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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半个小时后,她打车来到了青山医院,司机看了看周围的地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你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莫央拉了拉面上的口罩,压低声音随手指了个方向:“哦,我爷爷奶奶就在那边的村子里,周末了,我回来看看他们,您放心吧,我爷爷马上来接我了。”
“这样啊,”司机放心的点点头,打起了方向盘,“那你小心点啊。”
“嗯,麻烦您了。”
计程车一溜烟远去,凌空卷起一层尘土,莫央转身朝着医院里走去。
找了无数个房间,里面却都空无一人,他走了吗?还是跑了?她来到院子里,压着嗓子试探性地喊道:“大叔?大叔?”
“大……”
一抬头,她发现顶楼上好似坐着一个人。
一口气跑上五楼,她累出了满头大汗。
钟建嵘坐在阳台上,两条腿荡在外面,身旁遍布密密麻麻的烟头,手上还夹着一支。
这是把整整一条烟都给抽了吗?
莫央惊骇地看了看,靠近他,平复呼吸:“大叔?”
钟建嵘扭头瞧了她一眼,眼皮耷拉着,神情平静中带着颓丧:“你怎么又来了。”
“我……”莫央一时语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那个,我……看到新闻了。”她低声说道。
钟建嵘完全没有理会她的试探:“是我干的。”
莫央呼吸一窒:“那把火……真的是你放的。”
钟建嵘抽了口烟:“嗯。”
“啊?”莫央从他的脸上只看出了冷寂,“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其实,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我?”莫央不解。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是……你的孩子?”
现场还留了很多证据,寻仇的意图表现的那么明显,警察要找到他头上估计也用不了多久了。
尘埃落定,钟建嵘的心里反倒更加茫然,他看着远处城市的流光溢彩,慢道:
“十几年前,我和郑正宏有家合伙公司,当时事业做的很大,不久后我认识了陆子晴,很快,我们就结婚了,有了个可爱的女儿,女儿五岁那年,他们两个联手给我下了套,不仅转走了公司的大部分资产,还害我入狱,抢走了一切,为了我的女儿能有人照顾,我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之后,他们两个就不知去向了。”
“服刑那十几年,监狱里的生活就跟地狱一样,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就是我的女儿,为了能早日见到她,我受尽了屈辱,终于因为表现良好,获取了三年的减刑。”
“半年前,我出狱了,走出去,发现外面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我老了,一生最好的时间都耗在了狱里,走在街上,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的家没了,家人也都不在了,因为有服刑记录,我甚至连份工作都找不到,但只要想到我的女儿,这些痛苦我都能忍受。”
“这半年来,我晚上睡在车站,白天去做零工,其余的时间,我都在打听他们一家到底把我女儿带去了哪里。”
“就在一个月前,我得知他们一家很久之前搬来了临西,就一路跟着来到了这里。”
他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这个城市。
几经打听,得知郑正宏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拥有自己的事业,妻儿双全,一家人生活的无比幸福。
物是人非,他看了看自己沧桑干裂的双手,满是皱纹的面颊,多年来积攒的愤恨汹涌而出。
好不容易找到了郑正宏家的住处,他跟了他们几天,见到了如今依旧光彩照人的陆子晴,还有他们的儿子,一个看起来和钟棠差不大的男孩。
她是什么时候……他瞬间想起了棠棠出生后,陆子晴曾经离家一年,郑正宏说是派遣她去海外工作,如今看来,分明是要背着他去生这个孽种。
那一刻,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光鲜亮丽欢声笑语,他真的很想冲过去将他们碎尸万段。
可最令他担心的是,他没有看到棠棠。
陆子晴不是答应过他会治好她的吗?
除非……
他心头闪过各种念头,猜到棠棠可能凶多吉少,对那二人的怨气再也无法消解。
怎样才能让他们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呢?
后来,他背熟了全市的地图,并花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查清了所有路段的监控,整理出了大部分监控的覆盖范围和储存时间,并牢记下了所有死角,可以逃跑的路线和藏匿自己或者尸体的地点。
是的,他没有想要轻易地了结他们。
一切准备就绪后,某天,他在路边偷了一辆车,准备先和郑正宏对峙,如果棠棠真的出了事,他不会放过他们,他一定要让他们把他这十二年来吃过的苦都经受一遍。
时间很快来到车祸发生前半个小时。
夜幕降临,他来到郑正宏公司楼下,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玻璃窗内郑正宏还在办公桌上忙碌。
他拿起手上的名片,照着拨通了郑正宏的电话。
“喂,哪位?”对方的声音冰冷而高傲。
他静了静:“是我。”
那边没好气地说:“你谁啊?”
他深吸了口气:“我是钟建嵘。”
郑正宏豁然一怔,半晌才道:“钟……钟建嵘,你出狱了?”
“嗯。”
“什么时候,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的?”
“半年前,我现在跟着装修队来临西,碰巧在电视上看到了你的采访,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和你见一面。”
郑正宏意味深长地一哼:“你要见我?”
