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

　　江昼脑子里一片混乱，叫西西的名字？做那种梦还不够羞耻吗，还叫人名字？
　　仗着台灯的光线不够亮，江昼可以掩饰脸上的爆红，他尽量镇定的反驳：“你听错了。”
　　陈茂又露出很瘆人的笑，“听错一次倒有可能，可我至少听到不下二十回了。”
　　江昼：“······”

　　他确定了，自己就TM是个变态。
　　他还确定，变态的心理素质都挺好，而且还能强硬的扭转话题，“你这失眠毛病得治了，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现在，请滚回你的床上。”
　　江昼一夜未眠，他不敢再睡，害怕又做梦，害怕又无意识的叫出那个名字。
　　更不敢细想，为什么会这样。

　　一晚上脑子都乱糟糟，直到天色放明，他才打了个盹，再一睁眼，已经七点多了。
　　早上有节选修课，江昼准备翘了，带他那傻逼室友去看病，又想自己顺便要不要也挂个号得了，把脑子里那些东西冲一冲。
　　“不用走远，我们学校就有心理老师，我和他联系好了。”吃完早饭，陈茂在镜子前整理他的帽子。
　　“你还，挺主动的。”江昼还想着要不要叫上其他人合力把他拖去呢，没想到人家自个都联系好了，还是去看心理老师，他还以为是去医院检查身体上的毛病，然后开点药吃吃。
　　看来这失眠的原因还很复杂。

　　“那当然了，我自个的身体当然要自己挂心。”陈茂说。
　　“那，你之前去看过吗？”江昼问。
　　“没有，”陈茂拉了拉黑色帽子的帽檐，“有人陪我我才敢去。”
　　江昼不知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一路过去心理老师的那栋楼，也没人看他们，而且江昼只看到了那心理老师的后脑壳，之后便被关在门外的长廊上的等。

　　江昼现在其实不太想一个人，容易乱想，特别是今天，又到了周五。
　　平时如久旱逢甘霖的周五，挂在心头的五点半电话，现在却有点忐忑。
　　甚至希望西西今天有事，不要打来。

　　可他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计算着时间，计算还过几个小时，手机会······
　　手机响了，江昼吓了一跳，是一个陌生号码。

　　接起来那边的声音也有点熟，一时想不起来，直到那边的人嚷了一句，“你当年拜的财神爷！”
　　一下子记忆恢复，江昼喜得从座位上跳起来：“老周，你回国啦！”
　　“嗯，有点事，你现在在北京读大学呢。”
　　“对啊，我爸告诉你的吧，你怎么还换号码了？”
　　“之前手机丢了，这是新号码你记一下。你今天有时间吗，出来吃个饭。”老周的语速很快。
　　“有时间，上午有点事，应该12点之前能完。”江昼说。
　　“行，那我12点半到你们学校来接你。”老周说。
　　“行啊。”
　　挂了电话，江昼还有点恍惚，好几年没见的老朋友突然出现，还约他吃饭，离得这么近吗？

　　大概半小时之后，陈茂出来了，看起来和刚进去的状态没多大区别。
　　他坐在长廊座位上的时候轻轻的叹口气，江昼连忙问，“怎么样？”
　　“老师挺厉害的，已经约好下次的时间了。”陈茂把帽子摘了下来，“我跟你说我有女朋友是不是？其实，是有过，我们已经分手了，就是我，还不愿意承认。”
　　“啊。”江昼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陈茂又忽地笑了笑，“就算没这档子事儿，我在咱们宿舍也很难睡着，大熊睡觉爱打呼，瓜子睡觉磨牙，头天晚上边哭边磨，至于你······反正你们对睡眠的破坏力都挺强。”

　　“我那个，”江昼不太好意思问，“真的叫了很多次，西西的名字吗？”
　　“你要不相信，我找天晚上给你录下来。”陈茂说。
　　“不用不用，”江昼忙道，“你太客气了。”
　　陈茂笑了笑，又把帽子给戴上了，“其实，别人都无所谓，你要跟我说那个人是你弟，那我也不会多问，只是你自己要想清楚，他到底是谁。”

