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本买卖

　　“柳州以前有过战乱吗？”尹新月问道。
　　“有过的。”尹大强点燃了手中的旱烟袋，说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姚启东也听到尹新月的询问，主动说道：“承光32年的时候，也就是16年以前，突厥王庭集结12部一起攻打大周。厥东军与突厥王庭12部在厥东境内交火。
　　战火几乎延绵到了柳州境内，南充靠近厥东，当时虽然没有直接受到战火的波及。
　　但朝廷考虑到百姓的安危，同时也不希望柳州这个粮仓落入突厥12部的手中，于是当时下令柳州靠近厥东一带的居民全部转移。
　　这一仗，一打就是3年，待战火平息之后，大周境内流民无数，死伤者众多，除了战死沙场的将士以外，更多的是饿死的百姓。尹伯说的应该就是这一场战事了。”
　　尹大强点点头，说：“走，带你们出去转转，边走边说。”
　　尹新月欣然应允，她也看出来了，因为自己一行人的到来，尹家一大家子都有些拘谨，孩子们被拘在屋子里面，没有让他们跑，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可以压低了的。
　　这让尹新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让她吃完饭就拍屁股走人，她也做不到。
　　尹大强带着他们出去转转，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尹大强带着他们出了小院，指着面前宽阔的田野说道：“战事结束后，我们再回来的时候，这些地方，全部是一人高的茅草，屋舍还在，东西却被流寇搬了个空。”
　　尹新月问道：“那段时间你们吃什么呢？”
　　尹大强砸吧了一下烟枪，说道：“我们一家子跟着老太爷往西边一直撤到柳州，一路上都没有挨饿。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有些沉重，他抬头看了一下天边，说道：“老太爷是个善人，去到柳州后，老夫人带着老爷与我们在柳州避难，老太爷带着我爹和一众庄子上的管事又回来了。”
　　“回来，回来南充吗？”尹新月问道：“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粮食。”尹大强说道。
　　尹新月不解。
　　尹大强说道：“咱们尹家自老老太爷以前，就是种地的，粮食产出来，就算屯进粮仓，再一点点的卖出去。”
　　“所以当时战乱的时候，尹家粮仓里面还有粮食。”尹新月惊呼。
　　尹大强点点头，说道：“对，还有粮食，可战乱来的太突然了，老太爷便只好现将太夫人和少爷送到柳州，然后又返回来。”
　　“那些粮食后来送去哪儿了？”尹新月不知怎么的，居然紧张起来。
　　尹大强指了指东边，说，送去了厥东。
　　这个答案在尹新月的意料之中，却又让她很震惊。
　　就连姚启东都有些被惊讶到了，那次战乱的时候，他刚好进中枢省，并没有这方面的报送。
　　尹大强说道：“尹家搬空的所有的粮仓，将粮食送到了厥东，老夫人和少爷在柳州却只能喝稀粥。
　　战乱结束后，我们又回来南充，老太爷一心扑在了种田上面，不断的扩充土地，种植粮食，扩充土地，种植粮食。”
　　“那我爹呢？”尹新月突然问道。
　　尹大强笑道：“老爷从小就聪明，和丫头你一样，很小的时候就习惯跟着管事到处跑。
　　不过他不喜欢一成不变的围着土地转，老太爷给厥东供了粮食，朝廷后来给了尹家不少补偿。
　　老爷拿着这些东西离开了柳州，去了帝都，开始做生意。一去就是好些年。”
　　尹新月点点头，后来的事情，她或多或少都听尹正坤他们说过，便没有再问。
　　话题稍微有些沉重，一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出声。
　　尹大强说道：“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继承老太爷的遗愿，尽可能多的种些粮食出来。”
　　他转头看着尹新月，笑着说道：“那年我们回来的时候，看着这些荒芜的土地和饿死的百姓，老太爷哭了，他说，要是咱们尹家种出来的粮食够多，就不会饿死那么多人了。”
　　尹新月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姚启东叹道：“没想到，尹家老太爷居然有如此胸怀。”
　　尹新月跟着尹大强一路走来，有些好奇的问尹大强：“大强伯伯，为什么要将这些田地空着呢？”
　　尹大强解释道：“这是养田，田和牲畜一样，也需要将养的。”
　　尹新月不解，看向姚启东。
　　姚启东解释道：“古人认为，田地的气是有限的，若是过度利用，田地的气少了，种出来的庄家就不会茂盛。
