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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孱弱(大修)
刘湘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隐隐从噩梦中挣脱,便看到一抹恍如隔世的璀璨夕阳。她挣扎着动了一下,身畔的李佑立刻一个激灵,扶她缓缓坐起身来。
“咱们……出来啦。”她虚弱地问。
“出来了。”李佑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是乾云山腹地,就在京城附近。”
刘湘稍稍松了口气,尝试运转真源,却不料内府像被千刀万剐了似的,才动弹一下,就疼得她又冒出一身冷汗,只好暂且侧卧着一动不动,等待剧痛的缓解。
李佑把手搭在她被冷汗打透的额头上,被她发现了掌心中多了几条细碎的伤口。
“你手怎么了?”她强撑眼皮,吃力地问。
“没事儿,出来时割破几个口子。”李佑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已经给我哥传了信,过会儿就有人来接应……不,已经来了!”
伴随着他话音的落下,一辆青色马车由远处驶来,停在两人跟前。
车上下来个精壮汉子,见到李佑,跪地抱拳,喊了声“王爷”。
李佑摆摆手,将疼到迷糊的刘湘抱上马车。
刘湘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问:“去哪儿?”
李佑叫暗卫拿过安魂香点燃,缓缓说道:“我家。”
刘湘“哦”了一声,在安魂香的包裹下,逐渐丧失意识,再次陷入昏睡。
日落西山,马车渐行渐远。
无聊地李佑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就见马车驶过一座残破石桥,进入一座荒凉县城——这县城看上去并不大,却是家家缟素,阴森森的白灯笼挂满了整条大街。
“阿柒。”李佑隔着帘子命令,“连夜赶路,不要停顿。”
“是。”名为阿柒的护卫目不斜视,扬鞭策马,一股脑冲出这座被血煞之气笼罩的将死县城。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终于踏上皇庄地界。前方的路面变得极为宽敞,净水泼街后更是少了往日的尘土飞扬。
李佑还没下马车,就听到大门开启的响动,下一刻,李潆身边的罗公公带着十来个小太监匆匆迎了出来。
李佑抱着刘湘走下马车,就见罗公公并一众小太监齐刷刷跪在黑夜的寒风里。
“都起来吧。”李佑疾步如风,并未停留,直直往院子里走去,“王兄那边可还安好?”
“陛下安好。”罗公公小碎步跟在他身后,一张老脸笑得跟向日葵似的,“殿下还不知,陛下已于昨日登基,如今正在陪都,与诸位大人商议北伐事宜。”
李佑乍闻李潆称帝,并没有太大惊讶,反而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安好就好,等我明日再去看他。”
罗公公笑着应声。
李佑脚步一顿,声音倏地变冷:“后院不用人伺候,派人把前院看严实了。叫你的人缝好各自的嘴,但凡传出点不该有的风声,仔细你们的皮。”
罗公公闻言,只觉头皮一紧,赶紧躬身称是。
李佑继续抱着刘湘往后院走,将她安置在自己惯住的屋子里。
后半夜,刘湘突然发起烧,浑身冰凉,汗如雨下。
在她身边睡得迷迷糊糊的李佑听到动静,摸了摸她的脉,趿拉着软靴,进小厨房倒腾出一碗捏着鼻子都喝不下的浓稠苦药。
刘湘浑浑噩噩间,嗅到一股冲鼻子的土腥味,本能地扭过头,却又被李佑生生扳过来,还用巧劲儿撬开她的嘴,将那碗苦到极致的药汁一股脑灌了进去。
刘湘差点没被那碗药恶心清醒,火烧般的五脏六腑倒是在一瞬间清凉下来……大约良药苦口,她在药劲儿的折腾下又翻来覆去了大半宿,总算在天亮之前退了烧。
挨到中午,刘湘彻底清醒过来,除了浑身无力,其他暗伤好了七七八八,甚至能就着李佑的手喝下小半碗粳米粥。
肚里有了食,人也精神了一些,她撩开眼皮,轻轻问了句:“我睡了多久?”
