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

　　李柠敲敲黑板：“运动会缺一个举牌子的，谁来？”
　　“我来我来！”郭杰瑞兴奋举手。
　　“呵。”李柠皮笑肉不笑，郭杰瑞实在是太皮太活跃，这种场面肯定不能让他去，“你想得美。女孩们有没有愿意的呀？”
　　台下立马有人犹犹豫豫有人窃窃私语，低语声出现在各个角落。
　　“你去吧，你去。”
　　“不不不行，我怕。”
　　“哎呦我是真的不行，我怯场。”
　　“臣退了哈……”
　　“老师，我来行不？”江溯把手举起来，刹那间班里静下来看着她。
　　举牌这种事代表着全班的颜面，要求虽然不说，但总归在那。要落落大方，要仪态端庄，要不怯场，对体力也有要求。是很多学生想上又顾虑万千不敢上的一份差事。
　　想上的原因大部分都是可以穿的好看一点，不用穿统一的服装。但总有人又会内耗，如果自己出错咋办。
　　“可以啊！”李柠脸上绽开笑，“还有想试试的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再举手的。
　　“也别怕出错嘛，人生容错率很高的，再说了大多数人离得远都看不出来。”李柠毕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女孩的顾虑她自然懂。
　　有女生发言：“老师，我看江溯就蛮好的呀！人也漂亮气质也很好！”
　　“我也觉得！她特别好！”接着又有姑娘开口，“老师，咱班可团结啦！我们不去真的只是因为怯场，没别的原因也绝不会挖苦的！”
　　“是的是的，毕竟咱班女生比男生少十几个呢，我们都可好了！”
　　“同意同意！”
　　台下的女生叽叽喳喳地笑着支持，男生也表示完全没问题。李柠很欣慰地看着他们，砸了下讲台让他们安静：
　　“都没有意见的话，那就江溯来。”
　　“还需要一个计时员，就是给跑步项目掐表的，有点晒，谁去？”
　　李柠又补充：“去个靠谱的哈，决定成绩的大事呢。有项目的就别了，怕有冲突。”
　　“老师，”暮迟犹豫着举手，想尝试新的事，“我想去。”
　　“老师我也想！”李蔚也喊。
　　“你没项目吗？”李柠翻看着表格，“有个一百米啊。暮迟吧，说不定她就掐你表。”
　　“老师——偏心了啊——”又有人语气带着状似抱怨。
　　李柠立马冷脸：“有意见？”
　　刚才的人立马摆手：“不敢不敢。”
　　基本人员就这么定了。剩下的班级志愿者名额也很快被分完，大家都无比重视这次运动会。
　　三年就一次运动会，谁听了谁不说一句惨。

　　午休开始前，留在教室里的人讨论着定什么班级口号。
　　李柔嘉转头：“小溯，门面啊！”
　　江溯冲她挑眉，颇有一种担大梁的使命感。
　　“姐，你为啥要干计时员啊，多晒。”江溯看向暮迟，眼里带了些探究意味。
　　“就……”暮迟把外套叠好打算睡觉，盯着衣服上的褶皱，卡住了。
　　就什么呢？
　　——要给我加油啊？
　　——可以啊。
　　江桥的声音没有任何阻拦的又重现在耳畔。
　　离赛场近一点，她可以让声音传达的更快一点吧。
　　还有就是，她也想多积累些新经验，打一打人生的支线小副本。熬了那么多天，除了写就是背，实在无趣得要撑不住了。
　　她弯了眸子：“那天答应给他加油的，离得近一点嘛……而且也是人生新体验啊！”
　　“哦~可以可以。”李柔嘉眼里闪起星星来，冲江溯使眼色。
　　“我哥能感动死。”江溯捂嘴笑着说。
　　暮迟没有理会她们俩的打趣，径自趴下头午休。
　　脸埋在针织外套里，毛绒绒的。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浮现出来江桥在跑道上奋力冲刺的样子。
　　心里默默开始运动会的倒计时。
　　她把脸往臂弯使劲埋了埋，却又听到桌下传来的清晰无比的咚咚声。

