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阳

　　“刚出来的时候就说让救护车拉你去医院，非不肯，要等着小娃子没事，现在又说自己要死了，不是自找的吗？”
　　赵黎明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对对对，我自找的。”
　　冯予孑不停掉眼泪，拉着赵黎明反复检查：“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
　　赵黎明眼神黏在了冯予孑身上，微微笑着：“本来是不会挨揍的，我想跑，就被打了一顿。”
　　冯予孑皱起了眉，半是心疼半是责怪：“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赵黎明依旧笑着：“我知道，但是我怕他们拿我来威胁你，所以想跑。”
　　冯予孑霎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沉默了好半晌，抬手擦了擦眼泪：“是我连累你了。”
　　赵黎明故作生气地‘啧’了一声：“听听，这说的什么屁话。”
　　冯予孑没再说话，看着他苍白到失去神采的脸，轻轻把人的脑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别那么多话，现在没事了，休息一会儿吧。”
　　“嗯。”赵黎明应了一声，像是完全放松般的闭上了眼。
　　赵黎明这话最多的闭上了嘴，于是一路上都没人再说话。
　　到医院时赵黎明已经完全睡了过去，冯予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叫醒赵黎明就自己睁开了眼睛：“到了？”
　　冯予孑点点头：“到了。”
　　赵元修停好车，绕到赵黎明这边替他拉开了门：“下车吧，先去检查一下脑子。”
　　赵黎明总觉得他爸这话是在骂他，可惜他没证据，只好瘪瘪嘴默默下了车。
　　赵元修伸出手架着他站稳：“小娃子，要不咱们把他抬进去？”
　　赵黎明：“？”
　　冯予孑看了看他的腿，竟然同意了：“好。”
　　赵黎明猛地挣脱他俩：“不不不，不用抬，我自己能走！”
　　冯予孑笑了笑，小步跑到急诊那儿借了个轮椅回来：“要做的检查挺多的，坐着吧。”
　　坐轮椅总比被抬着好，赵黎明在面子和腿疼之间纠结了一下，然后果断坐上了轮椅。
　　赵元修笑着拨了拨赵黎明的头发，推着他进了医院。
　　三个人从天亮折腾到天黑，推着轮椅上的赵黎明将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这才回了家。
　　所幸除了脑袋上挨了那一棍子造成了轻微脑震荡和断了一条腿外，其他的都是外伤，没什么大问题。
　　断了的小腿打了石膏，赵黎明杵着拐杖一蹦一蹦地跳进院子，闲着的那只手紧紧拽着冯予孑。
　　土爷本来想迎上来安慰两句，见状走到半道又撤了回去：“受不了你。”
　　赵黎明哭笑不得，撑着拐杖和冯予孑走到哭红了眼的黄女士面前俯下身抱了她一下：“妈，我没事儿。”
　　黄女士想起来就有些难过，抬起手摸了摸赵黎明的脑袋：“傻儿子。”
　　赵黎明咧开嘴，真就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
　　赵元修搭住黄女士的肩，扯开了她的注意力：“冯源那边解决好没？”
　　黄女士点点头：“人全都抓住了，那几个打手也交代了，冯源和李妍这俩没个十年八年出不来，而且警察那边好像还查到冯源自己也背了人命，数罪并罚，估计没什么好下场。”
　　赵元修：“对小娃子没什么影响吧？”
　　黄女士摇头：“影响不大，不过他俩明天得去警察局做个笔录。”
　　“嗯嗯，那就好。”赵元修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在旁边无所事事站着看热闹的赵黎明，“傻站着干嘛呢？站着不累吗，回去休息，明天带你去做笔录。”
　　赵黎明突然被点名，哦了一声，瘸着腿转身往冯予孑屋里走了。
　　这下尘埃落定，赵黎明也没事儿，冯予孑总算是安心了些，扶着赵黎明慢悠悠地回了屋。
　　赵黎明弯不了腿，半边屁股坐在床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蹲下身给他脱鞋的冯予孑。
　　大抵是因为这目光过于炽热，冯予孑似乎有察觉，抬头迎上了他的双眼：“看着我做什么？”
　　赵黎明：“冯予孑，冯源被抓，你难过吗？”
　　冯予孑认真想了想，如实道：“不难过，他只给了我一条命，仅此而已。”
　　赵黎明松了口气：“你这样想最好不过了。”
　　冯予孑站起来拍了拍手，探身给他脱外套：“跟你呆在一起这么久，我心可大了。”
　　赵黎明没说话，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人拽进了怀里。
　　屋里安静到只能听到两人交缠的呼吸声和窗外的蝉鸣蛙叫。
　　赵黎明几乎是有些急躁德仰头吻住冯予孑，一手握住他的脖颈，一手摸索到他的手，十指交扣。
　　赵黎明微微松开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冯予孑小口喘着气，眼眶有些湿润。
