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愿

　　这天，褚衿一大早就去了御史大人府上。

　　这一去才知道御史大人根本不在，下人说大人出城游玩去了，至于同行的人，大概也是宫里其他的大人。

　　不在就不在，正好。褚衿心道。

　　“宋辞，你给我滚出来！”
　　褚衿这一嗓子吓坏了旁边的几个下人，众人面面相觑，小王爷刚刚明明问得是宋大人啊，怎么现在又找起少爷了？

　　很快有人便反应过来，想必小王爷来御史大人府上本身要找的就是少爷，难道是少爷又在外面惹了什么事？
　　可无论少爷犯了什么错也犯不到小王爷身上才是啊……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褚衿开始不耐烦起来，“宋辞呢？”

　　恰好他要找的人准备出门，宋辞一看褚衿这副兴师问罪的架势也有些不明所以，说话语气还是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褚兄啊，你这是……有事找我？真不巧，我刚好要出门，有什么事我们改天再说吧！”
　　宋辞说着就迈开了步子，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但褚衿并不打算就此罢休。

　　褚衿拉住宋辞衣领，像揪犯人一样，问道：“去哪儿？”
　　宋辞愣了一下，下意识答道：“去……去风华庄。”

　　听见“风华庄”三个字，褚衿的火登时冒了上来，他还没开始算账，这人倒好，又往枪口上撞一次。

　　褚衿乜着眼看宋辞，冷冷道：“你还敢去风华庄？”

　　周围几个下人早已明白，少爷这次是真的犯到小王爷头上了，然而他们家少爷是个缺心眼儿。

　　听见褚衿这么问，宋辞笑得一脸猥琐道：“那有什么不敢的！褚兄，这几日家父不在正是我出去偷玩儿的好时机啊！”

　　宋辞说完向周围瞟了一眼然后凑到褚衿身边小声道：“不瞒褚兄，这几日我发现了一个小美人，就是风华庄的当家！你别说，这风华庄换了个年轻的当家就是不一样，别人怎么样我是不知道，反正我就喜欢那姑娘！哈哈哈哈哈啊啊啊——”

　　宋辞笑着笑着便哀嚎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这人怎么突然就发起脾气来了。

　　宋辞试着挣扎几下无果，旁边的下人也都不敢上前来阻止，宋辞霎时有些恼火，说出的话难免不入耳了些。
　　“褚衿你什么意思？我哪句话招你惹你了？你不会就因为一个戏楼子里的姑娘跟我犯冲吧？”
　　褚衿没有回答，反而将宋辞擒得更紧。

　　宋辞突然笑了，“原来是真的啊！你早说你也喜欢她不就得了，兄弟我又不是不让给你！”

　　褚衿听完这话脸又黑了几分，他俯身在宋辞耳边警告道：“我劝你收起你那歪心思，离十一远点儿，听见没有！”

　　宋辞想说那姑娘不就是长得清秀了点儿，褚衿哪犯得着这样护她，但话还没出口，褚衿又狠狠扼住了他的脖子。

　　宋辞这才意识到褚衿是认真的，在窒息感将要来临的时候，宋辞点了头。

　　褚衿冷哼一声，松开那人转身离去，宋辞差点跌倒。

　　几个下人见小王爷终于放开了少爷赶忙上去将人接住，结果还是挨了顿骂。
　　“你们都是死的吗？！刚才一个个杵着跟块木头似的，没看见我差点儿没气儿了吗？！”

　　几个下人看见宋辞这缺心眼儿的样子就不想搭理，于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半晌，一个丫鬟才直起身颤颤巍巍道：“对不起少爷，我们不敢……”
　　“哼，废物！”宋辞说罢便扬长而去，几个下人对视一眼又摇了摇头。

　　老爷出城之前特意交代过，要少爷少生事端，可眼下看来，这人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今天有褚衿先上门，明天又不知宫里哪位大人会前来问罪，真是作孽啊……

　　十一这两天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不是打碎了杯子，就是忘记了什么事情，用冒冒失失来形容完全不为过。
　　就在她又打碎了一壶茶水时，几个丫鬟终于看不下去拉她去一旁休息了。
　　十一只好笑笑，道过歉便回了房间。

　　褚衿三天没来过风华庄，十一也就魂不守舍了三天。
　　当然，不是因为想念褚衿，而是因为那天那人的一席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那天褚衿告诉她，她在这世上可能还有一位至亲之人。

　　至亲之人？
　　至亲之人……
　　至亲之人！

　　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十一不敢相信却又在心里期盼，期盼这一切不是一个梦。

　　记忆里有一个温柔的声音，“来，孩子，这个给你。”