　　广播响起集合声时，江溯从操场边的女更衣室出来，边走边提着裙摆，脸上化了淡妆。
　　暮迟跟在她后面提着包，里面装了换下来的校服。
　　学校操场外的路上，各个班的人走到自己班级所在的位置，俊男靓女们打头阵，班牌金属杆碰在柏油地面上发出声响。欢笑声不绝于耳。
　　秋风瑟瑟地吹，穿着礼服的学生们也瑟瑟地抖。暮迟从包里一捞把江溯校服捞出来，迎着风展开披到她肩上。
　　她穿了一条香槟色的一字肩礼服裙，肩部有玫瑰花样的装饰点缀，布料流动着早上橙红的阳光。
　　暮迟绕她一圈：“哇，大美人！”
　　江溯挽着她的胳膊朝集合地点走，面容如花：“哎呀，快走啦！”

　　2班的集合点在1班后面，不可避免地要路过。江溯和1班打头阵的女生互相打照面夸了半天，走过后排时又被叫住。回首，何年脸上闪过惊叹，毫不掩饰的赞美挂在脸上看她。
　　“干嘛？”江溯竟然感到少有的不自在，伸手捋了下后面编好的头发。
　　何年歪头，从上到下眼神粘着她看，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感觉很惊艳啊，同……小溯。”
　　江桥蹙眉看了眼这两人，越听越不对，移开眼又看见暮迟在江溯身后。
　　她还是穿一身校服，普通的低马尾，上学的缘故累瘦了些，身影从侧面看显得比之前单薄。晨光洒在她侧脸上，整个人都镀了层金色，有些看不真切。
　　“你要夸能不能好好夸夸，怎么感觉不像好话？”江溯假笑，轻轻给他一拳。“小溯”这称呼从他嘴里出来，胳膊上立马弹了层鸡皮疙瘩。
　　何年没再跟她拌嘴，只是弯着嘴角看她。
　　“好看，非常好看。”他撇开眼，一手插兜，另一手摸着后脑勺，少有的神色。
　　江溯拍拍手：“这还差不多嘛。想跟我合影直说！”
　　“行，想，行了吧？结束等我啊。”何年点头，转回身。

　　他俩打闹这会儿，暮迟跟江桥就在旁边站着，像两个家长各自带了个孩子一样看着他们玩。
　　“他们到底为什么老掐啊？”暮迟转脸看江桥，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暮迟刹那间收回眼，有种说不出的惊讶。
　　江桥眼睛瞪大一瞬，“嗯？”一声，被她刚才躲闪的样子逗笑了：“不知道。但是你看，何少害羞了。”
　　“你才害羞你全家都害羞好吗？”不知道怎么被何年听到了，立马气急败坏插话。
　　江桥没理他，反而向暮迟催促道：“你俩快去集合吧，晚点再见咯。”

　　开幕式就整整两个小时。
　　他们排在后面的还好，高一那些班级绕完场站的时间要比他们久多了，腿酸程度相比军训。
　　除了高三走个过场就离开，高一高二都有一分钟展示时间。
　　各种花样层出不穷，有带墨镜当老钱用道具撒了满操场道具钞的，还有派人cosplay的，甚至有表演花式跳绳的。
　　展示带来的乐趣不少，自然有不少欢呼声。比如高二的班级上来就有街舞的，兴奋的声音简直能把操场的天捅个窟窿。
　　开幕结束有半个小时休息时间，何年拉着江溯用带来的拍立得拍了两张。
　　“收好，独家回忆啊。”何年随便给她一张，然后让她赶紧收拾，自己跑回看台。
　　江溯又被很多好友拽着拍了好多照片，班里有个同学直接扛了单反来，镜头像大炮一样上来就各个地方找景，一顿咔咔咔的拍。好在她这张脸实在能打，基本无崩图。