　　赵黎明笑了笑：“再多亲一会儿。”
　　冯予孑没有说话，垂眸重新凑了上去。
　　……
　　次日一早，冯予孑赵黎明在赵元修的陪同下去了警局。
　　好巧不巧，在走廊上时几人和戴着手铐被警察押着的冯源，他看到冯予孑时还在恶狠狠的骂他，被警察警告之后才安分下来。
　　冯予孑置若罔闻，安静地穿过走廊去配合着警察的询问。
　　冯予孑先被带了进去，于是赵黎明和赵元修就在外面长椅上坐着等，两人都一脸严肃，捏紧了拳头，看上去十分好笑。
　　赵元修瞥了自家儿子一眼：“你在紧张什么。”
　　“我紧张什么？我不紧张。”赵黎明一边抖着那条完整的腿一边探头看审讯室，“警察肯定要问他家里的事，我怕他想起那些不好的事伤心。你紧张什么？”
　　赵元修状若无事的转开脸：“我才不紧张，我也只是有点担心小娃子罢了。”
　　赵黎明懒得反驳，站起身杵着个拐杖走来走去，正当赵元修被晃得头晕想说他两句时，冯予孑推开门走了出来，眼睛有点红。
　　一个年轻的警察跟在他身边说着话：“小同志你放心，他身上的事儿我们会一一会查清楚，他这下不死也是无期了，你好好的。”
　　冯予孑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
　　警察看上去很是生气，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义愤填膺地骂道：“你这个爹真不是个东西。”
　　冯予孑笑了笑，小声道：“确实。”
　　说完两人都笑了笑，冯予孑正巧转过头看向了赵黎明，神色温柔了些，他转身跟警察告了别，朝赵黎明走来。
　　赵黎明本来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但看见冯予孑微红的眼睛，突然就什么也不想问了，温声道：“等我出来我们就回家。”
　　冯予孑点点头，笑了：“好。”
　　赵黎明主要是要说清楚昨天被绑架的事，所以时间有些久，冯予孑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坐在门外等着他，丝毫不慌张。
　　约莫一个小时，赵黎明总算是出来了，脸上挂着的没消散的怒气在见到冯予孑的一瞬间变成了笑意：“走吧。”
　　赵元修等得昏昏欲睡，看他出来如蒙大赦，火速起身：“走吧，小娃子，你扶着他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冯予孑点点头，挽着赵黎明的胳膊老实的站在警察局门口等着。
　　赵黎明忍不住侧头看他：“怎么那么乖。”
　　冯予孑一直在看车，没听清，蹙眉：“什么？”
　　赵黎明却又闭嘴不说话了。
　　冯予孑：“说话就说一半，真烦人。”
　　赵黎明却笑了：“烦人也是你男朋友。”
　　冯予孑懒得和他斗嘴，看到赵元修来就扛着人上了车。
　　车开到村口时赵黎明又突然提出想下车走走，赵元修知道自己儿子这狗脾气，想一出是一出的。
　　也懒得管他是不是还瘸着腿，直接在大马路边停了车，扔下一句‘早点回来’就一脚油门走了，留下扑面而来的灰尘和尾气。
　　被打包扔下的冯予孑看着高高挂着的大太阳生无可恋，幽怨地看着赵黎明：“你这什么毛病？”
　　赵黎明笑而不语拉着冯予孑的手，带着他走向了一条田间小道。
　　冯予孑也不问去哪儿，就这么跟着他深一步浅一步的往田野深处去。
　　赵黎明杵着拐杖一蹦一蹦的，好在路有一米来宽，不至于让瘸腿的赵黎明无处落脚，只是看起来很滑稽，冯予孑笑了笑，心里那点无奈也烟消云散了。
　　赵黎明走几步便回头看他一眼，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在冯予孑眼里便显得有些神色莫测，像是没憋什么好屁。
　　他失笑：“赵黎明，你看我干嘛？”
　　赵黎明摇摇头，接着往前走，直到走到一棵巨大的柳树下，这才停下来。
　　冯予孑抬头看了看，很快就辨认出了这棵柳树，是他因为作文偏题被赵黎明带着来亲身体会的那一棵。
　　赵黎明依旧沉默着，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不过此时此刻也什么话都不用说了，冯予孑知道他在确定自己的存在，换做是他，经历那么一遭也会觉得和现实有些割裂。
　　冯予孑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他的手指：“都过去了，我现在就在这儿呢。”
　　不知道是午后的风过于滚烫，还是阳光过于刺眼，赵黎明竟然微微红了眼眶。
　　冯予孑没再说话，上前一步吻住了他。
　　午后的风并不滚烫，阳光也不刺眼。
　　一切都恰到好处。
　　“我彻底自由了，赵黎明。”
　　冯予孑觉得自己十几年来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鼓起勇气逃走，又刚好逃到这里。
　　在这里有人把他从困住他十几年的黑夜里一把拉出。
　　就这么闯进了黎明，看见了天光，窥见了太阳。
　　——全文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