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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发芽
慎言无法在外抛头露面,所以他选择了一个至关重要,却又可以把自己藏起来的位置——掌管夜阁的流水账目。
说白了,便是管钱的。
就在慎言说完了一连串自己的理由和自己的优势后,墨以的眼神暗了暗,这钱财可是重中之重的东西,虽说银两不一定是无所不能的,但没有银两却是寸步难行。
墨以思考了片刻,准了。
毕竟在他看来,一个和尚再不济,应该也不会对身外之物感兴趣吧!
不过,他准许是有他的道理,墨以留了个心眼,准备派夜阁的二当家与慎言共同掌管夜阁的财物。
只是这二当家现在还不在夜阁,说来她和墨以还有一段渊源呢,那姑娘名唤儿茶,是墨以从乱坟岗捡来的。
要说墨以并不是什么活佛转世,天天头别裤腰带的人,还会心存慈悲,那便早就成了一抔黃土,刮哪都不知道了。
听墨以说,那天晚上的月亮是又大又圆,他路过乱坟岗时,照平日的话,他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但那天不知怎么,就跟着了道似的,他在小路上疾驰而过时,头不受控制地偏了一下,这一偏头,看见乱坟岗中间有个明晃晃的物件。那物件照的墨以眼前一片花白,差点从马上跌落,他暗骂了句:“邪性。”眼神却没能从那物件上挪开,他下了马,缓缓走进了乱坟岗,脚底下踩起来软绵绵的,他也没有在意,尸体这东西他见多了。
他一步一步走近了那物件,是一块黄玉,老坑种黄玉,他伸手揪了起来,看得出来价值不菲。墨以还以为自己突发横财了,他放松了警惕正仔细端详那块玉时,有人抓住了他的脚。
那人不用说,便是还没死透的儿茶,墨以把脚上的手踢开,他本想拿了玉就走,但刚走出半里路,又返了回去。他从一堆死人旁边揪住了儿茶的手,幸好,手还温着。
就这样,儿茶加入了夜阁,儿茶是她后来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墨以隐晦地问过她的身世,单看那块玉,这人身份也必然不凡。墨以不想因为一块玉便为夜阁惹上什么麻烦。好在,儿茶也坦率,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来历。墨以命人去查了之后,果然一字不差,便放下心来。于是儿茶留在了夜阁,这一留就是三年。
儿茶长的极其妖,没错,是妖。虽不常施粉黛,可总是一身黑衣,加之脾气火爆,一言不合便要开打。墨以便觉得她是一只无法管教的妖。
后来,短短两年时间,儿茶就凭着自己的本事爬上了夜阁二把手的位置,墨以发誓绝不是自己藏了私心把儿茶推上去的,因为儿茶真的是凭自己的本事稳坐了二把手的交椅。对于儿茶的能力,青黛也是认可的。虽然儿茶时不时对青黛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敌意,其他时候倒也算相处的比较融洽。
再后来,夜阁的生意越做越大,儿茶提出要去游历一番,一走便是半年。
不过,前些日子儿茶传回书信说,大概在元宵节左右回朔京。正好儿茶回来,就不怕慎言搞什么鬼了。
墨以忍不住沾沾自喜,夸自己想的周到。
另外一边,慎言看着站在院子中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哈哈大笑的墨以,觉得他宛如一个傻子般。不过这话他可说不出口,即便是在心里刚有了一点这个念头,他也立马掐掉了,赶快念了句“阿弥陀佛”。
不得不说,慎言上手极快,等到儿茶回来之时,慎言把过去几年的帐都理清了,包括了一些陈年旧账,事无巨细。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青黛百无聊赖坐在秋千上,她在宫家这些日子一直留意着书房那边的动静。但奇怪的是,毫无动静。这种安静的时刻,让人有种很压抑的感觉。
宫千墨走后,燕久一刻都没有回来过,二十多天,燕久去哪了?