“不到四个时辰。”李佑放下玛瑙碗,喂给她一些添了料的蜜水。
“这么久,我得赶紧回去……”刘湘吃力地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却不知牵扯到哪里的伤口,疼得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你歇歇吧,天庭不是只有你一个神仙。”李佑放下水杯,将她挪回床上,盖上锦被,“天塌不下来,便是真塌,凭你一个也顶不住,还不如少操点心,略歇一歇,好好想想下一步怎么走。”
刘湘此时晕得要命,闭着眼,轻轻叹了口气:“阿佑,我是真羡慕你的精神状态。”
“不然呢?”李佑抱着肩,气鼓鼓地坐在她身旁,“我的法力恢复不到三成,你是动都动不了,想再多有什么用,还不如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再做打算。”
说着,他双眼望向窗户外那片灰蒙蒙的天:“天地大乱,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
刘湘艰难地抬起头,按了按太阳穴:“黄鼠狼单咬病鸭子,你说这些破事怎么全赶到一块了?”
李佑冷笑着说:“我倒觉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刘湘瞥了他一眼。
李佑自顾自地说:“其实赶在一块儿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对人间的生灵而言,没准儿是个死里逃生的机会。”
刘湘嘶哑地笑了一声:“想法不错,可若没有绝对的实力来匹配,难免还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粉身碎骨也好过任人宰割。”李佑歪过头,清澈的眼底闪过一抹浅淡的猩红,“凡人是蝼蚁,也是野草,就算生长在石头缝里,也能挤出一片立足之地。”
“话虽如此,可……”说到这儿,刘湘突然说不下去了。
她是当过三十多年凡人的,期间在最艰苦的地方呆过五年,对于凡人的韧性与执着,以及创造出来的奇迹,她再熟悉不过。
“凡人的命数应该掌握在自己手里。”李佑轻握起她冰凉的手掌,“无论生死成败,总要搏一搏才知道结果。”
刘湘沉默许久,慢吞吞地点头:“行,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无愧于心就好。”
李佑笑笑,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是说了闲杂人等不得进后院吗?
李佑眉头一挑,起身出门,就见罗公公一脸焦急地小跑过来,见到他先行了个礼,而后快速地说:“王爷,陛下出事了!”
***
正午时分,李佑搀着刘湘坐上昨天的马车,赶往距此地三十里的明华观。
刘湘神色萎靡,强打精神安慰他:“你别太担心,你哥是皇帝,有紫微真气护体,寻常妖魔近不了身。”
李佑苦笑:“就怕不是寻常妖魔……你看看外面。”
刘湘顺着他掀开的车帘往外瞥去,就见一大群怪鸟立在树枝上嘎嘎乱叫,脚下挂着密密麻麻的残头断肢,有的发白膨胀,有的黑紫干巴,皆散发着一股令人无法忍受的恶臭。
刘湘眸光一暗,叫他放下帘子,低低地说:“这几日死了不少人。”
李佑“嗯”了声,叹息道:“这乱世,最不值钱的就是命了。”
此言一出,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再吭声,直到一个时辰后,马车行至明华观前,李佑抬手搓了搓他苍白的脸颊,扶着刘湘走下马车。
几个道士打扮的护卫见李佑赶到,急忙将他引入殿后厢房。
还没进门,刘湘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草木味儿,再一抬眼,水波状的魇魔阵已近在眼前。
“小心,是魇魔阵。”她一把扯住李佑袖子,指了指东南角放着的鸡毛掸子,在他手心里轻轻划了几下,“记住,阵眼在三七五,改三增七,就能变成安魂阵了……咳咳……”
话音未落,她又开始不住咳嗽起来。
李佑默默拍了拍她的背,走到东南角,扫开所有杂物,找到她说的铭文,动手改了几笔,霎时间,阵内法向逆流,果如她所言,转换成了平和宁静的安魂法阵。
而在安魂法阵启动的同时,房内因守护新皇而深陷梦魇的大内供奉们纷纷转醒,见到李佑亲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上来见礼。
李佑被众人围着,轻车熟路地掏出一沓安神符箓,叫为首的老道士给众师兄弟们分了,前往大殿暂做修整,他只留下一个叫桐风的小道士,询问事情经过。
趁着李佑问话的功夫,刘湘上前掀开李潆眼皮,又摸了摸他的脉,面色变得更加凝重。
一直关注她一举一动的李佑忽地抬起手,打断桐风事无巨细的讲述,转头望向昏迷不醒的兄长:“他怎么样?”
