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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淅沥，怪物咆哮、惨叫的回音仿佛还徘徊在耳边，丹恒调整着呼吸，不敢松懈。
这地方古怪，保不齐从哪里又凭空冒出个敌人来，必须得小心。
静候了约莫一分钟，远处再无可疑的影子，危险气息彻底消散。丹恒才转过身，走去察看那大块头的情况。
魔物还在昏迷中，庞大的躯体远看像一座小山，脊背随呼吸缓慢地起伏着。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会听到它的呼救？少年不禁迷惑。
他又望了望四周，除了前面已经被毁去的老宅子，目之所及，空无一物。
求救声应该就是它发出的没错，听上去像个年轻男子，怎么会是如此模样？
“不好，二号丹良似乎不认得本体了。”玄光捏了把汗，担忧道，“他看起来很困惑，很警惕，会不会动手来个‘我杀我我自己？”
“我觉得不会吧。”兰玉懒得再内心吐槽玄光的称呼问题，又问，“现在该怎么办呢？丹良的样子好像并不能自行恢复。”
“唔……难道是因为人格分裂，被‘扭曲’融合的本体分量不足，所以才恢复不了？”玄光挠挠头，尴尬地觑着将军的脸色。初次试验搞得这么状况百出，实在是有些对不住，“要不再等等，看看二号丹良会不会接着与它融合？”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兰玉扶额暗叹。
“嗯，再等等。”景元同意。
“……啊？”兰玉转头，再次佩服将军波澜不惊的神情。
哦我明白了，他应该是没看够少主吧。兰玉想。也对，即便是伪装之后的少主，连外人见了都挪不开眼睛，将军肯定想多看看的。
冷疏捏响手中的计时器，提醒他们预定时间已到。
从启动蜃珠，到投放丹良意识形成蜃境，就耗费了很大功夫。其实按原定计划，等待丹良的本体苏醒，证明他的精神尚有稳定的一面，有康复的可能，就已经达到试验目的了。
但由于十王司审批流程复杂，这场试验来之不易，玄光十分珍惜，便想尽可能取得更多进展。
景元作为监督者，也准许了他的请求，一直等到丹良主动向宅院探索，扭曲成为魔物。
老实说，后面这些意料之外的状况无一不是额外收获。而丹恒的出现，更是最大的惊喜。
“不知可否请冷疏判官再延时片刻？试验进展之顺利，出乎意料，眼下势头正好，匆忙结束不免可惜。”
景元还不知道丹恒在蜃境里停留是否有时限。并且，刚才准备好结束试验是因为情急之中顾不得太多，现在他倒是担心起强行关闭蜃境会不会影响到丹恒。
“将军的片刻是多久呢？”冷疏道，“我当然无所谓，但上司那里，只给了丹良最多四个小时的自由时间，还望各位在拘灵偃偶回收之前结束。”
“好。”
好吧……
景元问玄光：“回收意识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玄光想了想，摇头：“就是……直接关闭蜃境，就好了呀。”
“让梦魇戛然而止，是否有些突兀？”
“突兀？”
玄光没听懂景元的意思，兰玉则明白了，这是为少主考虑呢。少主第一次主动进入患者的意识，万一关了蜃珠回不去可咋办？得先让他自己试着回去，这样证实他是来去自如的，将军才能彻底放心。
于是他附和道：“将军所言极是。我听说，梦游之人不能被突然叫醒，有一定程度会造成精神创伤。所以可不可以，给个提示之类的？”
“呃……”
其实玄光回想起，他们以前明明讨论过这个问题，理论上是可行的。但现在将军与兰玉都好像忘了似的，一脸煞有其事，搞得他怀疑起自个儿来。
算了，今天他的状态不对劲，还是听将军的吧。
玄光点头：“对，你们说的对。容我想想啊……”
他向景元要来那个玉如意形态的控制器，按了两下蓝键，画面静止。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方框。
“提示的话，放几个字进去行吗？”他输入了“注意”两字，又删掉，“唉可是，展示给谁看呢？本体还是二号啊？哦本体晕着呢……”
“哎呀笨死你得了。”兰玉说，“放段语音嘛，调大点，响彻整个蜃境那种，声音总都能听得见吧。”