钟建嵘面上冷若冰霜,声音却很平静:“想必你也知道,你现在是闻名全城的大老板,我一个靠打零工度日无家可归的民工,怎么可能奈何的了你。”
昔年,他待人和善,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郑正宏推辞了一番,居然愿意见面了。
更大的原因是他如今事业有成,迫不及待的想在穷困潦倒的钟建嵘面前炫耀一番,当年两人在一起,他只能在角落里当背景板,如今摇身一变,他已是他钟建嵘高攀不起的人。
可他也没想到,钟建嵘也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了。
两人约在一家偏远的小饭馆见面,郑正宏西装革履的来赴宴,钟建嵘尽可能让自己表现的卑躬屈膝,放松他的警惕。
寒暄了几句后,见郑正宏对手边的啤酒碰也不碰,钟建嵘借口有事要问他,带他来到了那条僻静的巷子里。
“你要问什么,至于这么避人耳目的?”郑正宏对他心底翻涌的杀意浑然不知,嫌弃地看着四周,“这什么破地方。”
钟建嵘回头看着他:“我这次来临西找你,就是想问问你,棠棠呢?”
“棠棠?”郑正宏狐疑地重复一声,好似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钟建嵘掐紧了拳头:“我女儿,钟棠,她在哪儿?”
“哦——”郑正宏仿佛才想起来般的拉长了声音,飘然道,“钟棠啊,她死了,你不知道吗?”
他的语气平淡地好像在说:“你吃饭了没?”
钟建嵘眼中快要渗出血来:“你说什么!”
“我以为子晴已经告诉你了,怎么,你不知道?那年你宣判了没多久,大概两三个月吧,她就心脏病发作去世了,哦,她的墓地就在青城最大的那家陵园里,还是我亲自挑选的呢,后来我们走了,子晴大概忘了告诉你了,不过也没事,你现在也知道了……”
话音未落,郑正宏的脸上突然挨了重重一拳,钟建嵘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呼吸急促:“你这个畜生!她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们……”
郑正宏很快揍了回来,一拳将他掼倒在地:“艹,”他摸了摸浮肿起来的面颊,先前见面故作的平和也不见了,鄙夷道:“你他妈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能和你说话,那是看的起你,你还以为你是当年的钟建嵘吗?告诉你,我现在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让你在临西混不下去!”
钟建嵘呼哧呼哧喘着气,手指深深插进身下的泥沙里。
郑正宏不紧不慢地说:“那臭丫头,就你拿她当宝,送给我都不要,实话告诉你,自打你进去后,我无时不刻不想甩了这个拖油瓶,好嘛,她自己倒是懂事,直接得绝症了,要换心脏,医院倒是上心,费劲巴拉的给她找了配型,可手术费也要三十万呢,你说,我会帮你出这个钱吗?”
见钟建嵘死命瞪着他,他又笑了笑:“你是不是想问陆子晴啊?很可惜,她爱我胜过所有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为了帮我搞垮你和你结婚。”
回忆在脑海里翻涌,钟建嵘哽咽道:“棠棠是她的亲生女儿,你们……”
他试图给这件事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年陆子晴去海外,其实是去生你的孩子了对吧,棠棠她,是我的吗?”
“呵呵,”郑正宏蹲在他面前,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他的耳畔:“她当然是你的孩子,否则,子晴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病死在医院里。”
钟建嵘眼底微弱的光芒瞬间消失,心中唯一一点残余的希冀也在刹那间灰飞烟灭,困囿多年积攒的恨如火山一般喷发出来,将他整个人彻底燃烧。
他翻身从地上跳起,一拳砸倒郑正宏,冲进角落的车里,一口气将油门踩到了底。
郑正宏惊恐的神情在他眼前无限放大,接着,郑正宏的身躯重重撞上了挡风玻璃,破碎的画面里,飞溅的鲜血染红了钟建嵘的眼。
十多年的仇恨,从这夜开始,彻底决堤。
看着郑正宏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他胸腔里涌动的烈焰并未完全熄灭,直接驱动车辆,再次碾了上去。
除了一个,还有另一个。
他还得活下去。
陆子晴,你等着。
确认四周无人看见,他迅速转动方向盘逃离小巷,车灯一晃,视线里却突兀的多了一个女孩震惊的脸……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钟建嵘悠然看向远处。
听完所有的故事,莫央有些失神,这背后的原因算的上错综复杂,昔日的加害者如今却双双惨死,而被害者成了凶手,她一时不知究竟谁是谁非,只好真诚道:“大叔,虽然他们两个很不是人,不过我还是要说,你是个好爸爸。”
钟建嵘碾灭手里的烟头,苦笑几声。
莫央低着头说:“这世上有你这样为了女儿忍辱负重的父亲,也有像我父母那样,舍得抛弃亲生骨肉的大烂人。”
“他们抛弃了你?”钟建嵘意外道。
“嗯,我六岁那年,妈妈又生了对龙凤胎,家里穷,他们不想要我,就把我带到火车站,骗我在原地等他们,然后偷偷带着我弟弟妹妹上了火车,我在火车站流浪了几天,好在没被人贩子拐去,后来遇到一个好心人,她把我带回了家,不过后来出了意外,我就被送去孤儿院了。”谈起往事,莫央脸上只有冷漠。
“哼。”钟建嵘许是觉得惊悚,摇了摇头:“天黑了,你该回去了。”
“那大叔你……”
“警察现在可能正在抓我的路上,为了避免牵连到你,我们大概不会再见了。”
莫央咬牙道:“你不跑吗?”
钟建嵘凄然笑着朝她摆摆手:“走吧。”
跑,天大地大,他还有可去的地方吗。
莫央欲言又止的看看他,顿了半天,还是转身走了。
钟建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望了望脚下的虚空,疲倦地躺在了地面上。
头顶,暮色沉沉,灰黑色的长空寂寥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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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