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中古店

　　这是一间非常经典的中世纪欧式卧室，白烛灯在夜色中缓缓燃烧，蜡油安静地从柱身上滑落，尽数滴进金色的托盘里，深色的实木家具像忠诚的卫士一般直直伫立在那，凑近一点，甚至还能嗅到它们身上隐约的木质香。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张摆在房间正中间的四柱床，深红色的床幔层层叠叠，透过角落里的缝隙，能看到床上两个睡得正香的孩子。

　　他们好像两个小天使，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庞，浅色的眉毛、浓密的睫毛、殷红的嘴唇、还有那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男孩头发刚刚过耳，打着小卷，金光闪闪，而女孩海藻一般的头发已经及腰，卷曲而蓬松，带着一种连最上乘的金色绸缎都比不上的光泽。

　　他们穿着相同质地的白色蕾丝睡衣，乖乖躺在被子里，身上还带着一股甜腻的香味，随着一呼一吸之间，逐渐扩散至整个屋子，越传越远……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可他们还是毫无醒来的迹象。

　　直到今晚，一位不速之客拜访了他们。

　　他站在卧室门边，略微提高了点音量：“海蒂、雨果，该起床了。”

　　男人穿着一件格子衬衫，长得很平凡，国字脸、浓眉大眼、不瘦也不胖，是那种走在路上随便抓个人都能与他有一两分相似的大众脸。

　　听到他的声音，双胞胎眉毛动了动，睫毛轻颤，似在挣扎。

　　男人也不催，就站在门口安静地等待着，直到十几分钟以后，双胞胎才睁开眼睛——

　　两双翡翠一样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是最纯粹的绿色，宛如碧波在眼中荡漾。

　　“晚上好，海蒂小姐、雨果少爷。”男人在他们注视的目光中右臂自上而下划了道弧线，轻轻行了个绅士礼，“睡了这么久，想必你们一定饿了，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美味的食物，请稍事整理后随我到餐厅用餐。”

　　双胞胎坐起来，笑容灿烂，异口同声道：“嘻嘻，晚上好。”

　　*

　　“你真不来吗？”小秋的声音从旁边开着扩音的手机里传来。

　　窗外的小吃摊子上已经飘起了香味，林淮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像黑猫一样灵巧地攀在沙发背上，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

　　“不去。”她拒绝得很是利落。

　　一个外语系举办的万圣夜会有什么好参加的，吵吵闹闹、乱七八糟，大好的周六晚上干什么不好，干嘛非要去凑这个热闹。

　　“不就是西方的鬼节，你要是想刺激，建议你晚上随便找片墓地一躺，更有感觉。”

　　嗯，决定了，晚上就吃麻辣香锅吧，再加大杯冰椰汁、一笼小笼、四个蛋挞。

　　咸甜相间，完美。

　　小秋：我可真是谢谢您了！

　　她并不把林淮的拒绝当回事，而是继续说道：“行吧，那我就继续取材了。哇，这是什么？竟然有仰望星空版的南瓜馅饼！咦~怎么还有脑浆？！”

　　她走近一看：“啊，原来是苹果糖！嗯……好吃！”

　　最后一声赞美显然是她已经吃上了。

　　“唔，这个厉害这个厉害！”下一秒，她已经咬着苹果糖转移到了另一个摊子面前，“这汤黑的堪比女巫的魔药，我去，竟然还有紫色的汤！这卖的是什么啊，臭豆腐吗？”

　　她围上前去细细打量起锅里那些被削得看不清本来样子的食材，乌黑的汤汁里滚着各种颜色、各种模样的扭曲鬼头，一时间宛如做法现场，半晌，她才惊叹道：“牛批，竟然是关东煮！这老板有点意思啊！”

　　一套吃播做完，她才用无比遗憾的语气对着林淮说道：“你不来就不来吧，这边除了一些万圣节限定美食以外其他也没什么好玩的，那你一个人在家好好过，记得好好吃饭哦~”

　　限·定·美·食。

　　林淮听到这四个字，瞬间觉得面前的麻辣香锅不香了，她坐回沙发，清了下嗓子：“等下，你刚才说活动是在外语系旁边的梧桐大道是吧？”

　　小秋故作不解：“嗯，是啊，你问这个干吗？不是不来吗……”

　　那边，不等她说完，林淮已经挂了电话。

　　合上手机的小秋得意一笑，切，小样，我还搞不定你？

　　*

　　挂了电话，林淮一个转身从沙发上跳下来，这时候倒是半点不见之前窝在沙发里的懒样了，麻溜得很。

　　她抄起手机就准备往外冲，却被旁边地毯上团成一个球的大黄叫住：“加件外套！”