“不大好。”刘湘叹了口气,“魂魄不见了,体内还有菟蛊。”
“菟蛊!”李佑脸色骤变,“就是那种能无限寄生的……”
不等他说完,刘湘转过身,走到桌案前:“菟蛊尚且能控制住,如今最棘手的,莫过于他丢失的魂魄。”
李佑扭头对桐风说:“去取盆水来……还要黄表纸,上好的朱砂。”
“是。”桐风转身出门,不多时便取来李佑索要之物。
李佑咬破中指,往朱砂里掺了滴血,画符招魂。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李潆的魂魄依旧杳无音信。
李佑终于有些慌了:“怎么会……”
“大概是被困住了。”刘湘伸出手,夺过他的笔,“给我他的生辰八字,再把清水端过来,我一会儿用。”
李佑应了声,飞快地在黄表纸上写下李潆的生辰八字,然后将那盆没用完的清水端到刘湘手边。
刘湘深吸一口气,捏住黄表纸,将其浸泡进水中,默念巫族秘咒。
不多时,清水化镜,镜面里显出一座地宫模样的建筑。
“长清宫!”一旁伺候的桐风惊呼一声,“王爷,是长清宫地宫!”
刘湘猛地撒开手,扶着李佑大口喘气。
李佑揽着她的摇,忧心忡忡地问:“还撑得住吗?”
刘湘力不从心地点点头:“我没事,先去救你哥……那地方煞气很重,结界也十分厉害,你不要给我省法宝,一路炸过去。”
李佑咬咬唇,犹豫道:“我去了,你万一再……谁能管你?”
刘湘摆摆手,边喘边说:“管我做甚,又死不了,你须在午夜前将他魂魄带回,不然菟蛊入脑,我舅姥爷来都难救……”
说到这儿,她压抑着咳了几声,待喘匀气儿,才有气无力地继续道:“别愣着了,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佑见她一副摇摇欲坠的可怜相,更不放心,磨磨蹭蹭的不肯走。
“那个谁。”刘湘抬手指向桐风,“再拿些黄纸和朱砂来。”
桐风下意识看向李佑。
李佑点点头,严肃而郑重地说:“把她当成我。”
桐风瞳孔一缩,没吭声,只朝刘湘作揖行礼,便转身出去,准备她要的东西。
“快去吧。”刘湘催促道,“我等你回来。”
李佑咬咬牙,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刘湘听他脚步声越来越远,终于放下心,将憋在喉咙里的血块吐出来,恰在此时,桐风进门,被她血赤糊拉的模样吓了一跳。
“我没事。”刘湘及时阻止他去叫人,“东西放这儿,看住门户,我不叫你,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桐风沉默地放下手里东西,动了动嘴角,似乎有话要说,但又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地退出厢房,关闭门窗。
刘湘对此感到十分满意,想着此间事了,一定要叫李佑问他愿不愿意飞升——四重天办事员还是太少了,想要重修天条,各种人才储备必须得跟上。
“我手里但凡多点能干事的,也不至于被动到如此地步……”
她低声说着,捂住不断刺痛的心口缓缓起身,蘸着朱砂在黄表纸间笔走龙蛇。
“爸,速来,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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