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

　　两人很快找到孩童嘴里所说的乞丐大叔，那人衣衫褴褛，背上背着个乌油油的黑色布袋，靠在土墙根翘二郎腿，脚趾从鞋子破洞里冒出来，如此落魄，嘴里却还哼着小调，一付乐哉乐哉的模样。

　　施嫣想上前跟他打招呼被沈修拦住。

　　那人朝沈修翻了个白眼，用一根长长末端枯黄的狗尾巴草剔牙，嘴里哼唧道：“吆喝，还有比老子还废的人，这腿是折了不成，要坐轮椅？”

　　施嫣站得远，听得却十分清楚，心里不禁冒火。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他上来说沈修的腿，明摆就是嘴臭毒舌。

　　沈修不恼，似没听到他的嘲弄，掏出从孩童那拿到的书询问。

　　男子挠挠头道：“有是有，也没随身背着，在我家里呢。”

　　乞丐还有家？

　　“那可都是我的宝贝，你能出多少钱？”男子左右腿互换，再叠了个二郎腿，他另一只脚上根本没鞋，脚黑乎乎的结痂，大拇脚趾似是磕破了一截，露着红红的肉，令人恶心又瘆得慌。

　　施嫣想说话，沈修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道：“不过是些过了时的老旧东西，对你是宝贝，对我们可有可无，我这个妹妹有收藏嗜好，叫我说倒不如买新书来的爽快。”

　　男子“切”了一声，不屑道：“那你去买新书，找我干什么？”

　　施嫣有些心急，沈修却云淡风轻道：“也罢，本想照顾你生意，不想多此一举，打扰了。”

　　沈修示意施嫣离开。

　　施嫣压住心里不解，跟着沈修走，沈修没真离开，而是转身进了旁边的点心铺，大包小包买了不少店里的招牌点心。

　　“大人喜欢槟宁的糕点？”施嫣从未见沈修吃过小点，一路上也从不见他用甜食，这会儿居然买了如此多点心。

　　沈修朝她一笑，出门。

　　乞丐男子还在墙根下晒朝阳，能起大早等人施舍，也算是乞丐里勤奋的了。

　　沈修提着手里大包小包点心道：“比起破书，这些点心果子更实用，能填饱肚子，也能救命。”

　　男子眉毛动了动。

　　施嫣恍然大悟，乞丐男子待在点心铺门外，怕是就馋这口吃的，沈修这是投其所好。

　　乞丐所谓的家在镇西郊外，是个破败的几乎只剩下半扇门，房顶能看到天的僧房里，大约原先是个极小的寺庙，房舍塌的太多，只剩一间岌岌可危，勉强支撑。

　　乞丐男子直直墙角一堆杂乱无章状似垃圾的东西道：“三两纹银，随便挑。”

　　施嫣摸了摸口袋道：“怕是没那么多，顶多只有二两。”

　　沈修挑眉，将手里大包小包的点心果子递过去，男子也不管那么多，夺下撕开油纸吃了起来，嘴上含混道：“便宜你们了，二两就二两，倒霉。”

　　施嫣蹲身想起去翻找，又被沈修拦住，沈修给她个湖蓝帕子，让她遮口鼻，又指了指旁边的秤杆，示意她不要用手，借助工具。

　　乞丐的一堆破烂确实看着不甚干净，施嫣一一照做，很快从杂货堆里挑出四五本书。

　　期中倒是有些脏兮兮但明显看着做工精致价值不菲的玉器金器，施嫣没兴趣，除了书之外就什么都没拿。

　　沈修撕了快衣服里衬，让施嫣用来包那些皱巴巴，脏兮兮的书。

　　施嫣抱歉的笑了笑，心想以后有钱了一定要送沈修一件衣服。

　　两人离开时施嫣付了男子三两银子，男子瞪了施嫣一眼，嘟囔：“装穷啊！怕我讹你不成。”

　　施嫣点点头道：“确实怕。”

　　对付无赖总要多点心眼。

　　男子再“切”一声，用牙去咬那些银子，确认是真的，脸上笑开花。

　　出了门，沈修道：“这钱回去让徐超补给你。”

　　施嫣也没推辞，在这里她是货真价实的穷鬼一个，还没有生财门路，难熬。

　　“大人，等案子结了可否将这些书册赠予民女？”

　　“我尽力。”

　　之后两人又去了书店，学堂，还见了镇子上几个上了年纪又识文断字的老人家，最后居然搜罗到十几本有施公笔迹的书，最神奇的是里面有一个本孤本，整本都是使用亲手誊抄再将散页订在一起的书，品相完好。

　　槟宁一行并非一无所获，施嫣心里轻松不已。

　　午饭两人没选街边小摊，去了酒肆。

　　槟宁是零落小镇，酒肆简陋，但米酒香甜可口，小食不算精致却风味别致。

　　因为心情佳，施嫣忍不住多喝了点米酒，之后两人回施家老宅。

　　让施嫣没想到的是两小碗甜米酒后劲起来后，她路也走不直，晕乎乎眼皮千斤重，站着都快要睡着。

　　看她走路跌跌撞撞，一路藏在暗处保护沈修的随从现了身，都是男的也不好去搀扶她。

　　微醉的施嫣倒是豪气的很，一手掐着自己另一只手背道：“我没事……清醒的很，还能走。”

