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之外

　　秦溪摇摇头。

　　梅六郎抬起手，看她一脸警惕，把他当成洪水猛兽般，还是坚持在她的脑袋上轻敲了一下，温言道：“睡吧，以后告诉你！”

　　秦溪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他起身要走，她扑上去抓住了他的手，半跪在床边，开口说道：“等王复醒过来，我就要走了。”

　　梅六郎僵住，任由她抓着：“知道了。”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他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溪儿这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我要找的是你，我可以求时境把你留下来。”她恳切地说，“他人很好，也很好说话！再说了，你的‘梅花妆’已经解散了不是吗？如果你接下来没地方去，跟我一起走吧！”

　　她学着勇敢表达：“有你在，我……”

　　“你怎么样？”梅六郎转过身，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溪儿，说说看。”

　　他的话就像魔咒，让秦溪几乎不能思考。

　　“我会很安心。”她说，“我赚钱养你和馄饨。”

　　也就是此时她才发觉，原来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如此信任他，竟想带他上路。

　　“所以，你的意思是，与我一起？”他似笑非笑，手抚上了秦溪的脸，划过她的嘴角，“溪儿，你喜欢上我了，对吗？”

　　秦溪抿嘴。

　　是吗？

　　“看来还没有。”他的表情有些奇怪，让她分不清是难过还是生气，其中还夹杂着好笑。

　　“我在努力。”

　　努力喜欢你。

　　她一向是个诚实的好宝宝。可有时候，人们也需要善意的谎言，尤其是面对在乎的人，不必知无不言，只是后一句她总记不住。

　　“你喜欢的人是司云白，这里。”他手指下移，划过衣领，落在她起伏的胸口，缓缓打圈，“这里装的是我还是他？你为他哭红了双眼，转头却来牵我的手！你吻他的时候，那么主动，秦溪，你主动吻过我吗？你说你在努力，努力什么呢？”

　　目光下移，落在她抓着他的手上。秦溪顿时如电打一般，松开了手。

　　她一句也无法反驳。

　　看她低头，梅六郎一瞬气到无语。

　　笨蛋，看不出来吗？

　　他在吃醋，而且醋劲很大，从湖边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就开始吃了，吃好几天了都，不过现在只要她哄一哄，气就能全消了。

　　然而，秦溪再次证明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诚实宝宝：“对不起！”

　　梅六郎：“……”

　　让我冷静一下，想想怎么处理乱吃飞醋的后果。

　　她又说：“你回去吧，我以后不会纠缠你了。”然后默默地爬回去睡觉。

　　梅六郎看了看床上被子下的那一小团，肩膀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抹眼泪，终是妥协了：“溪儿，我错了，我不该吃醋，你哄哄我呗！”

　　行吧，她都已经这样了，自己的面子又算什么？彻底不要了。

　　秦溪“唰”地睁开眼睛。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是神经病！

　　她停止了抽抽，翻身爬起来，指着门：“给我出去，现在立刻马上！”

　　梅六郎：“溪儿……”

　　秦溪拎起枕头冲他砸过去，怒了：“我想了很多话，准备跟时境去说，无论如何也要把你留下来，我不想让你去那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待着哪怕一分钟，如果他不同意就偷偷放你走，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你愿意就带你一起上路，我鼓了很大的勇气，结果，你训我！你还吃醋，你吃醋你就可以误解我吗？”

　　噼里啪啦一顿数落，让梅六郎自责不已。

　　他想去抱她：“是我错了，别生气了，好吗？”

　　秦溪冷静地后退一步：“晚了！梅公子，请！”然后亲自下床把他推了出去，“很晚了，让人看见不好！”

　　梅六郎站在房门口，吹着院子里的冷风，回身看了看紧闭的屋门，心中十分萧瑟。

　　方才一番话，她只说苦衷，却避而不谈自己的心意，看来终究还是放不下。而他梅六郎，只是她一个好朋友而已。毕竟依她的性格，做好朋友的待遇就已经可以很高级了，看宁茵茵就知道了。

　　可他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也许，她真的需要更长的时间。

　　“溪儿……”

　　他走向隔壁，一声低低的喟叹被吹散在浓黑的夜色里。

　　对面，一扇窗户被轻轻关上。

　　无人察觉。

　　王复并没有躺很久，第二天就醒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故而在床上躺着休息。宁茵茵守在床边，告诉了他当夜他昏迷之后所有的事情。

　　因此王复自然也知道了父母对宁茵茵腹中这个文曲星很是看重。

　　宁茵茵稍微有点苦恼。

　　她懂梅六郎那么说是为了她的以后着想，作为母亲，只希望孩子平安而已，文曲星天贵什么的，她不奢求。

　　能做一个普通的孩子平安长大就已经很好了。

　　此刻只是觉得，如果将来生下来是个女孩儿，可能会无法跟王复的父母交代。

　　王复脸色苍白，斜靠在床头，握着她的手给她宽心：“茵茵，别瞎想了，我连孩子是人是妖都不介意，你觉得我会介意他是不是文曲星下凡？至于父亲母亲那边，你就更别担心，他们管不到我们。我们的孩子，将来只要平安快乐，就好。”