青黛有些闷,她想早些去和宫夫人请安,便能早些回来。
宫夫人可能是年纪大了,宫千墨也不在宫家,便拉着渡渃絮叨了半天,家长里短的,又拉着宫檀渊絮叨了半天,无外乎一些啰哩啰嗦的废话,青黛心想,自己总不会被拉着絮叨半天吧。没想到,宫夫人还真拉着她的手,安慰了她一些话,可能是宫千墨不在的缘故,宫夫人第一次提到了青黛的娘亲。
“她是一个温婉善良的女子啊,那时的我心气高,看着老爷凭空带回个女人,肚子里还怀了孩子,我的渃儿当时还那么小,我气他,气你的娘亲,也气我自己。后来,你娘亲怀你的时候啊,我也没少干欺负你娘亲的事,好在,你娘亲顺顺利利把你生下来了……”
说到最后,宫夫人的眼眶有些盈盈的泪水,“孩子,这么多年,我对你也如自己的子女般,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你要知道你的哥哥姐姐也都是疼你的,你若有气撒在我的身上,我也都认了,算是给你娘亲赔过了。”
渡渃拉住宫夫人,“好好的日子,这是说的什么话。”说完,看了看呆坐着的青黛。
青黛不知道宫夫人这是唱得哪出戏,她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宫夫人的身子颤了一下,渡渃只当是宫夫人有些冷,为她披了件外衣。
青黛没有回应宫夫人的话,她眯着眼睛笑了下,说自己休息不大好,想要回去休息了。
宫夫人听闻也没再说什么,便让青黛回去了。
整个晚宴吃得食不知味,除了渡渃什么都没看出来,宫檀渊轻轻皱了皱眉头,宫夫人平白无故提起青黛的娘亲作何,还有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在回房的路上,青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娘亲的毒,她是查过的,那是从南疆来的一种毒,叫念花。那种毒,无解。一旦中了那种毒,人的寿命便只会有五年,一天都不会多。她松开了掐着掌心的手指,这毒是谁下的,她比谁都清楚。不过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她的娘亲。
不知道娘亲和爹爹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青黛有些头痛,她回屋换了一身便衣,把头发束起,嗯,有点柔弱书生的感觉,要知道,朔京的很多女子心仪的便是这柔弱书生的模样,让人不禁升起满满的保护欲望。
她翻过墙,跳了下去,她的头痛得更加厉害了,她本不想出去的,不过墨以磨了她好几日,儿茶最近也回来了,况且,自上次见面之后,她又半月多未见慎言了。于情于理,她都该和大家聚一下了。
只是,这头痛…
希望不要扫了大家的兴。
墨以约在易桥附近和青黛碰面,等青黛过去时,他们三个早就一人戴一个面具,侯在那了。
别说,戴着面具可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就算是亲爹站眼前估计都难看出来。青黛喊了声“墨以”,三个人回头。
“磨磨蹭蹭的,就等你了。”说着,一个戴狐狸面罩的人走近了青黛,把手中的蝴蝶面罩扔给了青黛。
青黛接过,戴了上来,她和儿茶打了声招呼,儿茶扭过头便走了,边走还边嘟囔着“磨蹭。”
墨以气地咬牙,想一巴掌呼在儿茶的头上,青黛拦下了,儿茶的性格她是知道的,这孩子一概如此。青黛岔开了话题,看着站在边上一言不发戴着银色面罩的人,“住的还习惯吗?”
慎言还没回答,墨以就抢过了话,“青黛,你都不问问我过得怎么样,我一天天的,过得好惨啊。” 说着,还假装抽噎起来,身子也顺势缓缓靠近青黛,想搭在青黛的肩头上。
青黛看着没正形的墨以,拿手指点在了墨以的额头上,轻轻一推,把他推开了。
被墨以这么一捣乱,青黛也没有再多问慎言什么,一行人过了易桥,走向了朔京最繁华的地带——常熹街。
街上人来人往,有耍杂活的,有卖首饰的,还有卖各类小吃的,应有尽有。
怕人撞着青黛,墨以站到了最边上的位置,他和慎言正好一人一边,把青黛围在了中间。青黛左右看了看两座黑压压的大山,自己仿佛一个小鸡仔般。
儿茶自打进街,就兴奋地跑来跑去,一手抓一把,首饰,衣裳,包子,冰糖葫芦,糖人… 俨然一个小杂货铺的样子。
墨以不客气地敲了敲儿茶的头:“别乱跑了,再乱跑当心被人抓去卖掉,现在的猪啊,可是值钱的很。”
儿茶气的哼哧哼哧的,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在了墨以的头上,墨以顿觉自己的男子气概受到了折辱,撸起袖子就要和儿茶干仗。
青黛戴着面罩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完全是被这两个活宝笑的,区区一个夜阁,怎么既能出一个卧龙,又能出一个凤雏呢。
真是风水宝地啊。
墨以追着儿茶,两个人瞬间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
青黛一脸尴尬地看了看身侧一言不发的慎言,幸好戴着面罩,尴尬也看不见,不说话就不说话吧。
青黛被周围闹哄哄的声音吵得头更痛了,她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想要缓解一下疼痛感。两个人一路走来,都快走到尽头了,手中还是空空如也。
慎言突然开口,说了句让青黛摸不着头脑的话,“一切都好。”
青黛斜过头,不懂慎言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一回想,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答自己一开始问他的话。
青黛心想,你怎么不明年再回答我呢。当然,她还是善意笑了一声,以做回应。
前面就是尽头,人烟也更加稀少了,她不太想再返回去了,闹哄哄的环境让她有些不舒服,她看了看周围,那边是一条护城河,河边有几艘小船。
她眼睛一亮,“慎言,我们来划船吧。”
