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的后宫青云路

　　“她遇见陛下了？”纯妃急问。

　　青杏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点了点头。

　　纯妃心中莫名一紧，“你可看清陛下是何反应？”

　　“陛下并没有看她，只是径直走了过去。”青杏松了口气，小心地道，“依奴婢看，不像是有什么的样子。”

　　“只是走了过去吗？”纯妃细眉不自觉地微蹙，一面心里告诉自己是她大惊小怪了，另一面却又总觉得有什么感觉不对，“……若当真是我想岔了就好。”

　　青杏犹豫了一下，劝慰纯妃：“其实云珠无论如何有姿色，如今都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陛下这么多年从未因为哪位妃嫔的姿色而多加留意，娘娘身在妃位，手中又有实权，又何必要忌惮这样一个人呢？”

　　“本宫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到底还是不能放心。”纯妃抬手揉了揉眉心，“苏云晴先前的宠得的太过蹊跷，本宫始终不觉得，就凭他自己那个脸蛋和性子，能平白就勾得陛下接连给她那样的恩宠。”

　　“……可是娘娘，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青杏试探着提醒，“先前四姑娘获宠，家中老爷夫人都是乐见其成的，您这样自作主张地处置了四姑娘，不知道可会惹得老爷夫人不满？”

　　“日子都是过给自己的。”纯妃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们只想要在后宫的势力稳固，又哪里会管本宫的死活？本宫总得为自己多考虑些。左右结果已然如此，他们就算不满，也没奈何。”

　　青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娘娘，您可要见云珠？”

　　纯妃沉默了一瞬。

　　“让她进来吧。”她回身，走回上首的圈椅里坐下，神情又恢复了她身为纯妃一贯的高贵从容，“好歹也是从本宫娘家出来的人，本宫见上一见，也好提点她几句。”

　　*
　　云珠得了放行，往正殿走的路上，还在不停地回想方才赵璟冷淡的态度。

　　能碰见赵璟，就是有了一个当面给苏云晴求情的机会。

　　只是事实不如所想，她只是站在一边请了个安，便被一群御前的人给拦住了去路，并不许她上前。

　　而赵璟也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这边。

　　其实这才是一个宫女和陛下之间应该有的距离感和规矩，只是在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刻，这种规矩不得不让云珠生出一种气馁和难过。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就用先前的救驾之恩，去换一个面圣求情的机会。

　　可是当她向御前的人传达了这个意思，祥安却亲自出来告诉她，救驾不是小事，既然是她救的驾，那陛下要还的情自然也是给她，而不是让她用这个恩情去给别人求情，让她自己好好斟酌再说。

　　最后的底牌都掀出来了，还是无果，云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过了今日她就必须要依照宫规去新的地方上职，清漪宫人走茶凉，再想翻身就太难了。

　　定了定心神，云珠抬头看向纯妃。

　　“无事不登三宝殿。”纯妃看着她，笑了笑，“你来本宫这里，是想要给苏云晴求情？”

　　“正是。”这般关头，云珠也不再拐弯抹角，“娘娘，我家小主对您从未有过不敬之心，一切种种只是为了能够自保，您又为何一定要致人于万劫不复之地呢？”

　　“从未有过不敬之心？”

　　纯妃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轻“呵”了一声。

　　“你们心里敬不敬本宫，本宫无从知晓。本宫只知道自苏云晴获宠以来，陛下为了她破了多少次例，又为她警醒了本宫多少回。”她凤眸眯起，话音掷地有声，“本宫怎能任由你们一步一步踩到本宫的头上来！”

　　清漪宫不同寻常的势头，到底还是惹了纯妃猜忌。

　　云珠目光不变，“娘娘，清漪宫与您毕竟还是同出苏相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若是我家小主因为这种事情而被定罪，娘娘也很难不被连累，或许还会影响苏家女儿的清誉，这些娘娘都全然不顾吗？”

　　“只有以这样的方式，才能彻底让苏云晴在陛下面前失去圣心。”纯妃轻蔑一笑，“一个曾被陛下亲自捉奸的女人，她还能凭什么翻身？就算是为了这一点，本宫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云珠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如此说来，娘娘是当真不准备放过小主了。”

　　纯妃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直起身子，慢悠悠提醒：“如今你该改口，称她为苏氏。”

　　云珠紧了紧拳头。

　　她最后再试着开了一次口：“若娘娘愿放过小主，清漪宫日后一定唯娘娘马首是瞻。”

　　“本宫不稀罕她的马首是瞻。”纯妃以手支颌，语气淡淡，“也不稀罕你的。”

　　“……奴婢和小主进宫，本是依着夫人的意思，不敢有任何对娘娘不利的心思，娘娘为何一定要如此针对？”

　　纯妃掀了掀眼皮，凤眸精致描画的弧度微微上扬。

　　“本宫知道母亲让你陪着苏云晴进宫，也曾许你一些好处。”她语气平淡地叙述，“但你不会当真天真到以为，自己还能活着走出这座宫城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云珠倏地抬眸，目光紧紧地盯住纯妃。

　　“你当本宫猜不到先前苏云晴的获宠，背后有你几分推动？”纯妃看到了她的目光，弯了弯唇，讽刺道，“既然是从苏相府出来，那便生死苏相府的人，死是苏相府的鬼。你还想回去和你那个病恹恹的姨娘离开苏府？别做梦了。”