　　说罢趁着手上的一点点痛意三步并两步的朝前走，却左脚绊右脚，摔了出去。

　　沈修锁眉，想站起来，却再也不能像那日情急之下迸发出洪荒之力，最后只能靠近后努力弯腰将人扶起。

　　隔着厚厚衣袖，他攥紧施嫣手臂，低声道：“很快就到家了。”

　　施嫣朝他甜甜一笑道：“呃，我有点头疼。”

　　她不该是这点酒量，况且米酒怎么能醉人，这也太诡异了。只是她头脑确实无法清醒，眼前影影绰绰，人晃晃悠悠，只依赖沈修攥着手臂的那点力道根本没用。

　　施嫣往一旁栽，沈修忙将她朝自己身边拽，她又朝着他身上栽，完全立不住身。

　　沈修赶忙屈手肘去抵住她，以防她真的栽到自己身上，趁人之危的事儿他做不来，也不想做。

　　他看她的眼神格外温柔，尤是施嫣微醉时两颊陀红，嘴角翘翘，她醉酒不撒酒疯，不哭不闹，只会一个劲甜笑，笑得的比方才那一碗碗甜米酒还要沁人心。

　　两人僵在大街上，直到杏青赶过来，将人搀回去。

　　施嫣睡梦里还在抿嘴笑，沈修守在床边坐了许久，眼睛一错不错的盯住她的脸，用目光描摹那轮廓，之后印在脑海中。

　　第二日一早施嫣醒来，有一丝宿醉的不适，胸口闷闷的，走到院子里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

　　院里沈修的手下正在捆扎书籍装箱，木箱有三四个之多。

　　施嫣有些惊讶，走过去问这些是什么。

　　有人回复说是几日来搜罗的有用书画……

　　“这么多？”施嫣讶然，既然他早就派人搜集了这么多的书，昨日为何还要带自己出门去找书，冠冕堂皇的说什么查漏补缺？

　　不远不近的房门敞开着，沈修端坐在房间里，朝施嫣看过来，距离那么远，他的目光却热切深沉。

　　一眼万年里，似是无言，却胜千言万语。

　　施嫣连忙转头不看他，装模作样的帮着整理书画，清点数目。

　　整理完书籍，又从镇子上雇了镖局的镖车和镖师，返回京。

　　走了大半日施嫣觉得回程的路和来时不一样，便找沈修问。

　　“绕一点路，去趟空山。”沈修解释：“黄生有个师兄白生，隐居于空山。”

　　沈修寥寥两句，未解释的内容是，他的腿目前大有好转，但想要更快些站起来，且能正常走路的话，找黄生的师兄白生，他有更好的治疗方法。

　　两日后一行人到了空山，在黄生指引下沈修和施嫣去拜访白生。

　　在白生的药庐里沈修和施嫣遇到了熟人，云睿、风桥及公主郡主等。

　　沈修看到云睿的第一眼，心里泛出不少懊悔，早知如此倒不如直接打道回京，腿好的慢就慢点，也不妨事，遇到云睿这个克星，他有不好预感。

　　“王爷得知白郎中医术更为了得，立即派人追去槟宁给沈大人送信，沈大人可接到。”风桥看到沈修问。

　　沈修一路上并没遇到送信的人，自然说无。

　　云睿一张冷脸十分不耐，眼角余光也没分给施嫣半点。

　　施嫣浑不在意。

　　兮姌看沈修，脸一红，垂下头去，不似之前那种天真做派，但很快她又抬起头，半遮半掩娇娇羞羞的瞟眼沈修，少女的渴慕藏也藏不住。

　　“栀儿呢？不见她的人影？”沈修被看的有些尴尬，打破僵局的问了句。

　　“栀儿妹妹生气了……白医仙说妹妹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妹妹说没有，气恼的跑回房关了门谁都不见。”兮姌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沈修身上，他问话，她便抢着答。

　　兮姌说话的口气一扫此前天真。

　　左右不过十几日不见，兮姌像换了个人似的，施嫣惊讶于她变化的同时，从她话里品出了别的的意思：栀儿被疑心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

　　施嫣嘴角抽了抽，心跳加速，头不由的垂下去，借口去看看栀儿，迅速离开。

　　她一出门，便扶着墙喘了口气，这才发觉双腿双臂都软而无力。

　　兮姌想跟着出来，又有点舍不得跟沈修面对面的机会，只能张望着道：“施小姐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门外的施嫣抹了把额角冒出的虚汗，心道：不慌能行么，栀儿身体里有没有住着个另一个人她不知道，但她自己可是真真切切的魂穿啊！万一被识破，怎么解释？

　　本着能躲则躲的念头，离郎中白生越远越安全。

　　杏青想要上前去扶，被人捷足先登。

　　“王……王爷……”杏青看到云睿就觉得紧张，被云睿冷冷瞄一眼，就想赶紧转身逃走。

　　“去忙吧。”云睿抓住施嫣的手臂，目光冷厉，口气温和。

　　杏青如蒙大赦，跑的比兔子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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