　　“请计时员到操场西南角处集合签到。”广播里传来通知。
　　暮迟跟李柔嘉挥挥手道别，和1班的计时员一起去了指定地点。
　　太阳升起来了，刚才的秋意不复存在，晒得脸发烫。
　　计时员分了好几组，暮迟那组刚好分到一百米和4×100米，一组人坐在草坪上等着老师传唤接班。
　　不知道谁选的曲，男子一百米的枪声打响时，主持人在台上念加油稿，背景音乐放的《逆战》。
　　一曲《逆战》，全场都站起来了。
　　人群一股一股地试图挤到看台边，毫无疑问都被拦回来。唱歌声和加油声此起彼伏，随着那句“闯荡宇宙摆平世界”还真挺热血。
　　一组又一组比完，一百米结束。主席台实时报出来最终名次，呐喊声传遍每个角落。
　　4×100米接力开始。
　　暮迟用脖子上挂的“计时员”牌子试图挡阳光，效果微乎甚微。她竖耳等枪声，看着她负责的跑道，手摁在秒表上。
　　第一次干这个难免有些紧张，但挺新奇的。
　　她看见高二男子组的运动员去检录。说来也怪，检录处离得远，她第一眼就看见江桥和别人有说有笑，完全没有一丝紧张。
　　江桥的号码牌松松地别在腹部的位置，随着微风偶尔飘动，笑的恣意。
　　暮迟看清了，他是第三棒，至关重要，她下意识替他捏了把汗。
　　江桥接棒很快，毫无差错。反观旁边那一道的选手或许是紧张，接力棒掉到地上，这一下就乱了阵脚。
　　第二棒本来落了一小段距离，他紧握接力棒，什么都不想，满眼全是对追回来的渴望。他把步子尽全力迈到最大，一步一步赶上去，额头上沁出的汗流到脸颊。
　　江桥调整呼吸，咬紧牙一冲，正好是弯道，直接超出隔壁道一个身位。
　　追回来了！
　　看台上同时爆发出冲天的尖叫，彰显着江桥的功与名。
　　有他这一棒的努力，第四棒爆发力强，速度快，直接拿下小组第一。
　　暮迟去统成绩时往草坪上看了一眼，1班的四个运动员瘫在阳光下休息，2班的四位完全不在意似的围着统计成绩的桌子。
　　江桥接过班里志愿者递来的水说了声谢谢，和队友们互夸一阵，眼神寻寻觅觅的在桌子周围乱飘。
　　然后暮迟抬头，撞上他的目光时不再躲闪，遥遥冲他笑。
　　想说的话全融在那个笑里：
　　你真棒呀。

　　女子4×100米比完，暮迟这一批计时员下班了。上半场结束开始给接力项目颁奖。
　　“获得高二男子组4×100米冠军的是21班，获得亚军的是1班，季军6班，第四名……”
　　广播开始播报前八名的成绩，上去领奖。
　　“二十一是体育班吧？”李柔嘉怼怼刚回来的暮迟。
　　“对。”暮迟晒了半天，头晕来的后知后觉。
　　旁边1班的区域整齐鼓起掌，运动员从看台下去领奖合照拿奖品。
　　李柔嘉的项目在上午两个跑步项目间隙就比完了，此刻脖子上的金牌挂着闪闪发光。
　　所有人都没意料到她能拿第一，偏偏她最争气，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
　　“哇，你这大奖牌！”暮迟竖大拇指。
　　李柔嘉很满意的点头。

　　“姐，一起吃饭？问卿伊他们了，在食堂等咱。”江溯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才下看台。
　　午休散场，下半场开始前都是自由活动时间。
　　暮迟张望四周没找到目标，回：“没问题。你哥呢？”
　　“我哥……”江溯也开始找，她锁定一个人拍拍暮迟，“来了来了。”
　　“林林！”江桥背上还背着书包，精神饱满地冲过来，仿佛刚才在操场躺着的不是他。
　　何年慢悠悠插着兜跟他后面走，单肩背着包装酷。
　　江桥的奖牌挂在脖子上，和书包一起合着他的动作晃荡。
　　“走啊，一起吃饭。”暮迟招呼他俩，“你俩都比完了吧？”
　　“我没有，跳远是下午。”何年说。
　　“给。”江桥停下脚步，把奖牌摘下来正欲挂到暮迟脖子上。
　　暮迟拦住他：“哎哎哎，干嘛？我可没拿奖啊。”
　　江桥“啧”一声：“见外了啊，初中的时候我拿奖你都得感受一下，这次一样。体验一下，计时员大人。”
　　既然都是这么一个称呼了，暮迟点点头，往前走着的同时手很小心的捧起奖牌看着。
　　银牌反光也挺闪啊，有点晃眼。
　　何年从包里拿出拍立得，转身倒着走：“正好，给你俩拍一张吧？”
　　暮迟的手还在奖牌上，闻言下意识转头看江桥。好巧不巧，江桥低头问：“可以吗？”

