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

　　没有十足的把握，夏凉一般不会将他的猜测说出口。

　　果然，副驾驶的宁嫂子掩着嘴轻轻笑起来：“仙长好眼力呀！不知仙长的伤势如何了？”

　　她的眼角瞟着夏凉长袖下被遮掩的烧焦的手臂。

　　夏凉没有理会她话语中暗含的挑衅，而是问她：“你想要如何。”

　　在他眼中，乔乐这番行为可以说是无趣的。

　　乔乐却并不这么认为：“瞧仙长说的，我一个小女子，能做什么呀？不过是想看着仙长被我这种蝼蚁骚扰，无奈，烦躁，却拿我没办法的蠢样！”

　　她张狂的大笑起来，她身边的男人好似没发现任何异常，麻木着一张脸，继续开车。只要稍微留心便会发现，这条路他们走了许久，周围风景根本没有变化——他们在原地没有离开过！

　　“费心了。”明明夏凉说出口的话没有任何情感，但偏偏更具讽刺力。乔乐所使用的宁嫂子的那张脸都扭曲了：“死鸭子嘴硬！我不成仙，但看你这仙也不快活，足矣！”

　　说完，她附身的这具躯壳开始腐烂，肌肉一点一点消散在空气中，露出森森白骨。怀中的婴儿和坐在司机位的男人也是同样的下场。车子渐渐不再行驶，他们能明显的感受到，车轱辘瘪了下去，车内的一切内饰生锈，一股子恶臭弥漫开来。罗嘉笙不由捂住鼻子。

　　他试图推开车门，可车门锈的厉害，用的力气大了，车身还会随着他的动作而剧烈摇晃。

　　“别动。”夏凉探过身子，从驾驶位的方向向前看去。

　　车子不知什么时候驶到一处悬崖边，稍微一动，车头就会往前倾斜，随时有掉下去的可能。

　　“你会游泳吗？”夏凉问道。

　　罗嘉笙在的那个位置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他一脸迷茫的回答道：“不会，怎么了？”

　　夏凉坐回来：“咱们现在在悬崖边，车子很快就会掉下去。”

　　这么恐怖的话拜托请不要用这么平淡的口吻说出来好吗！

　　生活在山城的罗嘉笙连水都很少见到，更别说游泳了。他咽了一口口水：“不是吧……”

　　夏凉让罗嘉笙靠后，抬起脚，猛地发力，一脚踹掉车门。

　　好嘛，车门是掉了，同时车子也发出“吱嘎”一声，扑面而来的失重感令罗嘉笙不禁失声尖叫。

　　车子完全坠入水中，报废的车子完全无法阻止水的进入，更何况还少了一侧的车门，大量的水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淹没了罗嘉笙和夏凉。

　　完了……真的会死……罗嘉笙脑海一片空白，他胡乱地挥动着手臂，呛了好几口水。渐渐地，手脚失去了力气，意识越来越模糊……

　　这时，夏凉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向自己。紧接着，温热的唇瓣凑了过来，他迷迷糊糊的张开嘴巴。几秒之后，他感到没那么缺氧才反应过来，是夏凉渡给了他氧气。

　　见他清醒过来，夏凉对他做了一个向上的动作。他点点头，由夏凉牵引，他们向上游去。

　　也许是有夏凉在身边陪伴，罗嘉笙安心不少，放下在水中的紧张，老老实实的被夏凉带出水面。

　　一爬上岸，罗嘉笙立刻咳嗽不止。

　　“完了……”罗嘉笙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掏出被水泡得手机，不死心的尝试了一下，毫无悬念，开不了机了。

　　更倒霉的还在后面，他们不知道现在身处什么地方，附近没有人烟，只有一望无际的水面。

　　“走吧。”夏凉道。

　　眼下的确没有好办法，只能一边走一边碰运气。幸亏是在南方，天气不冷，不然两人这副模样，准要被冻成冰棍。

　　“我看乔乐就是想让咱俩狼狈。”

　　“她是想要耽误我们的时间。”夏凉望着远方“夹口市肯定出事了。”

　　“什么！”罗嘉笙真痛恨自己的手机坏了“那小时哥联系不上我们，肯定急坏了！”

　　不能解决的问题，夏凉不会回答。走了一会儿，罗嘉笙又累又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夏凉说过罗嘉笙会倒霉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好运气。足足走了两个小时，才看到一条公路。又在路边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等来一辆私家车。

　　有了乔乐的前车之鉴，罗嘉笙十分谨慎，不敢再随意上车。而对方看到他俩这么狼狈，吃惊地张大嘴巴：“你们……有啥事？”

　　夏凉淡淡道：“我们遇到一点意外，能帮我们报一下警吗？”

　　司机愣了片刻，才点点头。

　　不一会儿，jing车呼啸而至，来的人也是熟面孔，问清缘由，立马帮他们联系了钱锦。至于钱锦他们的速度，自然没话说。

　　“还得麻烦你们。”罗嘉笙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非人事务管理处的公车经过专门的特殊处理，绝对不会遇到鬼打墙等情况。

　　于是这一次，他们终于成功抵达火车站。

　　进站之前，两人分别买了新手机。罗嘉笙把卡插好，打开微信，有四五个时硕清和姜繁的未接。最后一次未接下面，是时硕清的一条语音。他点开播放，声音微喘，但基本可以听清他在说什么：“嘉笙，夏凉，如果你们回到夹口市，千万不要到非人事务管理处！等我通知！”