　　-
　　“姜袭！”
　　汪明秋从身后追上来，递给他一个箱子，“有你的快递。”
　　姜袭把书本放在另边胳肢窝里夹着，“谢谢。”
　　“没事儿，我刚好也去门卫室拿东西。”汪明秋笑了笑，“我的秘笈，等下午来教室带你看。”
　　所谓秘籍也就是一些真题之类的，一边的李智明立刻道：“哎呦班长，我们这等凡人可以看吗？”
　　“你啊，排队去吧。”汪明秋挥挥手跑走了。
　　“差别待遇。”李智明砸吧一下嘴。

　　到了宿舍把箱子打开，是一些凉茶和花茶之类的，下面还有一张字条，不是他哥的字，应该是拜托商家写上的：年轻人，火气别那么大！
　　姜袭噗嗤笑出来。

　　“什么好东西啊。”李智明凑过来看，“花茶？我偶像真是什么都寄，西西，给我搞点吧，我最近有点上火。”
　　“嗯，放桌上你自己拿。”姜袭对江昼送的东西一直很宝贝，来市一中后，那幅画和那个破碗也小心翼翼的放在柜子里，但吃的东西他哥说要和别人分享，姜袭听话，就不再吝啬。

　　宿舍其他人吃完饭回来后，也跟着上来凑热闹，姜袭把纸条收了起来，剩下的随他们去造，忽地又想起来，“我给班长拿一罐。”
　　“这个这个，乌龙蜜茶的，适合女生。”李智明递了一罐过来。

　　姜袭刚刚接过来，就听到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道，“看看，还是姜袭会巴结人。”
　　说这话的人正是前几天考试时被收手机的陆挑刺儿陆凡，他戴着耳机窝在下铺，手里是第N部手机。
　　陆凡和全宿舍的关系都不怎么好，他一开始是英语课代表，但一次月考后便被换成了姜袭，由此对姜袭便多了一层敌意。

　　李智明道：“你可闭嘴吧陆挑刺儿，非得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话难听总比事儿做得难看要好吧。”陆凡绕着耳机线。
　　陆凡这么阴阳怪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好几次姜袭只当他在放屁，不给回应，但这屁放起来还没完没了，姜袭不想之后的几年都被熏死，只能先堵死放屁的人。
　　“没拿你的东西去巴结人，关你屁事儿。”姜袭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嗯，又是屁事儿，陆凡在他眼里就是个屁。

　　宿舍一下子安静下来，姜袭头一次这么严肃冷静的反击。
　　陆凡也没料到被这么一堵，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我TM忍你很久了你知道吗，仗着身世可怜，就去巴结这个巴结那个，是因为在家巴结你哥巴结习惯了吧，以为谁都吃你那一套啊。”

　　“你闭嘴吧陆凡。”李智明嚷道。
　　“什么身世可怜，什么意思啊。”有人问。

　　陆凡把头扬得老高：“都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位年级第一还有着凄惨的身世，父母都不在了，亲戚也不愿意要他，他天天念叨的也不是亲哥，是收养家庭的哥哥。哎姜袭，看来你不仅学习不错，哄人的本事也是一流，肯定把那家人哄得团团转吧，真是厉害啊。”

　　其它舍友惊讶之余，也为姜袭抱不平，“陆凡你这嘴也太欠了吧。”
　　“就是，怎么能这么说啊。”
　　“说话都不过脑子吗？”

