏,我跟他说不要过去打搅,他说大师不来就山……山便来就他。”

      事到如今,一如故往。

      万点荧光,化作垂帘,铺作星顶。

      灯火辉辉,隔归途之尘,照来时之径。

      ……

      天微微亮时,宁初一行人同无量宗的修士们道过别,卷轴一开,直接回了太玄宗。

      回来时,时辰还早,阿免跟他说了声“赶集日”,就跑去山下买菜了。猪猪一晚没睡,恹恹的窝在宁初怀里哼哼唧唧打呼噜。

      他们传送回来的地点,是太玄宗门口的一个公用传送点,现下从这里回小竹潭还有很长一段路。路上静悄悄的,但山间有蝉鸣,台阶不远处也有扫帚拂过石阶的沙沙声,一切都是熟悉的场景,很是叫人安心。

      不一会儿,在台阶上方清扫的小弟子便瞧见了二人一兽,忙打招呼道:“子潇仙君,晨安,您可回来啦!”

      宁初微笑点头,见他语气较以往略激动了些,便问道:“晨安,业铭,可是哪位有事寻我?”

      清扫的小弟子业铭挠了挠头,有些顾虑的说道:“是阿免师妹的事,她,嗯……”

      一听是同阿免有关,宁初反应过来了,道:“算算时辰,这几日应当是出学年小结的时候了,可是你怀越师叔寻我。”

      业铭点点头,有些忧心忡忡的道:“阿免师妹已经接连考砸他三次课了,前几日我在宗主那边服侍时,他一个上午都在说这事,语气也是凶得很。阿免她还小,您与师叔好生说说?”

      宁初点头答应,上一回学年小结结束后,他便想去找那位怀越道长说说这事。只是当时不巧,听闻他月前就去了北澜山,只好将此事暂时搁置下来。

      待他们走远了,安肆道:“为何是让你同他师叔好好说道?阿免是你带的,不该是叫你老人家心平气和一些,不要跟阿免说重话。”

      宁初道:“毕竟我老人家也不是个看中修为深浅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这类事对阿免说重话。况且,阿免可不止考砸那门课三次,而是考砸了整整两百次。”

      安肆惊叹道:“两百次?”

      宁初道:“以前教这门课的仙长有些事要外出数年,这位怀越道长初来乍到,如此也是正常,毕竟阿免学过的几十类课业里,就只有这一门考砸罢了。”

      沉默良久,安肆变脸般换上一副极为乖巧的模样,十分讨好的道:“好宁初,你告诉我,是哪门课业这样难学,我好避上一避。”

      听罢,宁初笑道:“不是什么难学的课业,一些简单的阵法知识罢了。”

      安肆道:“阿免不是主修阵法么,这几日里我瞧她用的也很熟练,这都考砸了,难道其他人都是天赋奇佳的天选之子不成?”

      宁初道:“你可还记得,昨晚阿免用的那个将所有鲛人定住的阵法。”

      安肆点头道:“记得,不见朝暮。秦修远还说两百年前绝生谷出现陨裂纹,就是林清上仙布下此阵,以身相殉。”

      宁初道:“这门课业的考题,便是那位殉阵不见朝暮之人是否会有轮回。”

      安肆道:“这还不简单,今年填是,若是不对,来年再填否,总能对上一个。”

      宁初道:“若是都不填呢?”

      安肆神情一顿,像是确定了什么,肯定的道:“小阿免上辈子同教这课业的先生有仇,这辈子讨债来了。这二位先生,当真是可怜至极。”

      宁初笑了下,若不是知道些许事实,他或许还真会赞同一二,道:“阿免她不信那位上仙已经殉阵,所以不填是,也不填否。”

      早在阿免第一次考砸这课业时,宁初便有所觉了。毕竟,在宁初带阿免来太玄宗之前,一直都是那位上仙陪着阿免长大的。

      陨裂纹一夜之间便被不见朝暮压制,那等传说中吞天噬地的事物,即使稍加阻挡已是不易,更何况是彻底压制它了。所以如今在外的传闻,都是林清上仙以身殉阵。

      对普通人来说,至亲之人突然离去,第一时间肯定是不愿相信的。阿免当时还那么小,该懂的东西一知半解,不懂的东西更是未可知。何况,那时已经有那么多人告诉她林清上仙陨了。既如此,宁初便想着,不妨做这唯一个、同她一起相信至亲依旧在世之人。

      安肆忽然道:“那你觉得,十三先生还会有轮回吗?”

      巫祖弥留之际,鲛珠已成,但他们没有将鲛珠用于传承。因此,十三先生有没有轮回,是真的未可知。

      整件事情发生到现在,明明没过去多久,宁初却觉着下次去凼家镇时,那位时常一件朱红缕衣披身的华贵先生,依旧会坐在二楼的木栏边,看着大海上发生的一切。

      当然,也有可能是觉得累了,抱着胳膊,舒展着鱼尾,躺在海面之下。

      想了想,宁初回道:“鲛珠还在,他会有轮回的。”

      安肆点点头道:“那就好,等他转世成一个三岁大小的孩童了,我就去找他,然后办一个盛大的灯会,他拿一盏灯笼,我就去抢一盏!对了,还得准备一个留影石,把他嗷嗷大哭的画面记录下来!”

      “……你这个夺灯之仇,是非报不可吗?”

      “非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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