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师祖上学记

　　楚辰自己突然加戏，老太太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家里只能有一只狗这种话，只好顺着他说：“买买买，娘前两天才把过冬的棉衣当掉，手里还有些钱。”

　　这种话叫陌生人听见都心酸，楚辰却跟没事人一样，伸手指向不远处一个卖狗的摊子：“那好，我已经挑好狗了，去付钱吧。”

　　老太太满脸愁苦地跟他走过去，看见他挑的狗，浑浊的眼珠中闪过一丝恐惧，脸色顿时为难起来：“儿啊，这个不好看，换一只吧。”

　　楚辰伸手从卖狗人的竹篓里拎出那只唯一的小黑狗，固执道：“我就喜欢这个，不买就不回去！没得商量！”

　　小黑狗大概只有两个月大的样子，一身毫无杂色的皮毛养得乌黑油亮，肉嘟嘟的身体团在楚辰手里，睁着两只黑豆似的小眼睛瞅人，张嘴哼唧两声，十分乖巧可爱。

　　老太太却有意无意地避着小狗，专门绕开一段距离去付钱，似乎狗身上有什么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东西一样。

　　她并没有像街上的其他人一样讲价，颤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块颜色灰暗的手帕，一层层揭开，枯瘦的手指从手帕里捏出几个铜板递给卖狗人，接着收好剩下的钱，用手背抹去眼角泪花，近乎乞求似的看向楚辰：“跟娘回家去吧，孩子。”

　　楚辰买到了狗，脸上终于有个笑模样，一手抱着狗，另一只手作势要来扶老太太：“走吧，我扶你回去。”

　　老太太却没有因为儿子表现出来的关怀感到欣慰，反而往动作灵敏地躲开他的搀扶，自顾自往石桥那边走去：“不用了，娘能走，你跟在娘身边就行。”

　　楚辰也没再坚持，站在原地意味不明地一笑，瞧着她佝偻的背影踏上石桥，终于迈步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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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石桥又绕过几条窄巷，两人逐渐远离河岸和人群，来到一处四下无人堪称幽静的柴门前。

　　老太太推开柴门，让楚辰先进来，自己又转过身去把院门从里面上了锁。

　　里面是一个狭小的院子，院中铺的石板上生着滑腻的暗绿色青苔，一头瘦骨嶙峋的老牛在角落的牛棚里低哞。牛棚大约是许久没有打扫过了，一股浓重的牛粪味道从那边散发出来，飘满了整个院子，呛得屋里的老头止不住地咳嗽，听起来病情非常严重，似乎要把血咳出来才罢休。

　　楚辰站在院子里漫不经心地打量一番，提出建议：“要不让老头出来透透气？总闷在屋子里也不好。”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叫过爹娘，老太太却也没有不满，只是劝他：“你爹病了，你妹妹正伺候着，我们娘俩扶不动你爹，你去看看他吧。”

　　楚辰也没再坚持，随手把怀里的小黑狗放到院子里玩，自己跟老太太进到房间里。

　　一进屋子里，一股浓重的药味立刻充斥了鼻腔，桌上摆了个空碗，碗底还残留着一些药渣，靠里的木板床上躺着咳得面色通红的老头，正用一种又恼又嫌的目光瞪向床边默默擦泪的年轻姑娘。

　　小姑娘听到这两人进门的动静，连忙转过身来叫道：“哥，你终于回来了，爹病得好重，我不是故意要气爹，实在是……”

　　她泣不成声地拉着楚辰的衣襟，苍白的脸上泪珠成串地往下掉。

　　楚辰在她头上拍了拍：“院子里有惊喜，自己去看，我跟老头聊两句。”

　　小姑娘勉强擦净脸上的泪：“还是哥对我好。”

　　说罢，她就默默朝门外走去，听话地要到院子里去看楚辰说的惊喜，刚走到门口却被老太太拦住了：“等会儿再看，先来厨房帮娘烧火，你哥也该饿了。”

　　楚辰没有管外面那母女俩的动静，用脚尖把老头床前的凳子勾过来坐下，然后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盯着床上不住咳嗽的老头看。

　　屋子里顿时陷入沉默，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老头忍不住开口问他：“你看我干什么？”

　　楚辰无赖道：“看你犯法？”

　　不犯法，但是很有病。

　　老头那两只昏花的老眼病得血丝密布，斜瞥了楚辰一眼：“我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养了那个赔钱货，又养了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楚辰冷笑：“我怎么就不知道好歹了？”

　　老头喉间彷佛卡着什么东西一般，嗓音沙哑：“人家少爷能看上她是她的福分，那个小贱人却不要脸跟人私奔，你跟着起什么哄？”

　　楚辰脸上的神色意味不明：“是你要卖她，我起什么哄了？”

　　老头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咳喘几声骂道：“不把她卖了拿什么给你个王八羔子娶亲？老子为了你谋划，你反过来跟老子顶嘴！”

　　楚辰挑眉：“为了我？难道不是你个老王八自己怕绝后？”