　　“我看他是欠打。”李智明握着拳头要扑上去的时候被姜袭按住了，姜袭把那罐花茶在手里转来转去，语气平静，“我是挺厉害的，你想学吗？反正你成绩是不可能超过我了，其它的努努力倒是有可能。”
　　“你是不是有病啊！”陆凡气喘吁吁道，“就你英语读的那个鸟样，还敢跟我比，你能不能先掂量下你自己啊，土包子！”
　　陆凡最骄傲的是他那一口纯正的英语发音，听说是从小跟着外教学的，和外国人说的没什么两样。但姜袭觉得，学语言重要的是思想，发音准确就行，过度的在乎口音什么的简直是舍本逐末，是一种很傻的行为。
　　姜袭没和他辩，反正分比他高。

　　他掂量下手里的花茶准备去教室了，陆凡还在身后不依不饶的乱吠：“姜袭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别再宿舍说你哥的那些破事，那傻逼的事儿没人想知道！”
　　“陆凡是不是就是皮痒想找打啊。”李智明叹气，刚准备转过身，一个粉色的东西从他眼前飞了过去，咚的正中陆凡的脑门。

　　陆凡捂着头嚎起来的时候，姜袭的眼睛里只剩冷漠。
　　-

　　因为上午这个事儿，直接把见老周的喜悦砍了一大半去。
　　老周比起前几年更帅更时髦了，出手也更大方，两人在车上没聊几句，车子就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

　　“你要请我在这儿吃饭啊。”江昼偏头看了一眼。
　　“对啊，请你吃婚宴酒席。”老周解开安全带，下车。
　　江昼：“······”

　　进入婚礼现场，跟着老周在一张空桌坐下，江昼发现还有不少人老周都认识，等着他一一打完招呼后，江昼才低声道，“你带我来参加婚礼也不提前说一声，谁的婚礼？”
　　“我前女友。”老周说。
　　江昼想了一下，“是当初电话里分手，之后你便出国了的那位？”
　　老周淡淡瞧他一眼，“知道的太多小心被灭口。”

　　婚礼的流程也就那么几样，江昼看清新娘的样子后就有点无聊了，但老周的反应有点奇怪，鼓掌微笑，神色坦然，就是坐姿有点僵硬。在乎不在乎，忘没忘的，他真看不出来。
　　特别是仪式结束，这对新人还过来找他喝酒时，他依旧表现得风度翩翩，十分得体。
　　狐狸的修为越来越高了。

　　婚宴的菜没吃几口，两人又去了附近的小饭店填饱肚子。
　　老周给他倒酒的时候，冷不丁的道，“你在异地恋啊。”
　　“······瞎说什么。”江昼攥着手机，话也虚的不行。
　　“异地恋的情侣都把手机当命，你也一直盯着呢，都快看穿了。”老周道。

　　“还，还没到时间，我定闹钟了。”江昼干脆把手机收在兜里。
　　“看来是真的啊。”老周笑了笑。
　　“不是，我，”一向巧舌如簧，现在却嘴笨起来，江昼搓了搓脸，“我还没搞明白，脑子也乱的不行······老周，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啊。”老周喝了口啤酒。

　　“你刚刚对那个新娘说的祝福，是真心的吗？”
　　老周差点把酒喷了，“我以为你要问你的感情问题。”
　　“我现在想知道你的。”江昼说。
　　“当然是真的了，要是假的祝福还不如不说，”老周把纸巾擦了擦手，“可是，我还是有点后悔，不是有点，非常后悔。”

　　“后悔和她分手？”
　　“不，后悔认识她。”老周说，“如果能回到过去，我这辈子都不要认识她。”

　　江昼不懂，他只是需要别人的问题来转移注意力，但现在得到了回答，他的困惑就避无可避了。
　　喜欢西西？喜欢。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只是现在，现在对他的喜欢，是不是越界了，是不是变质了，是不是演变成了他无法掌控的样子。
　　又或者，只是因为一下子分开而产生的不习惯，到了新环境，他太孤独，不适应，所以产生了错觉。
　　江昼心乱如麻。