　　小十一捧着手里那枚精致的玉佩睁大眼睛看向裴三娘，“三娘，这是您送我的吗？”
　　“不是，”裴三娘摇头，看到小十一失落的眼神又摸着她的发顶笑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小十一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又重复了一遍问裴三娘。
　　“是，”她记得裴三娘说过一句，“这玉佩你一定要收好了，将来也许你能通过它找到自己的亲人呢！”

　　而那时的小十一还以为裴三娘是要赶自己走，于是哭着鼻子钻进裴三娘怀里，糯糯的声音嚷嚷道：“我不要，我只想待在三娘身边！三娘就是我的亲人！”

　　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一滴泪落在衣袖上时，十一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在难过什么？
　　还是在怀念什么？
　　还是说……她在开心？

　　她自小在风华庄长大，裴三娘是小时候唯一对她好的人，她早已将裴三娘当作娘亲看待。
　　就算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一位至亲之人，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裴三娘。

　　她难过裴三娘已不在人世，难过裴三娘看不见自己找到了至亲之人。
　　她怀念风华庄以前的风光，怀念在裴三娘身边的那些岁月。
　　她欣喜裴三娘在天之灵终于可以放心不再记挂于她，欣喜于裴三娘曾经说过的话竟然成了真。

　　她想的，全是裴三娘……

　　顾涣一早想到仓然还会再去见褚攸，于是早早做了准备，尾随仓然一路跟到了城外。

　　意料中的，褚攸没有露面只是命几个手下前来传话，无外乎还是以霏然作要挟劝仓然追随褚攸。

　　仓然没能见到霏然，自然不会动摇。
　　可仓然既然能前来赴约，心里定然已有所转变。

　　这一趟双方谈话无果，最后还是以一场肉拳相搏而告终。

　　可顾涣还是捕捉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幽沁阁。

　　想来幽沁阁就是褚攸在城外的藏身之处，因此便可以解释为何这些人会称褚攸为“阁主”。

　　顾涣想起之前在府里听到的那段谈话顿时明白，原来自己在来皇城前就被褚攸盯上了。

　　安插个丫鬟在府里，控制霏然逼仓然叛变，还有控制裴昭暮都是褚攸计划里的一部分。

　　先前还听褚衿说，御史大人近日不在府上，府里下人只说大人去了城外游玩，大概是同几个熟识的大人一道而行。

　　仔细想来，顾涣只觉得细思极恐，这些人在朝堂之上向来不太对付，哪可能为了游玩一道而行，怕是都与褚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闫如玉不过是不苟同于褚攸，便落了个一世不得翻身的下场，甚至搭上了府里上下二十几条人命。

　　那其他人呢？

　　在朝为官的其他人，有多少选择追随褚攸，又有多少人同闫如玉一样被满门抄斩？
　　顾涣无法想象。

　　天有些凉了，夜里一阵风刮过，裴昭暮在顾涣怀里缩了下身子。

　　顾涣将人往怀里紧了紧，柔声道：“冷吗？要不我去将轩榥关了？”
　　裴昭暮摇摇头，看向顾涣，“不用，这样就好。”

　　顾涣知道，裴昭暮是说这样抱紧他就好。

　　近几日顾涣常常不在府里，裴昭暮已经三日没同顾涣一起用过膳了。

　　明明只是入寝需要顾涣陪在身边，什么时候就变成了时时刻刻都想见到他呢？
　　裴昭暮觉得自己真没出息。

　　顾涣当然感受到了裴昭暮的变化，欣喜的同时又难免心疼，裴昭暮会如此依赖他，除却心底的不安还有褚攸的意思，换句话说，是“沁漉”的作用。

　　说起“沁漉”顾涣突然发觉，裴昭暮近些时日好像没再发作过了，看来幽沁阁那边最近没什么动静。

　　又是一阵吹风草动，顾涣伸手替裴昭暮掖了掖被角，又在怀里那人额上轻轻一吻。

　　“安心睡吧，我在。”
　　“明日你还要出门吗？”裴昭暮小声问。

　　心底忽然窜上一股暖流，顾涣笑道：“不出了，明日在府里陪你。”

　　被戳破了心思的裴昭暮双耳突然变得通红，他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顾涣点点头，顺着裴昭暮的话道，“我知道，这是我的意思。”

　　裴昭暮以为那人又会像之前一样调戏自己，没想到顾涣会完全顺着他，于是有些受宠若惊。

　　“傻了？”顾涣勾起裴昭暮下颚，手指抚上裴昭暮冰凉的下唇，那眼神差点勾走了裴昭暮的魂儿。

　　裴昭暮像是着了魔一般，撑起身子慢慢将唇覆在顾涣那双微微勾起的唇上。

　　四片唇瓣相接时，顾涣徒然睁大了眼睛，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反客为主。

　　夜，因为这个吻而变得炽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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