“哦哦哦！”玄光给对方比了个大拇指，重摁三下按键，“好的，我说一句。”
他刚要把控制器往嘴边放，将军却伸手过来，笑得温和。
“我来吧，可以吗？”
“当然当然！将军请。”
雨小了些，丹恒走得更近，近到能感受大怪物的鼻息。它侧着脑袋趴在地上，丑陋可怖的面容满是痛苦和委屈。
丹恒用手摸它的脸颊，摸到了温热的泪水。
它一直在哭，即便是在昏迷中。
“抱歉。”丹恒轻声说，“打疼你了吧。”
掌中有明显的摩擦感，怪物动了下。
不对，丹恒立即察觉。它没有昏迷，能听到我说的话，似乎在挣扎着要醒过来。
“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刚刚是在保护你。你也许被躯体束缚住了，我懂这种感觉。慢慢来，不要着急。”
景元将控制器握在手里，久久未开口。语音设定功能一直开着，原本屏幕外全场都能听到的，蜃境之内的声音，现在仅在他一人耳畔响起。
丹恒特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比寻常更清冷，却不失温柔。
真是个谨慎的孩子。将军动了动唇角，还是没舍得说话。
很快，少年面前出现一线蓝光，并缓慢放大。
怪物奋力睁开眼睛，眸色湛蓝，如纯净的宝石一般，映出少年的身影。
“你们看！”玄光指着画面小声道，“丹良的眼睛！那是他的眼睛，蓝色的！他恢复神智了！”
怪物喉咙微动，发出堪比滚雷的粗粝兽音，然后猛然愣住，急忙回看身体，眼中惊恐之色越来越强烈。
又一声吼叫出口，怪物半支起的身子失力气倒下，泪如泉涌。
很奇怪，丹恒好像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两句话分别是“谢谢你”和“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听过你原本的声音，你以前是人类吧？”
怪物含泪点头，呜咽不止。
“被什么污染，导致异变了么……”丹恒思忖。此处不像现实，若猜的没错，应是此人的精神世界吧。
莫非，是蜃珠……
“你叫什么名字？”
“……”
怪物想不起来，他好像失去了记忆。
丹恒的预感愈加强烈，这里极有可能就是蜃境。
怪物拿粗糙的手臂蹭干泪水，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少年，喉中咕噜咕噜响动。
“你问我叫什么？我……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因你的召唤而来，是来帮助你的。我也相信，还有很多人，都在为救你而努力。所以，请你也一定不要放弃自己，你会康复的。”
说得真好啊。
面色纹丝不动的景元，已经不满足于心间感叹，很想要当面夸夸他……抱抱他，也对他说一句，谢谢。
怪物怔愣，眼眶重又湿润。
丹恒思考少顷，假如这就是蜃境显影，那么此人对自我的认知可能发生了扭曲。
“你还有关于以前的记忆吗？”他问。
怪物摇头，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望向那片房屋废墟。
“那里，是你生活过的地方？”
“……”
它还是想不起来，双臂抱头，万分难过。
此刻，精神检测仪发出报警音，丹良需要休息了。
就到这里吧。
景元深吸一口气，终于用最柔和的语调，向控制器输入提示。
“蜃境即将关闭，请做好准备，该回去了。”
是景元的声音！
丹恒一惊，猛地转身。
这里果然是蜃境！将军一直守在外面，是吗……
他在茫茫雨中试图找寻声音的来源，蓦地，在某个方向停住视线。
屏幕瞬间定格少年俊美的容颜。
“太神奇了，他怎么好像能看见我们一样。”玄光紧张地咽口水，差点就要拿出手机拍张照。
随后，只见少年仿佛克制着万千情愫，缓缓俯身，向着这个方向，行了仙舟云骑的庄重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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