　　他此刻声音很轻，阳光透过他眸子映出琥珀色，看得到自己的倒影。明明操场四处人声鼎沸，他的话却全然没被盖住，一个字一个字落到她耳朵里。
　　她望向江桥，两人之间的距离比平常在楼道里离得近多了，暮迟全然不觉。江桥的头发被阳光染成棕色，这一瞬，他在赛场上全力以赴的身影又重现在眼前。
　　“好啊。”几乎是不用思考，她吐出两个字。
　　江溯指挥他们俩站好，找最适合的光线和角度。何年的眼盯着取景框检查光线是否合适。
　　“3——2——1——！”按下快门，相纸开始往外冒，何年甩着它加快成像，“应该没问题，江溯你甩会，再来一张。”
　　又一张相纸出来，暮迟把奖牌重新还给它的主人。几人肩并肩走向食堂。
　　第二张相纸被递到暮迟手里，她甩了两下看清了相片。
　　她和江桥站在绿茵上，红色的塑胶跑道和蓝天形成鲜明的对比。二人笑意清浅，好像共同赢了一场。
　　江桥的奖牌在她胸前举聚成一个光点，却亮不过她眼中的星子。

　　“你留哪个？”趁着他们去打饭，江桥把两张照片摆在一起。
　　暮迟端详对比，两张照片只有动作的不同：“差不多嘛，你先挑。”
　　颁奖的时候她被班里的女生编了麻花辫，在身后一甩一甩。拍照时江桥把她的辫子特意移到她身前，显得更灵动。
　　“那我要这个。”江桥拿了离自己更近的一张，把另外一个推给她，“你今天……”
　　“好。”暮迟把照片小心地塞到校服外套兜里，“嗯？”
　　“很好看。”江桥托腮看她，长睫弯起来，“辛苦你了，在那晒那么久。”
　　暮迟抬眼看他，脸晒得红扑扑的，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因为江桥。
　　她一双杏眼笑起来：“谢谢啊，你也辛苦。”
　　“记得防晒啊，还没结束呢别晒伤了。”江桥起身要去买饭，食堂里人挤人到处是长长的队，他一看又坐下了。手一指她脸颊：“你脸怎么红红的。”
　　“嗯？”暮迟立马去摸脸，是有些烫手，她看向他时又不敢直视了——
　　因为江桥正很认真地看着她，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眼神里好像确定了什么似的，等着她的答案。

　　她要回答时，先去买饭的人回来了。
　　“咳咳。”万卿伊提醒道，“快去吧，人变少了，再不去午休结束了啊！”
　　江桥应着起身，转身又问暮迟：“饭卡给我，我帮你买。”
　　暮迟把饭卡丢给他，他稳稳接住，大步走到人少的一个窗口。
　　暮迟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万千思绪。
　　“想什么呐？”万卿伊凑过来，头上扎的小辫子一晃一晃。
　　“没。”暮迟摇头，又拿出来相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给她看，“你看！”
　　“哇！你俩都这么好看！”万卿伊惊叹，“可以啊！”
　　“哟，炫耀上了。”李蔚跟廖葉耳语，“你说迟姐会不会也喜欢江桥只是自己还没发现？”
　　“不知道啊。”廖葉同样压低声。
　　何年也来劲了，从包里掏出早上和江溯拍的那张放到桌上：“我也有好吗？我也很帅。”
　　廖葉：“咦，小溯这么俊啊。”
　　李蔚：“当然了，我们班全票通过的门面。”
　　“你俩也好看啊！”万卿伊又惊叹，“我也想有这么帅的同桌拍照。”
　　廖葉举手：“同桌驾到。”
　　万卿伊一脸嫌弃，“呵呵”笑了两声。

　　午休结束前，七人又拍了一张集体的，照片放在何年那。
　　人真的无法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吗？
　　那一刻，他们立身于绿茵之上，头顶是无尽的苍穹。他们绽放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明媚笑颜，毫不遮掩展示着自己独一无二的青春时光。
　　而感受嘛——
　　是我们不在同一片区域奋进，但仍知道你与我一同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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