　　把喝醉的老周塞进车里送回住处，返回学校时已是暮色降临，专属于这一天的电话姗姗来迟，而且是语音通话，江昼没看到他的脸。
　　要是从前江昼肯定会奇怪，但今天他觉得这样很好，只专注一样，注意力是最集中的。
　　他可以认真的听他的声音。

　　“哥，你干什么呢？”
　　无比轻快的，是想掩饰迟到的理由。
　　江昼嗯了一声，“今天陪朋友去参加婚礼了。”
　　“婚礼？好玩吗，新娘子好看吗？”
　　“不好玩，新娘子哪有不漂亮的，特别漂亮。”
　　“切，哥你没盯着人家看吧，盯着看不礼貌哦。哥，上次小考的分数出来了，你猜谁是第一？嘻嘻嘻，哎呀不过这次有点险哎，我后面那位就跟我差了两分，第三跟第二就差了0.5分，是不是特别吓人？我觉得这里的学生脑子里都装了学习的开关，一打开后就蹬蹬蹬只有学习，自制力比机器人还厉害。”

　　“西西，”江昼突然说，“我想你了。”
　　那边停顿了一会，姜袭的声音轻轻，“我，我也想你呀，经常会想你。”

　　“我每天都很想你，我舍友说我梦话都会叫你的名字，我昨晚，还梦到你了，我觉得这样下去我要疯了，我真的，真的快受不了了······”江昼攥着自己胸口的衣服，无力的蹲下身，他大概已经疯了，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说出来，他也只想要说出来，说出来就能好受一点，不是期待什么回应。

　　他把头埋在双膝，听着那边轻轻的呼吸，无数次在耳畔的呼吸，这让他神智渐渐回来了。
　　江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说胡话呢，是不是吓到你了。”
　　姜袭的声音涩涩的，“没有，我就是听你这些话，我也很难受，哥，你，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是发生了，而且发生得太晚，何以迟钝到这种地步。

　　江昼想起那个遥远的晚上，他接纳那个男孩在自己的家，他给那个男孩擦头发，看着他清澈的眼神，他说，我会保护你，一直都会。
　　我会保护你，这就是他找到的位置，不是哥哥，是保护者。
　　一开始就弄错了。
　　江昼坐在地上，紧紧的抱住自己。

　　-
　　也不知道蹲在地上多久，两条腿都快麻废了。江昼抬头，这才看清周围是什么地方。
　　是篮球场，我操幸好没人来打篮球，不然他蹲这儿跟要饭的似的，面子可以直接甩到黄河里了。

　　江昼一手攥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想试着站起来，但可惜两条腿不争气，他心一横，干脆躺在地上，伸长了双臂双脚，躺着太舒服了，面子就暂且丢一回吧。

　　躺够了，幸运的没遇到熟人，度过了这么魔幻的一晚，江昼回宿舍后意外的睡得很香，没有梦，应该也没说梦话。

　　但精神回来后，铺天盖地的后悔也跟着涌了上来。
　　那都是些什么话啊，什么想你想得快疯了，想你想的说梦话，江昼捂着脑袋，你喜欢就喜欢了，急着跟小孩反馈个屁啊！
　　小孩能听得出来吗？听出来之后会不会害怕，会不会也觉得他变态？他们之间会不会变得尴尬？
　　问题走了问题又来，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这天冲完澡出来，江昼拿毛巾擦着头发，在下铺啃鸭脖的瓜子朝他床上努了努，“手机刚刚响了。”
　　江昼的手机宝贝得很，宿舍人都知道，不会去动他的。
　　小孩打来的。
　　江昼想到明天就是国庆，他现在应该放假了所以给他电话。
　　他突然不自在的很，又擦了几下头发，走到阳台去，深呼了口气才接通，“已经回家了吧。”
　　姜袭的声音有点犹豫，“在，在学校呢。”

　　“国庆你们学校也不放假啊，老师太狠了吧。”江昼继续擦着头发。
　　“呃，是这样的，”姜袭顿了好久才说，“哥，我在你学校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