慎言点头,只是过去问时,船夫说这船有人约了,如果想划就得自己划。青黛失望地耷下了头,她自己不会划船,慎言就更别指望了。青黛谢过船夫,拉着慎言便准备回去找墨以他们。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慎言轻轻拽回了她,淡淡说了句“我会。”
青黛晕晕乎乎,跟着慎言走到了河边,船在水面上摇摇晃晃,青黛有些不敢上船,慎言便伸出了自己的手,青黛看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待到坐定,慎言抽回了自己的手,青黛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那只刚刚被握着的手,暖暖的。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青黛的脸腾的一下变红了。
这船很小,搭两个人稍微有点挤,所以他们俩只能面对面坐着,慎言盘着腿,青黛把自己的脚往回收了收,拱起了自己的腿。
明明还戴着面罩,眼睛也看不大真切,可青黛偏偏觉得对面那人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一动不动。
划了没多久,她闭上了眼睛,头痛的感觉又来了,她弓起了自己的身子,痛感一下比一下强烈,连带着肚子也痛了许多。她开始有点冷了,不住地发抖,意识也有点涣散,面前的慎言怎么离她越来越近,哎?怎么慎言变成了两个。
青黛举起了手不住地挥着,她看见好多个戴银色面罩的人,她有点害怕,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感受到自己的肩被人晃来晃去,再然后,再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好累啊…
慎言是真的急过了头,一开始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开始胡言乱语,再然后就开始挥舞拳脚,慎言放下船桨,这船本就小,再被青黛这么一折腾,船必翻不可。
他果断地抱住了青黛,一开始青黛还动来动去的,再后来似乎是累了,双臂垂在了两侧,和慎言相拥着,头枕着慎言的肩膀,缓缓睡着了。慎言搭上她的脉,脉象有些紊乱,还有些气血不足,再加上葵水。
慎言收回了手,脸一红。
他被青黛折腾地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不知青黛怎得突然这般奇怪,好在制止住了她,没让两个人一齐翻下船。只是,现在怎么办,青黛的头紧紧靠着他的肩膀,刚刚怕青黛呼吸不顺,他还把她的面罩摘掉了,现在倒好,青黛浅浅的呼吸像只小虫子般,在他的脖子上爬来爬去。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面罩里面全是水雾,湿湿的。他轻轻抬起自己的手,偏了下头,摘掉了自己的面罩。就在摘掉的那一刻,他的呼吸仿佛静止了,青黛粉嫩的唇和他的唇就快要贴在一起了。
咚咚的声音从他耳鼓两侧传来,这是十八年以来,他的心跳得最快的一次。
他赶快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好像除了这一句,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师父往日教的静心咒,心经,他回想起来,变成了一片空白。再然后,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一晚,看到了一袭黑衣替他挡剑的人,看到了水中两个人相吻的画面,看到了大片白到发亮的肌肤,感受到了丝滑的触感…
一幕幕,一点点,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此时却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原来,还是忘不掉的。
青黛于他,一直是一个很矛盾的存在,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他自己内心却是无比的清楚:青黛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感受到身体越来越僵硬,他握紧拳头,轻轻推了推青黛,睡梦中的女子感受到了有人在推她,皱了皱眉,贴的更紧了。整个身子都贴在了慎言的身上,虽是隔了很多层衣衫,但是玲珑的曲线,清浅的呼吸,淡淡的幽香,慎言都能感知到。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热,身上像有一群蚂蚁爬过,还有点难耐。
小船的位置已经偏离了,从慎言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片灯火阑珊,而周围安静的只有两个人的呼吸,他的臂膀有些酸痛,只是他一动,少女便贴的他更紧。无奈,他只好维持着自己的动作不变。
时光一点点流逝,他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了怀中的人动了一下,他以为青黛要转醒了。
他偏过头,突然撞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眸,他定了一下。
四目相对。
轰,远处的烟花炸开。
青黛感受到了慎言灼热的目光,她闭上了眼,睫毛还在微微颤抖着。
直到怀中的女子软下了身子,他都还维持着自己的姿势没有变过。
或许,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发生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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