　　被夏凉说中了！

　　罗嘉笙慌忙给时硕清打电话，然而根本没人接，他还想再打，被夏凉拦住：“别打了。”

　　“小时哥他们不会有危险吧？”罗嘉笙担心极了。尽管知道自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他现在还是巴不得立马回到夹口市。

　　“相信他们。”夏凉让他给姜繁回电话，罗嘉笙照做，姜繁倒是很快接起来：“嘉笙！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刚刚我和夏凉哥不小心落水，手机坏了，才没接上。我看你和小时哥给我打了挺多电话，他还给我发了一条语音，让我和夏凉哥别回非人事务管理处，到底怎么了？”

　　“落水？”姜繁急了“你怎么会落水！”

　　“先别说这个，夹口市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繁也是一头雾水：“我不知道，他急匆匆给我打了个电话，就说让我不要回来，别的也没说啥。”

　　“见机行事。”夏凉说完这句话，直接替罗嘉笙挂断电话“先去改签。”

　　罗嘉笙点点头，进了火车站，马上办理手续。

　　下一趟火车要等半个小时以后，两人从早上直到现在一直没吃什么东西，还遇到不少事，走了不少路。不知道夏凉，反正罗嘉笙早已饥肠辘辘。

　　“我去买点吃的，夏凉哥你吃什么？”没想到他站起来，夏凉也跟着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你在这歇一会儿吧。”

　　“安全第一。”

　　“好吧。”想想夏凉说的也有道理。他最近这么倒霉，况且他们算是被鹰盯上了，还是处处小心为妙。

　　还好买东西这块很顺利，什么也没发生。

　　罗嘉笙分了夏凉一个面包和一瓶水，他接过来，道了谢，却并没有吃的意思。

　　“你不吃吗？”罗嘉笙喝了一大口水，疑惑的看向他。

　　“不饿。”

　　知道夏凉对各种事物的yu望都很低，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道：“夏凉哥，你不是说过你这次入世正是需要参透如何为人吗？不如先从接受别人的好意开始吧！”

　　夏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面包，半晌，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

　　投喂男神成功！

　　“偶尔过一下凡人的生活，感觉也不错吧？”

　　夏凉盯着咬了一口的面包，没说话。

　　吃饱了肚子，罗嘉笙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

　　那个面包最终被夏凉吃完了，不过仅仅通过他的表情，是绝对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的。

　　面对这种人物，罗嘉笙选择打直球：“夏凉哥，你在想什么？”

　　也许是夏凉常常冷着一张脸，又也许是他的身份所碍，总之是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向来不喜欢回答无意义的问题，在婆舫村的时候领悟到改变说不定对自己的修行有所帮助，加之与罗嘉笙讨论过意义这个问题，便说道：“只是单纯觉得人类很好满足。”

　　“是吗？”罗嘉笙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说不定是因为人的一生很短暂吧。”

　　夏凉投去不明所以的目光。

　　“你一定听过‘意外和明天，不一定哪个先到来’这句话吧？于我个人而言，我很珍惜当下。我经常会想，只要我这一秒是快乐的，下一秒哪怕死掉，也没什么遗憾。”

　　夏凉似有所悟的点点头。

　　姜繁的旅程大约十五六个小时，他这一路看似顺利，罗嘉笙盲猜他应该比他们要稍快一些抵达夹口市。

　　火车来了，依然是卧铺，夏凉让他叮嘱姜繁小心行动，罗嘉笙自然转达。当然了，姜繁表达爱意的回话被他自动忽略。

　　这一路实在太累也太惊险，罗嘉笙的脑袋刚挨着枕头，立刻进入睡眠。

　　明明没想着夏凉在水中那个吻，或许那不应该被称之为吻，毕竟是为了给他氧气，但在梦里还是胡乱的一遍又一遍出现。夏凉冰冷的容颜，嘴唇却是暖的……渐渐地，夏凉的身影不见，他不知为何身处黑暗，只听到耳边传来时硕清的呼叫：“嘉笙……嘉笙……”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周遭的景色逐渐清晰，自己竟然出现在夹口市公an局的大厅里！

　　平时这里有办公的同事，今天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甚至可以听见钟表走动的声音。

　　“小时哥！”时硕清的呼唤一直没有断过，却始终没见到他本人，罗嘉笙不由喊着他的名字。

　　“嘉笙！”时硕清的身影从二楼的拐角处出现。他从楼梯的平台艰难地向下爬着，罗嘉笙定睛一看，时硕清只剩上半截身体，所经之地，全部被他的血液浸染！他的身上也是斑斑血迹，他抬起手，向罗嘉笙伸去，嘴里每喊一次罗嘉笙的名字，都会喷溅出血液。

　　“小时哥……小时哥！”罗嘉笙大叫着从梦中醒来，整个人仿佛从冷水里捞出一般，落水后被体温烘干的衣服再次被汗湿。他惊恐地对下铺的夏凉说道“夏凉哥，我梦到……我梦到夏凉哥出事了！”

　　夏凉的表情难得凝重：“时硕清没事，胡沫鸿……牺牲了。”

　　罗嘉笙似乎被雷击中，连呼吸也在这一刻停止。

　　胡沫鸿处长……牺牲了？

　　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收拾一下，快要到夹口市了。”夏凉没再说其他的，只默默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去的路上心情不算糟糕，回来的路上却收到如此噩耗。

　　一语成谶，意外和明天，谁也无法确定哪一个先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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