　　“不止你活不了，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姨娘也一样，母亲从来都不喜她，又岂会放她去过快活日子？”

　　纯妃向前微微倾身，看着云珠那张因为脸色逐渐发白而显得愈发娇美动人的脸，觉得心里的一股怨气得到了痛快的纾解。

　　“本宫也不怕直白地告诉你，陛下不让本宫动你们清漪宫的人。”纯妃一字一顿，“但你要不要试试，看本宫究竟动不动得了你？”

　　话音落下，殿中一片寂静。

　　云珠的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这一瞬才骤然意识到，先前春瑶给她的提醒竟然有十分的真实。

　　她的目光与纯妃以上好脂粉描摹的面容相对，看清她头顶戴着精工细琢的头面，耳垂上镶玉的耳坠，身披的华贵宫装，乃至最下方绣工精致的缎面鞋履。

　　身上的每一道细节，无一处不彰显着此人的身份尊贵，权势威风。

　　也代表着她对旁人生杀予夺的底气。

　　原来位高权重，就可以据意妄为。

　　云珠垂下了眼睑。

　　“娘娘是纯妃，奴婢只是一介小小的宫女，奴婢自然相信娘娘有本事动得了我。”她的表情平静下来，语气也恢复了平淡，“既然娘娘觉得此事无可再商议，奴婢便也不再多言。”

　　她向纯妃行了礼，敛下所有思绪，在纯妃冷漠的目光中，麻木地转身出门。

　　直到出了门，重新站在怡兰宫的宫墙之外，云珠长出口气，浑身松懈下来，才觉得像是又重新活了一回。

　　她都怕她自己从那个门槛之中走不出来。

　　云珠是心大，但不是不怕死，也有她所在乎的东西。

　　纯妃今日所言，当真是将她先前的所有念想全部打碎，再让她自己一片片捡起重组。

　　她原先所谓的帮助苏云晴立足，然后熬到二十五岁出宫的计划，原来都只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泡影。

　　她早该想到的。

　　依着苏家一贯的行事风格，又怎么会当真向她们厌恶的人施舍好处？

　　只是那许诺太过于契合她的希望。

　　即便是自欺欺人，她也是真的相信过出宫之后，她可以和母亲过上一直想过的自由生活。

　　但是纯妃今日将这些希望都撕碎了。

　　“内务府应该已经给你指派了新的活计，你既然来见过了娘娘，回去后就快些去上职吧。往后老实本分一些，或许娘娘还能考虑留你性命。”

　　云珠身后，青杏不知道何时跟了出来，正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她。

　　“瞧你可怜，我再最后发一回善心。”她神情怜悯，语气似笑非笑，“上回和你说黄公公的事情，你若是今日说想，我还可以帮你去传个话。只不过与从前相当的待遇应当是没有了，你得要伺候着人家才行。但想来以你如今的境况，应该也明白这是个极好的选择吧？”

　　云珠回头，目光落在青杏身上，定定看了许久。

　　随后她唇角微勾，隐约露出个嘲讽的笑。

　　接着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青杏在后边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虽因为她那个笑不太舒服，到底也只是轻哼一声。

　　不过困兽之斗罢了。

　　只怕她撑不了几日，便要回头来求着她帮忙。

　　到时候她就把她交给黄公公那个手底下没轻没重的阉人，叫她也能体验体验那种□□的神仙日子。

　　青杏这么想着，脸上缓缓露出了一抹恶意的笑。

　　*
　　另一边。

　　云珠已经收到了春瑶的知会，知道给她指派的新活计是在秋福宫花园。

　　人救不救得出来，她身为一个宫女应该做活的职责都没有人能容她懈怠。

　　云珠从怡兰宫回来，也来不及深想太多，匆匆忙忙的收拾了东西，就往内务府报道去了。

　　从前清漪宫得宠的时候，因为苏云晴身边离不开人，所以月例银子都是其他人来领的。

　　所以上一回她来的时候不受待见，这一回来也是一样。

　　不同的是，对她有所耳闻的人变多了。

　　“瞧瞧这清漪宫的一个两个，如今都被发配到偏僻地方去了，看样子呀，这回清漪宫是真的完了。”有人压低了声音议论。

　　“先前那两个月红火光景，谁看了不得心里头畏上三分？哪知道这才多久，就突然被发配到冷宫去了。陛下从来是个宽和的主，这回看来当真是被触了逆鳞了，只怕再没有翻身之日喽。”

　　有人偷偷瞄了眼云珠，悄声问：“那你们知道那位主儿是因什么进去的吗？”

　　“这倒是不曾听说。”另外的人都摇了摇头。

　　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往云珠身上瞟，都存着几分探究。

　　想不到就凭后宫的人多嘴杂，苏云晴被打入冷宫的真正原因却真的没有被泄露出来。

　　至少在颜面上还是能保全了，这让云珠心里多少能安慰些。

　　“这位公公好，奴婢是清漪宫的云珠，来内务府记名。”

　　穿着代表大太监服饰的公公看起来年纪不小，闻言掀了掀眼皮，“嗯”了一声：

　　“旁的地方如今都不缺人，你就上秋福宫花园去帮忙吧。”

　　老太监翻了翻名册，语气没什么起伏。

　　他的话音一落，便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竟然去秋福宫花园？”

　　“那地方虽然从前整修过，到底是离得极为偏僻的地方，到那里去，只怕这辈子都再混不出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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