　　老头听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完继续骂：“给老子滚！明日你亲自把那个小贱人送过去，再敢多废话老子连你一块儿打！”

　　楚辰和他聊不下去，直接起身出了屋子。

　　院子里空无一人，不远处厨房里传来母女两说话的声音，老太太正在苦口婆心地诉说自己这些年有多不容易，求女儿体谅父母不易，不要再跟父亲顶嘴也不要再想着和那个姓李的小子私奔了，那不是什么好人。

　　房顶上的烟囱里冒出阵阵青烟，小姑娘蹲在灶前往炉膛里添柴火，一边添一边哭，泪珠一滴滴落在破旧的鞋边：“娘，张家少爷不是好人，能不能别卖我？”

　　老太太一脸愁苦地往锅里下米，没再说话。

　　楚辰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最后走到了柴房门外。

　　门上落了锁，小黑狗正伏着头一个劲儿地在门前嗅来嗅去，彷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似的。

　　楚辰伸出手试探地在门上推了两下，就听到老太太叫他：“别瞎逛了，来帮娘剥蒜。”

　　他弯下腰随手捞起小黑狗揉了一把，走到厨房门口接过老太太递出来的碗和蒜头，坐在院子中间的小木桌前，把狗放在桌下，没有剥蒜，而是取下挂在腰间的木剑，百无聊赖地用剑尖在地上划来划去。

　　没过一会儿，饭做好了，老太太和她女儿把饭菜端出来摆在小木桌上，又让楚辰去把老头搀出来。

　　楚辰却坐着不动，朗声朝屋里骂：“不吃是不饿，管他死不死！”

　　屋子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听起来老头立刻就要升天了。

　　饭桌前的空气顿时凝固，老太太和小姑娘都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盯着楚辰，彷佛被他敢于挑战一家之主的勇气给惊呆了。

　　楚辰由她们看，说完那句话后依旧自顾自地用木剑在地上划来划去。

　　没过一会儿，老头自己扶着墙走了出来。

　　老太太默默给他让开位置，小姑娘也哭不出来了，默默扶着老头坐在低矮的凳子上。

　　老头拿起筷子在桌面上磕齐，没有教训楚辰，开口吩咐其他人：“吃饭。”

　　坐在两侧的母女两被他严肃的声音吓得一抖，连忙听话地抓起筷子准备吃饭。

　　楚辰用双手拄着木剑，下巴搁在手背上好奇道：“你们真的需要吃饭吗？”

　　小姑娘没听懂他的话，顿时一脸茫然，老两口的脸色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四只浑浊的眼珠一齐盯向楚辰。

　　楚辰姿势不变，面带微笑地和他们对视。

　　就这么对视了一分钟，除了小黑狗在桌下跑来跑去的声音，院内一片安静，无事发生。

　　楚辰低头看一眼地面，摸摸鼻尖：“不好意思啊各位，少了一笔。”

　　他直起身，用木剑又在地上划了一下。

　　随着这一划，院子里以这几人所在之处为中心浮现起一个法阵纹路，老两口面目突变，口鼻中忽地流出深色的血液，小姑娘则是抱着脑袋尖叫不止。

　　楚辰无奈地用手指堵住自己的耳朵，等她叫完了才松手，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叩：“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么我们来开个会，讨论一下事情的经过。”

　　老头：……

　　老太太：……

　　小姑娘：……

　　“不说是吧，不说那就……”楚辰伸手把桌下的小黑狗摆到桌面上，“来，给他们凶一个！”

　　对面的三人立刻面露恐惧，紧紧地挤到一起，偏生又离不开法阵的控制。

　　小姑娘首先颤抖着开了口：“爹要把我卖给张家少爷，哥和爹吵架后就离家出走了，我只是和李郎说好一起离开这里，却被爹娘发现行李，被他们锁入了柴房中，后来……后来我听见爹娘的惨叫声，再后来我听到院子里有响动，却不能出去，接着就饿晕了。”

　　楚辰适时提醒她：“准确来说，你已经死了。”

　　小姑娘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不可能！我只是三天没吃东西，怎么就会饿死了？”

　　楚辰反问：“谁说你是饿死的？”

　　刚才他在柴房门外闻到里面有血液的味道，恐怕就是这小姑娘的尸体散发出来的，所以她的死应该另有缘故。

　　小姑娘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老两口却还是不说话。

　　楚辰在小黑狗屁股上戳了一下，它立刻朝着对面叫了一嗓子，吓得那两人又是一抖。

　　老头流着血泪的眼里满是怨恨：“都怪这个小贱人不听话，招来那个姓李的畜生，拐骗良家女子不成竟杀了我们！”

　　楚辰问他：“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不喜欢张家少爷？”

　　老头恨声道：“因为她贱！”

　　“大错特错。”楚辰摇了摇手指，“她只是不想管自己的枕边人叫张郎。”

　　老头：……

　　楚辰拍拍手：“好了，言归正传。根据你们的说辞，凶手应该就是那个什么李郎，那么现在谁能告诉我李郎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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