　　特别是向稻谷这样金贵的粮食，田地若是不将养，来年就种不出像样的粮食了，故而空置着。
　　空置的田地生长茅草，休养生息，来年将茅草焚烧后，归于土地，还给土地气，就能种植出好的粮食了。”
　　尹大强点点头，说道：“先生说的对，就是这个意思。”
　　尹新月又问道：“先前我在咱们家的米铺里面瞧见了麦子，这些田地空着，麦子种在哪里呢？”
　　尹大强指了指不远处的山脚下，说道：“麦子不挑地方，重在山坡上就可以了。”
　　尹新月虽然不是正经学习农学的人，但是也知道，现代人的农田是没有空置一说的，一年四季都是轮番种植农作物的。
　　也没有听说过气这种东西，况且，现代采用的稻麦套种方法可以说是全国推广的种植方式，在南边几乎都是采用这种模式进行的。
　　“老师说的那个气，是不是就是指土地的养分，肥料？”尹新月问道。
　　“肥料？”姚启东想了想，说道：“应该就是一个意思。”
　　尹新月道：“如果是因为土地肥料不足，那补充肥料就可以了嘛，只要保证土地能够供给足够的肥料，那么就不再需要养田了啊，到时候一年四季都能种植粮食，粮食就不会在缺少了。”
　　此话一出，引得尹大强和姚启东哈哈大笑起来。
　　在他们看来，尹新月说的这些话就如同稚童的胡言乱语一般。
　　尹新月心中却打定了主意，如果能够彻底解决肥料的问题，这才是根本性的改变。
　　尹大强说道：“来年春天的时候，庄子上家家户户都会去山上，将山上的落叶，茅草都收集起来，放到田地里面焚烧，焚烧出来的灰对土地很好。
　　烧的越多，来年田地里面的粮食就会长得越好，不过时间紧，弄不了多少，咱们这块，人多还行，有的庄子直接没法子。”
　　尹新月说道：“树下的腐叶和土壤也可以用作肥料啊。”
　　尹大强说道：“太重了，搬运起来太难。不好使。”
　　尹新月想了想，说道：“那就只能自己沤肥了。”
　　“沤肥？这是什么？”尹大强说道。
　　尹新月四下张望，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到：“就是将平时不要的一些东西变成肥料。
　　大强伯伯说腐叶和土壤难以搬动，咱们就直接在地里制造肥料。”
　　此话一出，尹大强与姚启东皆蹲下身来，看尹新月画图。尹新月在地上画了一个长方形，说道：“咱们在地里直接挖出一个坑来，往里面倒上青草、烂菜叶、鸡鸭鹅的粪便，然后浇上水，
　　上面弄一些山上的腐叶，就这样一层一层的堆放起来，最上面用泥土封印，让它在田地里面发酵，这就是肥料了。”
　　尹新月将树枝一丢，说道：“田间地头随便找地方就能做一个，想要多少就堆多少。咱们有了足够的肥料以后，一来可以在水稻生产期间投入部分肥料。
　　水稻会更加茂盛，其次，充足的肥料供给完全可以替代养田这一流程，等稻谷收割以后，直接翻地，种植麦子，麦子收割后，种植水稻。一年可以收获两次粮食。”
　　“这可行吗？”尹大强大大的吸了一口旱烟。
　　姚启东说道：“虽然我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方法，但是理论上，我觉得是可行的。
　　同样是腐叶，山上的腐叶，和咱们用青草和烂菜叶子弄出来的应该都差不多，加上家禽的粪便这些东西，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尹大强蹲在地上想了许久，又问道：“要堆放多久才行？”
　　尹新月想了想，说道：“应该需要一两个月左右的吧。”
　　“那行，明天我就让大伢子召集人手。先试试看，要是可行再让其他庄子照着做。”尹大强说道。
　　尹大强跟在尹家老太爷身边一直致力于研究水稻种植，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
　　加上尹新月上次给他提议的筛选粮种事情让他收获很多，他已经在心里为尹新月加上了有见识的标签。
　　换个人这么说，尹大强可能会各种怀疑，但是尹新月提议，又有姚启东这位读书人在旁边作保，这让尹大强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尝试一下。
　　然后，几人又沤肥的细节进行了一番讨论，这才作罢。
　　回到庄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吴氏极力邀请尹新月他们在庄子上用晚饭。
　　尹新月以太晚了为由推辞了，实在是这个年代没有路灯这些基础设施，太阳一落山，整个世界几乎就变成了黑色的空洞。伸手不见五指。一点也不宜出门。
　　吴氏见他们坚持，也没有强留，而是给车上塞进来两大篮子鸡蛋。
　　尹新月想要推脱。
　　尹大强说道：“听说丫头喜欢鸡蛋，拿回去吃吧。”
　　尹新月只好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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