　　他长尾巴往脸上一搭，一脸的不忍直视：深秋季节，十月末的天，穿着一件短袖就准备出门，这是生怕自己不够引人注目啊？

　　林淮推门的动作一顿，又退回来把墙上挂着的皮外套往身上一套，然后蹲下不顾黄狗的抵抗，硬是撸了两把狗头。

　　这下好了，一时间，店里毛飞狗跳，好不热闹。

　　“呵，小气的人类！”大黄立在货架上一脸不屑。

　　“啧，不可爱的小狗！”林淮平视着他撇了撇嘴角。

　　“哼！”×2

　　林淮环视了一圈一片狼藉的店面，打了个响指，它们就又恢复成了之前干净整洁的样子。

　　她看向依然站在货架上不肯下来的大黄：“下来吧，也不看看自己多重，不怕把货架压塌啊？”

　　大黄顿时又不乐意了，两腿直立前脚叉腰直挺挺地站在货架上，恨不得跳上一曲桑巴来证明自己的“苗条”。

　　货架上的小东西被他震得叮咚作响。

　　看着就很不聪明的样子，林淮憋着笑看他表演。

　　但笑着笑着，她慢慢簇起了眉头，好像想起了什么，货架、商品……货架、商品……

　　啊！

　　宝十七！

　　林淮一个激灵，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怎么过了快一个月才想起来，他不会早就消失了吧？

　　这星灯酒的后劲也太大了，味道虽然不错，就是让人变傻这点让人接受不了。

　　林淮拒绝承认她的不聪明不是来自星灯酒而是自带的出厂设置。

　　她走到灵物墙面前，弯腰取出织梦球，然后诧异地挑了下眉，之前暗红色的玻璃球现在竟然还是暗红色的，别说是恢复透明了，简直半点没有减弱。

　　宝十七黑色的灵魂与红雾交织在一起，不时闪过一阵极细微的颤动，显然是还沉浸在“美梦”之中，毫无消失的迹象。

　　林淮将织梦球翻来覆去地观察了一遍，然后抬头扫视了一圈中古店，灵物、黑砖、门……还是老样子。

　　她对着身后跟来的大黄说道：“这地方，真是待得越久越不明白。”

　　大黄尾巴晃了晃：“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你一个店主都不知道的事问只狗有什么用？

　　“随便吧。”林淮倒是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反正又没把这里当成什么安身立命的地方，不过是间小店，甭管明不明白，能住就住，不能住就走，总归怎么样都能过下去。

　　她手一扬，织梦球就顺着她的动作高高飞起，然后咚的一声砸进了上方某个格子里，被灵光掩盖得严严实实。

　　“毕竟是赃物。”林淮拍了拍手，“这样就安全了。”

　　这种恶心人的东西，还是滚得远远的比较好。

　　*

　　傍晚的梧桐大道人声鼎沸，透着一股连寒意都浇不灭的朝气。

　　整个学校的学生几乎全员出动，小吃摊、跳蚤市场、游戏区都挤满了人，一般情况下看见这样的地方，林淮都是扭头就走的，但此刻为了晚饭——

　　她长叹了口气，拉链一拉，蒙着头往小吃摊挤去，南瓜饼、苹果糖、关东煮……为了你们我可真是付出良多啊！

　　*

　　“呀，你来了！”

　　林淮嘴里嚼着苹果糖，迷茫地看着小秋戴着口罩，站在对面寿司店的打包区那里冲她挥了挥手。

　　林淮：“……”

　　【眼前一黑.jpg】

　　寿司店、黑制服、小店员。

　　很好，从未设想的出场方式又增加了一条。

　　为什么你总是能从各种千奇百怪的犄角疙瘩里钻出来？

　　你到底又是怎么混进人家店里还动作那么熟练的？

　　“过来啊！”见她还站在原地不动，小秋又大力地挥了挥手，直到周围的人全看向她们俩，林淮才迫不得已地走过去。

　　“你不好好打包叫我干嘛？”林淮三两口把苹果糖从小木棍上咬下来，塞得腮帮鼓鼓囊囊，言下之意你为什么不好好干活反倒来打扰我干饭？

　　作为林淮唯一的挚友，小秋自然很懂她的意思，她得意一笑，唰的一下从下面的柜子里掏出了两大盒装得满满的寿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林淮的手里。

　　被迫捧着两盒寿司的林淮：“……监守自盗？”

　　主要是她的动作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个词。

　　“怎么可能？！”小秋眉一竖，“这是我的员工餐啦，本来这是我一个学姐兼职的店，结果刚才她突然有事临时找不到人代班，正好我在附近采访，就出于同学之谊帮了她一下。”

　　“一会儿她就回来，因为只是帮下忙也不好谈钱，所以她就把自己的员工餐让给我了。”小秋拍了拍寿司盒。

　　“哦。”林淮低头瞅了眼手里的寿司，“你不吃吗？”

　　“美得你！”小秋冲她做了个鬼脸，“这两盒太多了我吃不完，分你一盒，你先找个空地坐着，等我这边结束了就去找你汇合。”

　　“哦。”

　　“给我留一盒，别全吃了！”

　　“好的，我会吃完的，多谢款待。”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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