　　“不管是男孩儿女孩儿都好，女孩儿更可爱，乖巧又听话，你想想，到时候她会跟在你后面，叫你母亲，跟你贴心，不好吗？”他逗她，“到时候啊，说不定就没有我的位置咯！”

　　宁茵茵笑了：“才不会！”

　　看她就算笑，也仍郁郁地皱眉头，便抬手将她的脑袋靠在肩侧，道：“大家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该怎么感谢他们呢？”

　　她道：“阿复，你赶快好起来吧，咱们一起出去玩儿。”

　　“好！”王复答应，抬手摸摸她的脸颊，“好久都没见你笑了，笑一个好不好？”

　　她仰起脸，笑的十分灿烂。

　　一颗眼泪落进了王复的手心里。

　　他心疼：“怎么哭了？不舒服？”

　　宁茵茵摇摇头：“没有，我很好，就是觉得做人好难。”

　　王复闻言，缓缓道：“做人啊，本来就是难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看似丰盛，其实很孤独。前些天，我曾经想过，如果你从此不在我身边，我活着的意义会在哪里？后来我便明白了，如果你不在，我大抵还是会活着的，可也没有了任何滋味。所以，如若一个人有了想见的人和想做的事，就不孤独了，也不难了。”

　　宁茵茵想了想，问：“阿复，你想见的人和想做的事是什么？”

　　王复知她明知故问，也不恼，口气温和，说道：“想见的人就是你和孩子，天天见，想做的事就是用尽力气保护好你们。”

　　她笑了：“我也是！”

　　笑容如荷叶上的露珠，那么明亮干净，又像天边的明月，清浅动人。这便是他最爱的，也是想用一生守护的无上至宝。

　　王复闭上眼。

　　既然王复已经醒了过来，四个人离开的事情就正式提上了日程。虽有不舍，但念及人各有志，倒也不便强行挽留。

　　临行前，王复和宁茵茵准备了送别宴。

　　因为某种奇妙的缘分从天南海北的地方聚集此地，慕明月感慨万千，一不小心多喝了几杯，然后就拉着司云白不停让他叫“姐姐”。

　　占便宜没够。

　　眼看也近宴席尾声了，司云白便先行离了席，送慕明月回去休息。

　　慕明月却推推搡搡不要他，扯着秦溪非要秦溪送，还响亮地“啵”了秦溪一口：“我要小溪！”然后拉过秦溪，“小溪，走！咱姐妹俩去玩儿，不要白白，他是坏人，哼！”

　　司云白：……

　　秦溪接住她，对黑着脸的司云白说：“没事，我去！”

　　一不小心，慕明月又溜了。

　　她看上了梅六郎，冲过去把对方拉了起来，然后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满足道：“你闻起来好香啊！”

　　梅六郎看着秦溪，没有推拒。

　　而秦溪刻意放慢了动作，让她多抱一会儿。

　　只有撒酒疯时才敢放肆拥抱那个人，谁又不是呢？只是有的人，没有勇气。

　　慕明月放开了梅六郎，把他按回凳子上：“真乖！”然后给了秦溪一个同样的拥抱，在她耳边说道，“小溪，姐姐祝你们幸福，白头偕老。”

　　她是醉酒的状态。

　　没有人会跟一个醉鬼计较是否被占了便宜。

　　然后，慕明月老老实实地被秦溪搀走了。最开始还晃晃悠悠，走着走着，脚也不飘了，嘴也不打瓢了，变成一个清醒的人了。

　　桂树下。

　　秦溪道：“怎么，醒了？”

　　慕明月笑：“为什么不拆穿我？”

　　“为什么要拆穿？”她也笑了，神色间尽是坦然，“因为你抱了梅六郎？”

　　慕明月脸上，一丝紧张之色划过，嘴硬道：“自然不是。”

　　秦溪也不掩饰：“你喜欢他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你不生气？”

　　“不！”秦溪摇头，“不生气。”

　　慕明月笑的十分凄凉：“小溪，你可真有底气。”这样的感情一定很深厚，两个人彼此深爱，根本不怕旁人眼红。

　　秦溪却幽幽道：“如果我说，有人喜欢他，我也很开心呢？”

　　慕明月：“啊？”

　　秦溪抱臂，说道：“纵然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还未成亲，他便有选择别人的权利，谁又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是他的真命天女！万一错过了，多可惜！”

　　慕明月愣了。

　　“如果你喜欢，不要遗憾。”秦溪给她灌鸡汤。

　　然而，慕明月拒绝了。

　　“还是不了，我已经想回家了。”她看了看天上的一弯月，笑道，“他是不会看我一眼的，他喜欢你，很喜欢。”

　　有些人，注定追不上，放在心里就好，不必自取其辱。

　　“小溪，你呢？你喜欢他吗？”她问，“还是我家白白，你想清楚了吗？你遗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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